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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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霸道的笔迹,出自谁手……杨瓒摸摸鼻子,总之不会是孝宗皇帝。

    厅后仍为校场,再其后,是二厅,沿厅堂两侧排列数间厢房,皆为教习武经兵法之所。

    周成送上学中名册,朱厚照翻开,第一页便著明学中人员。

    杨瓒小心瞄了两眼,果然,周成品级最低,排位却在最先。

    按照后世的话讲,从八品的文官校长,正五品的千户教习,县级指挥市级,怎么看怎么别扭。

    可无论是天子,还是谢丕等人,均未现出异色,似是理所应当。

    退后半步,杨瓒微垂双眸,不发一言,沉默是金。

    武学中,共有教习三十一人,儒师十八人,学生一百一十九人。

    因天子来得突然,多数学生仍在厢房,听儒师讲习武臣大诰。校场中冷冷清清,和预想中大为不同。

    “朕来得匆忙,错不在尔。”

    朱厚照性子直爽,喜欢直来直去,却不是不讲理。

    周成本以为会受到训斥,心中打鼓。不想会是这个结果,不由得双眼瞪大,愣在当场。

    申时中,风起云布,天空开始飘雪。穿着夹袍,也抵不住寒意沁骨。

    周成愣着不说话,张永不得不出声提醒:“周助教,雪渐大,何时方能操演?”

    不操演,也该找个地方给天子挡雪。这样傻愣愣的站着,半句话不说,任由天子站在校场,风吹雪打?

    周成当即回神,却没理会张永,只是弯腰谢罪,请朱厚照至厅中避雪,直将天子身边的中官全部视作空气。

    张永差点气歪鼻子,谷大用当即黑脸,看向周成的目光很是不善。

    杨瓒终于确定,周助教看不惯他,非是他因,八成是他和厂卫走得近,几番被言官,更被斥为奸佞。

    只不过,天子面前,公然蔑视上官,给殿前中官没脸,该说耿直过头,还是傻到冒烟?

    不管对错,处事单凭好恶,一切摆在面上,这样的性格实在不适合行走官场,太容易得罪人。

    难怪年近半百,仍是从八品。

    一行人被请入厅内,有学中杂役燃起火盆,另有文吏送上热茶。

    厅门没有关严,能听到北风呼啸。

    偶尔有几片雪花飘入门缝,不到几息,即融成青石上的点点水斑。

    茶水苦涩,水面飘着碎末,难以入喉。

    饮了一口,杨瓒便放下杯盏。

    古人说的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才几日,连喝茶都开始讲究。

    谢丕和顾晣臣同样蹙眉,没有再碰茶盏。

    朱厚照倒是不介意,却被张永和谷大用拦住,从随身荷包中取出方口金杯,不用茶叶,只倒热水,又取出两包豆糕,竟还带着温热。

    “陛下正用膳食方子,院正有言,不宜多饮茶。”

    话说得合情合理,朱厚照点点头。

    张永移开茶盏,直接递至周成跟前,笑道:“劳烦周助教,这样的茶也能找来。”

    这话听着不对,周成脸色微变。

    张永又道:“咱家记着,内库每年都有银钱送至武学,专为应对杂事,货买茶食。陛下登位之后,几番厚赏武学,咱家没记错,两淮进上的贡茶可是不少。”

    点到即止,张永笑着退开,压根不给周成反驳的机会。

    上月刚赏下贡茶,这月就只剩茶末?

    故作节俭也好,实为贪墨也罢,总之,钉子埋下,即使天子不在乎,谢丕等也不会待见此人。

    杨瓒忽然有些同情周成。

    得罪天子身边的近侍,还是张永这个级别,周助教当真可以辞官告老,回家荣养了。

    周成显然还没意识到惹上大麻烦,亦或是在武学日久,习惯压制旁人,对张永愈发不屑,明知有坑,也不开口争辩。

    不只杨瓒,谢丕和顾晣臣的目光都闪了两闪。

    对视一眼,谢郎中和顾司业交换意见,既奉敕令掌事武学,总要有所作为。周成掌事日久,不出错,也需设法“挪动”。今日把柄送到面前,不抓住,岂非对不起自己?

    谢状元和顾榜眼入朝不过半年,日前方有资格早朝。论处事老练,仍远远高过周成。

    两人要掌事武学,施展拳脚,令天子满意,周成必须离开!

    是回国子监熬油,还是回家种田,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几念之间,谢丕和顾晣臣已打好腹稿,明日早朝之上,必要参周成一本。

    杨瓒专心数着茶末,似对外事一无所觉。

    周成有错也好,没错也罢,离开早成定局。

    不是他没有同情心,官场职场,都是一样的道理。

    一个萝卜一个坑。

    不拔掉周成这个萝卜,旁人如何占位。谢丕和顾晣臣的级别都高过他,既要掌管武学,周助教必须走人。

    又过两刻,朱厚照开始不耐烦。

    厅外终于响起钟声。

    “陛下,今日讲习已毕,请至校场。”

    周成躬身,请天子移驾。

    “好!”

    咽下最后半块豆糕,朱厚照擦擦嘴,当先走出厅堂。

    校场中,随教习号令,百余武臣子弟冒雪列队,踩着鼓点,立定方位,排成战阵,齐呼“万岁”。

    没有高台,朱厚照也不讲究,踏上一块方形青石,抬起手,令众人免礼。

    “阵起!”

    天子驾临,排兵布阵的教习使出十分力气。

    随旗帜挥舞,战鼓轰鸣,百人的战阵,现出千人的气势。

    相较京卫操演,武学中的战阵又是不同。

    杨瓒看得认真,不得不承认,哪怕再纨绔,世家出身的武臣子弟,也非寻常兵卒可比。

    然而,朱厚照却不满意,相当不满意。

    “停!”

    不等旗官号令,朱厚照直接大喝一声,声音穿透北风,战阵霎时出现混乱。

    事出突然,有人停下脚步,有人仍在挥舞枪矛。

    动作不一致,致使十余人被撞倒在地,更有两个倒霉透顶,被矛尖刺伤,鲜血染上皮甲,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发出惨叫。

    “陛下,战阵刚刚过半。”

    “朕知道。”

    打断周成的话,朱厚照跃下青石,召杨瓒和谢丕三人近前,道:“如此操演,不过依令行事,甚是无趣。朕思量,应取他法,方能试出高低真假。”

    谢丕顾晣臣不解,齐齐看向杨瓒。

    杨贤弟最得圣心,常被召至乾清宫说话,大概能体出圣意?

    杨瓒思量片刻,顺着朱厚照的目光望去,看到龙脚踩过的青石,不禁咽了口口水。

    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事实证明,杨侍读果然能深体圣意。

    天子口谕,停止战阵操演,改搬校场青石。

    听闻此令,众人俱是傻眼,半天不知作何反应。

    不演战阵,改举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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