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有意外。
    徐诠脑门挨了一棍。
    这点儿力道对于武胆武者无异于挠痒痒,他捂着额头道:“你这就恼羞成怒啦?”
    赵葳这次没再动手,只是后槽牙磨得响亮:“待你今日下值,去练武场走一圈!”
    徐诠嘀咕:“那你也打不过我……”
    下一句提高音量:“赵将军也不在。”
    赵葳没法召唤她亲爹来打假赛。
    眼瞧赵葳要被气红眼,寥嘉上前打圆场。他冷眼看着,徐诠和赵葳关系确实不错,真打起来,前者也不可能真正以武胆武者能力欺负人,但可不能在官署门前动手。
    徐诠被寥嘉提醒才知时辰不早。
    匆忙往官署小跑。
    寥嘉宽慰赵葳:“女郎报仇,十年不晚。今日吃了小亏,焉知来日不能找回场子?”
    赵葳心头火气还未消散。
    捏着枪身的指节过度用力而发白,她当然不会因为徐诠两句调侃而生气,真正让她恼火的是徐诠的“有恃无恐”——得罪人也不用惧怕威胁的底气。反观她只能靠爹。
    寥嘉的宽慰更让她鼻酸,气得跺脚道:“怎么报仇?嫁给他,祸害他上下三代?倘若我是阿爹就好了,他嘴欠就撕他的嘴!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这么没轻没重……”
    寥嘉:“……倒也,不必做得这么绝。”
    只是嘴巴欠,又不是啥深仇大恨。
    眼瞧着晨会即将开始,寥嘉也不好在外耽搁,便让赵葳自由活动,与祈善一同入了官署议厅。祈善道:“这位赵小娘子,怕不是赵大义的掌上明珠?你怎么碰见的?”
    通过赵葳的相貌、姓氏以及跟徐诠的交情,祈善将她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寥嘉道:“自然是半道碰见的,她说不喜欢家中给议亲就逃了出来。你口中的赵大义,是指吴贤帐下的赵奉?呵,果真是将门出身,难怪能养出这般有脾性的女郎。”
    祈善:“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饿殍枕藉的混乱世道,哪怕是相对强壮的男子也不敢轻易离家出走,生怕变成谁的锅中肉。侥幸不死,也会被当做流民,强行征召去当兵丁,死在某次敌我交锋。
    寥嘉倒是很欣赏赵葳。
    说道:“或许是虎父无犬女呢。”
    祈善眼皮一颤,瞥眼看他。
    寥嘉道:“嘉来陇舞之前,去过河尹。本想认认故人,谁知故人不在。为了图方便,便准备借故人印章一用,谁知他更看重几封家书。无意间获知主公竟是女儿身。”
    祈善猜出寥嘉口中故人是谁,十有八九是徐文注了。只是内心隐约有一点小小的索然无味——寥嘉这厮提前知道主公的性别,日后可就看不到他错愕惊讶的表情了。
    “进入陇舞之后,又遇见那位鲁姓的小郎君,或者说——该称呼其为鲁娘子?但对方分明是武胆武者!还有昨晚的宁图南,明明是女儿身却凝聚了三品文心……”
    寥嘉便大胆猜测。
    “这个赵葳明显也是习武的上佳根骨,又是自小习武,并未浪费多少天赋,尚能补救。想来在主公帐下,女子只要有天赋,不能凝聚文心武胆的旧习就能打破吧?”
    祈善点头给予了肯定。
    又道:“话虽如此,但她是赵奉之女,跟徐解堂弟徐文释,情况又有些许不同。”
    徐诠投奔沈棠是徐解的投资,后者本就是商贾脾性,两头下注,筹码还是堂弟而不是亲弟或者亲子,即便吴贤有意见也能用“文释这孩子有自己的主意”打太极。
    大家族多头下注是潜规则。
    吴贤也不能破坏。
    但赵葳是赵奉的女儿,父女隶属不同阵营,吴贤本就因为赵奉两年缺席而生出嫌隙,再来这一出,两家关系受不受影响另说,担心会怀疑赵奉的立场,这可——
    太好了!
    祈善心中打起了算盘。
    “为何会如此?”寥嘉神情倏忽多了点晦暗莫测,“因为主公她自己也是女子?”
    又问:“倘若国玺持有者是什么性别,治下同性别便有机会凝聚文心武胆——那,男子之身的你们,投奔她也不担心丹府可能受损?如何还能招揽如此多文士效忠?”
    这是寥嘉始终没想明白的。
    祈善倒是知道。
    只是——
    这答案对寥嘉并不友好。
    “或许是因为‘认同’二字。”
    寥嘉脸色顿时森冷如寒霜覆盖。
    “认同?”他的口吻阴冷下来,眼眶不知何时多了些许血丝,“呵,好一個认同。”
    祈善呵斥:“收敛情绪。”
    想发疯也看一下场合!
    他理解寥嘉为何突然情绪失态。
    说起来也是一桩心酸往事。
    寥嘉身份尴尬,幼年备受欺凌,唯一感受过的善意与温暖,皆出自府上年轻女师。他能顺利启蒙,也是因为对方怜悯,伸出了援手,让他有机会展露天赋被培养。
    尔后,那名女师为实现抱负,选择出仕邻国庶出王子,在幕后为其出谋划策,熬尽心血,襄助登位,结果却换来枯守高墙的结局。最后跟一朵花一样,绝望等死。
    临终写信,托孤寥嘉。
    只是——
    寥嘉却没能力将女师之女带出:【夺人所好——若被人弃如敝履,如何能夺?】
    真正让寥嘉怨愤的是——
    倘若“认同”便能让帐下男女皆有机会凝聚文心武胆,那么,这便意味着——女师或是诸如女师这样选择出仕的女子,毫无保留地辅佐,一腔忠心,根本换不来“认同”。
    何其可笑?
    又何其可悲?
    那上位者,又何其薄凉自负?从始至终,将她们视为可以随意收入后院,掌控亵玩的玩物,而非能获得他尊敬的智囊。
    二人传音入密谈完,沈棠刚好踩着点进来,见众人到齐,便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打算:“先前大战,国境屏障稳固,十乌没了偷渡劫掠的渠道,布匹盐粮势必大涨。”
    “主公的意思,莫非是从别处低价收购再贩卖至十乌?这怕是要亏本。”
    光计算商品成本没用,还得算上人工和时间的成本,这钱也没那么好赚。
    当下这个世道,地主家都没余粮。
    收购也不是有钱就能收的。
    沈棠笑道:“哪会?倒买倒卖要费多少功夫?又能赚几个子儿?这世上最赚钱的买卖是无本买卖。有本的买卖,能有多少利润?昨夜一宿没睡,发现《天工开物》之中有桑蚕纺织的言灵记载,还有远胜如今的提盐技术,或许能利用起来。即便言灵不奏效,能学得几分工艺,这成本不就压下来了?至于粮食,反而是最好解决的……”
    即便没有《天工开物》,还有身怀“齐民要术”的林风。陇舞郡赶上春耕,今年乃至明年的口粮暂时能自给自足,林风备下的粮食可以输送去十乌,回头分她一成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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