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基础教育的问题,十几年前的产妇产检率都不高,自己计算胎动的人更是少数。为了省钱,她们不产检,整个怀孕阶段基本听天由命。等发现问题后再送去医院,往往已经回天乏术。
    像刘雪这样能知道孩子一天多少胎动,已经相当不错了。今天也实在是她爷爷出了事儿,回家路上满脑子想着病历册,这才忘了胎动这件事儿。
    胎动多少因人而异。
    有些孩子活泼,胎动就多。有些比较安静,胎动就少。每个产妇都应该知道自己孩子的胎动基数,然后每天去做比较,一旦发现胎动明显减少,就说明孩子有可能出了问题。
    可能性最大的就是缺氧。
    而宫缩本身就会挤压子宫,从而会对输送血液和氧气的脐带进行挤压,缺氧只会更严重。现在刘雪就处在这种情况,但按她自己的意思,肯定是想在家待一会儿看看情况。
    “打120。”祁镜说了一句,然后就挂了电话。
    这时候没什么好犹豫的,胡东升不等刘雪同意,直接拨下那三个数字键。
    其实刘雪也清楚自己的情况,产科宣教的不错,关于胎动的重要性反复强调了很多次,所以她也知道现在应该去医院好好做个胎儿监测。只不过人都有侥幸心理,她爷爷病又挺重的,她也不想给自己老公增加负担。
    “喂,急救中心吗,38+2的产妇,有腹痛,胎动减少。”胡东升视线下移,问了刘雪一句:“出血了吗?”
    刘雪摇摇头。
    “还没见红。”
    急救中心接话员拿笔刷刷地记下几个关键点,然后问道:“家住哪儿?”
    “清云小区29号403室。”胡东升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是在丹阳医院建的卡。”
    “好,急救车很快就到。”
    就在他打急救中心电话的时候,一条短信发送到了胡东升的手机上。胡东升挂断后稍稍看了一眼,没露声色,只是把刘雪扶到门边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退回门外。
    刘雪有点过意不去。
    胡东升这两次敲开她家的房门都在帮她,前一次是代送病历册,这次则是帮着做了去医院的决定。要是现在还像防贼一样防着他,说实话有点不近人情。
    更何况丹阳六月的天气不是雷阵雨就是艳阳高照,没有凉爽的可能。
    胡东升的脸上挂着的汗珠就像夜空划过的流星雨,擦汗的纸巾更是一张接着一张,几乎没停过手。
    “胡医生,进来坐会儿吹吹电扇吧。”刘雪向他招招手。
    “哦,不用,我待在门口就行。”胡东升展现出了与他光头不相符的绅士态度,靠在门框边笑着说道,“门口有风,吹着挺好的。”
    “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儿,现在孩子怎么样了?”
    刘雪无助地摇摇头:“就刚才坐下去的时候踢了我一脚,但是和平时比轻了许多。”
    孩子能动就说明还没到最坏的情况,胡东升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让她做做深呼吸,时不时安慰两句。几分钟后急救车闪着蓝灯到了小区,几位医生见到楼道窗边挥手的胡东升,连忙带着担架上了楼。
    “平时胎动怎么样?一天几次?”
    “白天12小时能有个二十五六次。”刘雪带上门钥匙和挎包,坐上了铺开的担架床,“今天上午都挺好的,下午忘记了,但是从3点半开始到现在就只有两次。”
    两位医生边问问题,边把担架床提起:“有宫缩了?”
    “算是吧,打电话前有两次,现在又有一次。”
    “间隔多久?”
    “十多分钟吧。”
    “你抓紧担架两边的扶手。”
    几名急救员动作麻利,担架床很快就下了楼。而胡东升则帮她关上了房门,一路跟了下去。他边走边说了些情况,不过却并没有跟车一起回医院,而是随便找了个借口:“祁学长会帮你安排好的,安心去医院吧。”
    “胡医生你不和我一起去?”刘雪有些奇怪。
    “我还有事儿,得回趟家。”胡东升指着手里的病历册,“放心,病历册肯定会送到内急医生的手里,你爷爷的病也会好起来的。”
    刘雪点点头。
    目送着急救车离开,直到蓝灯闪出小区大门,胡东升这才松了口气,折回29号重新上楼。
    只是轻轻一推,刚才看似关上的房门就被他轻松打开。进门后胡东升取出了塞在金属锁槽里的餐巾纸,见四处无人,关上了房门。
    在一阵阵狗吠声中,他脱掉鞋子戴上一次性塑胶手套,径直走进了小夫妻的卧室,提起一袋狗粮把狗笼里的小碗倒满。然后又找到两个逗狗的小玩具,这才让这只泰迪彻底安静下来。
    “喂~”
    “祁哥,我进去了。”
    “做好保护措施。”
    “嗯,脱了鞋子,戴上了手套。”
    “记住周围东西的摆放位置,然后再动手。”
    “这我知道。”
    “准备完就去找中药。”
    胡东升走到客厅的电视柜前,说道:“其实不用找,中药就藏在电视柜的第三格抽屉里,之前她拿病历册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看看都是什么样的,我好判断下药方的用途。”
    胡东升打开抽屉,拿出一大袋中药。
    这些中药早已经按药方分装在了一个个精心叠好的纸袋中,刚打开就窜出一股扑鼻的中药药香。他取出一袋,将纸袋铺开,开始当起了中药分拣员:“红色一粒粒的是枸杞,黄色长条片状的应该是当归,黄色椭圆形的......”
    “黄芪,用来正气壮脾胃的。”
    “还有不少黑色的小颗粒,密密麻麻的。”
    “菟丝子,补肝益肾,可以安胎。”
    “那黑漆漆的像菌菇一样的......”
    “川芎,活血的。”
    胡东升找得一脑门子汗,连连摇头:“药材的种类太多了,祁哥,来点提示吧。”
    “看看有没有黄色粉末。”祁镜想了想说道。
    “你是说的什么黄色?”胡东升反问道,“这儿的药一眼望去全是黄色的,黄褐色,淡黄色,土黄色......”
    “纯的那种,还得是粉末。”
    “没有。”祁镜刚说,胡东升就否认道,“里面就没有粉末。”
    “那有没有黄白色块状的药材?”祁镜想了想又问道。
    “这个有,还有好几块!”胡东升眼尖,立马从中药堆里挑出了几块表面黄褐色内里粉白的药物,“看上去就像饼干一样。”
    “饼干?”祁镜皱起了眉头,“那是炒白术,我要的那种是看着像石头一样的。”
    “石头?”胡东升犯了难,“祁哥,石头是真没有啊。”
    从中药的成分来看,确实像是未孕妇女喝了活血补气的药,重在调理身体,和祁镜找的那些完全不一样。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这些药先归位,然后去其他地方找找还有没有中药,有发现了再找我。”
    “好。”
    见祁镜挂掉了电话,身边的纪清连忙凑了上去问道:“你让胡东升找的什么药?和刘占军的病有关?”
    “黄丹和密陀僧。”
    虽说他们都是正规医学院毕业,中医也算是必修课之一,但考试的内容很简单,范围都是些很常见的药物和药方。纪清对临床中医药一窍不通,比胡东升高不了多少,哪儿听过这种东西。
    “说人话!”
    祁镜嘴里说的这两种药都外用于皮肤病。
    黄丹又称丹粉,可用于皮肤的拔毒生肌,而密陀僧可以收敛伤口。两者合用效果更强,可用于专治疮疡溃烂、湿疹、疥疮等严重皮肤病。
    “你认为刘占军用了这两种药造成中毒?”
    “黄丹和密陀僧都是铅的氧化物。”祁镜道出了自己的诊断,“我觉得老头是铅中毒。”
    纪清对铅中毒没什么研究,也压根没见过这类病例。倒是一旁仍在看着检查报告的王廷微微点了点头:“铅中毒在某些方面确实和卟啉病相似,尿液不变色,但血卟啉确实增高的。也有神经症状和胃肠道反应,同时还有正细胞性贫血。”
    现在看来,刘占军的病情和铅中毒完全一致。
    “不对,你的说法不成立!”
    王廷才刚点头又连忙摇头,他虽是个中医黑但却对中医的药材非常了解:“这两种中药虽然都含铅,但它们遇血吸收非常少,外用基本不会有中毒的危险。只有在内服的时候,才有可能中毒。”
    “王主任,黄丹密陀僧的用处单一,很多药房的库存都经历了不短的时间。加上他们储存不规范没有完全隔绝空气,极易造成药物的铅含量上升。”祁镜叹了口气,说道,“只要铅含量上升,外用说不定......”
    “就算如此,那几率也不高。”王廷依然摇头。
    “其实有些治疗癫痫的偏方里也会加密陀僧。”祁镜又掰扯出了一条中医冷知识出来。
    “哦?是吗?”这点倒是超出了王廷的意料,不过他的结论还是如此,并没有改变,“刘占军现在才出现癫痫,之前的病历上并没有癫痫病史,你的说法还是不成立。”
    “说不定曾经发过病,但是直接去看的中医。”祁镜开启了狡辩模式,“中医可不会特地写病历册。”
    王廷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我要是再反驳,你接下去是不是就该用‘误服’来封我的嘴了?”
    “对啊!现在想想确实有误服的可能性!”祁镜恍然大悟,马上笑了起来,“说不定本来是用作外用去皮肤病的,但被他直接丢锅里煮了喝下去了。”
    “狡辩......”
    王廷笑骂了他一句,虽说反对铅中毒的说法,但还是让祁镜开了一张血铅和一张尿铅检查单。
    没一会儿,刘占军连同着病床,被护工和孙女婿李文毅一起推回到了诊疗室门口。
    因为食物中毒的孩子还在挂瓶,留观室没床位,他只能在走廊里先观察一晚再说。不过留观室本身就有不少弊端,不管是空气质量还是离诊疗室的距离,都是走廊更占优势。
    李文毅刚回来,马上就被叫进了诊疗室。
    祁镜马上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同时问道:“我就想知道老爷子有没有吃过中药?”
    “我去年刚从部队退下来进的警局,这事儿应该问雪儿。”李文毅答道,“不过就我所知的情况,应该没有。”
    “那老爷子有没有看过中医?”
    “这个倒是看过,去年年初雪儿要为怀孕做准备,我们就去找了位老中医调理身体。那时候正巧顺路,就带着带老爷子一起去看皮肤病。”他尽力回想着当时的情况,“不过老爷子对中医挺反感的。”
    作为资深中医黑,王廷听后眉毛一挑:“哦?这可有点意思,他这个年纪应该很少有人反感中医的。”
    “唉,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怕药苦罢了。”小伙子有些哭笑不得,“中医要开药的时候他竭力反对,反正最后这些中药也没开成。”
    “之后都没吃过?”
    “没吃过。”
    事儿是去年年初的事儿了,离现在少说一年。如果这一年里都没吃过中药,铅中毒的诊断就不成立。
    看着电脑里的那些检查单和影像学报告,祁镜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种原因能造成这些症状。这次死神不按常理出牌,唯二的两个选项似乎都走进了死胡同。
    难道不是铅中毒?
    “我们之前判断有可能是中药导致的铅中毒,但现在看来又有些不确定了。”祁镜话是这么说,还是把早已准备好的检查单,递了过去,“实在是老爷子的症状和慢性铅中毒很像,我看还得先查个血铅和尿铅含量,做个排除为好。”
    “行。”李文毅接过检查单,点点头,“我相信你们的判断。”
    说罢他就准备起身离开,倒是马上被祁镜给叫住了:“对了,你把这两张化验单的钱交了之后就去产房吧,老爷子我们帮你管了。”
    “产房?”李文毅心里一咯噔。
    “你老婆刚才在家出现了宫缩,现在应该已经被120送去产房了。”祁镜说道,“具体细节等你到了产房再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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