府衙缺人,沈棠还让王氏女君挂了名。
    后者莫名其妙就成了公家的人。
    李王两家家长闻讯过来探听口风。
    沈棠笑着解释道:“我观两位令嫒聪慧又通文采,便想让她在府衙当个文吏,都只是一些清闲的活儿,断不会让二位千金受累的。”
    李家家长道:“草民并无此意,您看得上小女是她的福分,只是她一介女流恐怕不太适合,担心她做了错事,影响到了府衙上下。”
    王家家长原先也有这个担心,但听到李家家长这么贬低自己女儿,顿时不乐意了。
    他怒目圆睁:“什么叫一介女流?区区一个执笔的文吏,我儿怎么就不合适了?”
    李家家长没想到会被拆台,差点儿气结。
    这老东西脑子被屎塞住了么?
    懂不懂什么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般情况,新来的官拉拢本地富户属于正常操作,但从未有人主动给富户儿女安排公家饭碗!这究竟是讨好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虽说文吏没什么实权,可毕竟入了官府!
    端上公家碗,吃上公家饭。
    这么好的事情不费吹灰之力送上门了?
    也不想想世上有无这样的好事!
    嘿嘿嘿,还真有!
    不仅他们女儿有份,他们也有。
    沈棠不断劝说李家家长放心,还让他们两家跟王氏女君私下见了面。王氏女君的话比沈棠管用,不多时,两家态度就大变样,不反对王氏女君在官府当文吏了。王氏女君给的理由也现实,她日后是要招婿的,还是两个赘婿。她若还是闺阁妇人,待两双父母百年后,她如何压得住两个赘婿以及虎视眈眈的族人亲戚?
    说到害怕处,不禁洒泪。
    两位夫人心疼搂着女儿一口一个心肝肉受委屈了,两位父亲叹气连连,彼此凑一块儿合计,不得不承认女儿的担心有道理。赘婿毕竟是男人,男人什么鸟样他们会不知?
    赘婿有良心还好,乖乖吃软饭就行。
    赘婿要是大奸似忠呢?
    他们几个老的活着的时候伪装得人模狗样,他们两腿一蹬了,暴露出真实嘴脸呢?
    太窝囊的赘婿护不住女儿,太有能力的赘婿又容易害他们女儿,还有那群族人亲戚在垂涎,女儿处境太危险。找两个赘婿互相制衡也未必奏效。若女儿压得住人的话……
    两位父亲对视一眼。
    默认了此事。
    同时也默认了沈棠的算计。
    人家又不是做善事的,肯定有所图谋。
    其实沈棠图谋不多,若进展顺利还能让两家获益。她看着联手过来的两家家长,笑着招呼,李家家长:“您对小女的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若有差遣,还请吩咐。”
    王家家长愣怔看着他。
    这节奏不对啊,不是先探一探口风么?
    沈棠笑得温和无害,说得理直气壮:“什么差遣不差遣的,本官只想造福治下庶民,让大家伙儿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罢了。”
    李家家长问:“不知您有什么打算?”
    沈棠笑容收敛,沉沉叹气。
    “不瞒二位,本官带着家臣从王都而来,其实也是为了避一避斗争。上边儿的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冷眼看着,事态怕是不妙。”她摆出要跟二人推心置腹的架势,二人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们确实有点积蓄,但那点钱投入军阀斗争,却是连个响都听不着。
    对方这话不会是想管他们借钱借粮吧?
    名为借,实则为抢。
    就在二人暗地里流了一身汗的时候,沈棠的话却超出他们预料——沈棠既不要他们的粮食,也不要他们的钱,只是想借两家的人脉用一用。她在西北那块地方有个门路,两家可以去那里开拓新市场,回头利润可以五五分。
    “西北康国?”
    沈棠点头:“嗯。”
    “两地相隔这么远,沿途走商不知多少危险。即便利润再可观,但风险也大啊。”
    王家家长更关心生意内容。
    “能否冒昧问问,是什么门路?”
    沈棠笑道:“不过是盐粮布帛之物。”
    启国在中部大陆不算多大的国家,也因为地理关系,境内只能自产少量池盐,绝大部分都依赖进口。除了官方进口,国家甚至鼓励商贾去各国购盐,在这块管管控不严。
    问题在于,别国也缺盐。
    稳定的购盐渠道可不好搞。
    若是能搞成,其中的利润也非常可观。
    两家家长几乎要将眼睛瞪出来,呼吸急促道:“您说的是真的?西北康国确实有不少的盐,不过康国管得严格,没门路也弄不来多少……您看看,您这门路能有多少?”
    沈棠冲二人招手。
    二人小心翼翼凑过来。
    她压低声:“康国司农少卿是本家亲戚,其下盐池监是她的心腹,弄点儿盐块份额不是难事儿。西北康国的盐可是出了名的好盐,即便是王都那群人吃的也略有不如。”
    司农少卿是沈稚。
    鉴于她能力偏科厉害,司农寺的职责跟户部这边也有重合,沈稚这个少卿工作压力不大,虚名大于实权。不过,外界也不知道这些内情,哄骗二人上当还是没什么问题。
    两家家长齐声道:“当真?”
    沈棠:“这还能有假?尔等若是不信,我可以手书一封亲笔信,你们让人去证实一下真伪就知道了。不过,你们要是有顾虑不肯答应,我也不勉强,回头再找人就行。”
    李家家长忙阻拦沈棠继续说。
    冷汗直冒:“草民自然相信您。”
    所以呢,这事儿先别找别人。
    二人寻了借口告辞,回去好好商议。
    沈棠也不怕他们调查。
    她的亲笔信调不出精盐就怪了。
    沈棠在脑中一步步谋划之后要走的路,屋外传来顾德求见的声音:“都弄好了?”
    顾德道:“人已经收拢差不多。”
    想要将势力支棱起来,少不了招兵买马。沈棠靠着一路上征服的游侠群体为基础,到处扫荡土匪窝,勉强有了一支私人兵马。这些人好弄,但不好养。不仅要养他们,还要继续招人。沈棠只能想办法从其他地方搞点钱,顺便创造就业岗位,安顿这些兵马。
    否则消息走漏,还没发育起来先被剿灭。
    沈棠要想个办法将这些人藏起来。
    跟两家合作走商就很适合。
    这些人都挂在他们名下,外界也不会怀疑,两家也不会作死主动暴露,很是划算。
    他们的独女,可捏在自己手上呢。 沈棠道:“那就好。”
    争取一年内能弄到五千兵马。
    有了五千兵马,回头趁乱吞并隔壁地界也容易。启国的保护神,那个二十等彻侯已经噶了,王室这边捂得再严实也架不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雷爆出来,启国必灭!
    沈棠如今就在等一个机会。
    “有容要不要去看看?”
    顾德一时不明白:“看什么?”
    沈棠道:“看看我本尊啊。”
    她本尊真不是秃头,更不是光头。
    哎,假发想要做得逼真就需要时间,所以她的假发还在生产阶段。不想旁人对自己秃头指指点点,心一横就直接剃光头。还别说,光秃秃的脑袋就是凉爽,要说缺点大概是太晒了,头皮会有些烫。沈棠的提议被顾德拒绝。
    他道:“怕是不得空。”
    沈棠问道:“这么忙?”
    最近几日确实没怎么看到顾德身影。
    “忙着联络以前的同窗,看看能不能找一些人过来。”自从知道主上的真实身份,顾德有些发愁。白手起家阶段无疑是最能培养感情、巩固利益的时候,眼前这人已经是西北霸主,好处显而易见,坏处也有目共睹——自己与子宽再怎么追赶,也不容易站稳脚跟。
    为今之计,只能多多联络同窗。
    尽量在最短时间弄出一番成果出来。
    日后两方合并,己方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这些心思,顾德没有明说,夏侯御却能心领神会,默认他的行为。沈棠则是看破不说破:“原来渠清书院的学生?会愿意来么?”
    顾德道:“主上勿要妄自菲薄。”
    不提康国那个体量,就算是现在这个马甲,大小也算一个地方官,有稳定落脚处,招揽几个平民出身的同窗同学也不难。顾德私下有去打听康国情况,官员任命跟其他地区大相径庭,对受制于出身的学子而言有着致命吸引力。再加上顾德背书,招人简单。
    当然,顾德没有拆穿沈棠真实马甲,只是跟同学说她不看出身,顺便给他们画了一张【帐下兵马五千人】的大饼。顾德眉眼舒展,笑着道:“目前已经有九人回信了。”
    除了两个说太远要侍奉父母走不开的,其他都说要来看看,考察一下沈棠再决定留下不留下。算算时间,其他人的回信应该也在路上。沈棠听完瞠目结舌:“这么多?”
    顾德不明白:“多?”
    这才几个人啊。
    沈棠扶额道:“以前没这个待遇。”
    祈善也曾给朋友圈群发,结果就来了一个寻仇的寥嘉,其他人鸟都不鸟他,典型例子就是贺述。贺述嫌弃祈善的主公都是短命鬼。
    要是当年贺述来了,捎带一个贺信,哪里还会有上南郡那一仗?沈棠能更早将吴贤脑子打飞。因为祈善,沈棠一直以为摇人很难。
    沈棠说得含糊,顾德根据语境得出结论。
    “看来,那位同僚的人缘不是很好。”
    目前还是他写信呢,要是人缘更好的子宽也出面,最少有八成把握能将人喊来,甚至是已经有稳定去处的人也会愿意过来试一试。顾德没这么做,只是不想让沈棠误会。
    渠清书院出身的人太多也不好。
    容易给主上造成要架空她的紧迫感。
    沈棠:“……咳咳,元良的人缘……”
    某种意义上来说——
    能有那么多仇家也算人缘好了。
    沈棠以为自己对“好人缘”有了深刻认知,直到她看到有人拖家带口,横跨两个国家跑过来投奔顾德和夏侯御,瞬间傻眼。听自我介绍,这位仁兄原先还是一地郡丞啊!
    不是,你们同窗都这么玩的吗?
    更瞠目的是,此人还不是顾德喊来的。
    对,不是顾德摇人摇来的。
    准确来说是其中一个要侍奉父母的人心怀愧疚,于是写了一封信给好朋友,大力劝说好朋友来试试。好朋友收到信犹豫两天,收拾家当,拖家带口,一路风尘仆仆来了。
    他来了还埋怨顾德不够意思。
    为什么只给其他写信,不给自己写?
    顾德无奈:“你好不容易安定,总不能让你背离故土,远赴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好朋友故作生气:“你这就见外了。”
    见到夏侯御,上一秒喜笑颜开,下一秒面色沉重。夏侯御受过破府极刑不是秘密,眼下却重新有了文心花押,周身萦绕的也是文气,这就耐人寻味了:“子宽,你——”
    夏侯御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
    好朋友也心领神会,环顾四下,道:“咱们新主上在哪里?快,给我引荐引荐。”
    夏侯御道:“这位就是。”
    好朋友低头看到一颗光头。
    光头抬起头,露出一张明显是女子的脸。
    好朋友:“……”
    他现在后悔回去当郡丞还来得及吗?
    夏侯子宽和顾有容不可能涮自己玩儿吧?
    渠清书院学子大概是番薯,一铲子下去,冒出了一堆,配置也是文武均衡。不仅有拖家带口的,甚至还有人带着百十号私属部曲,搁在小地方都算是一方土财主了。他们愿意来,全都是看在顾德和夏侯御二人面子,若沈棠不能让他们信服,该走还是会走。
    沈棠对此很有信心。
    不过,她要先考察这些人。
    这些人也在考察沈棠。
    双方互相考察还未出结果,一本书的出现掀起千重浪。有个文史装扮的青年举着一本龙鳞装的书册:“你们快来看我弄到什么!”
    沈棠抬头就看到眼熟的东西。
    略微一挑眉。
    这不是康国本月上旬才进行发售的名臣名士传么?这才多久,居然已经传到启国?
    在这个书简为主力的时代,纯纸书本还是比较少见的,更别说是装订豪华的龙鳞装书册了,在场众人也没几个见过的。众人都被吸引过来,夏侯御打开看到首页就怔了。
    有人震惊喃喃:“这都是什么反文?”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序言落款名字是康国沈棠四个字。
    其他人目前还不知道沈棠的真正身份,但夏侯御和顾德知道啊。看到落款,二人默契望向人群外的主上,后者笑着挥手,示意二人继续看下去,提前了解素未谋面的同僚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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