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室里躺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男子很是消瘦,脖子上血肉翻滚,整个脖子给人一种都快烂掉的感觉。
    贝北月一眼就看出这是刀伤,男子的脖子上最少有十七八刀,这刀伤不是别人砍的,而是这男子用唯一还能动的手一点点砍,不,准确点来说,是一点点锯出来的。
    常人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人到底对这个世界绝望到什么程度,才会一刀又一刀的在自己脖子上不停的划,不停的锯,最后获得死亡的解脱。
    之所以叫贝北月回来,是这男子不接受治疗,他颈部的伤看起来确实吓人,但还没到致命的地步,因为患有脊髓空洞症,男子脖子以下几乎是动不了,唯一能动的就是右手,并且也很是无力。
    他要是真有力气的话,只需要一刀就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
    谷嘉琳手套上全是血,刚才应该是对男子救治过,此时谷嘉琳有些慌,虽然眼前男子脖子上的伤不致命,但却一直在流血,任其继续下去的话,他会死于失血过多。
    谷嘉琳看向贝北月,贝北月脸上没了平时那副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沉重。
    贝北月走过去道:“你想死?”
    男子双眸暗淡,毫无光彩,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他眼里有了光,那不是想活下去才会产生的光,而是对死亡憧憬的光。
    男子微微点下头,随即轻声道:“大夫求求你们别救我了,我太难受了,让我死了吧,我求求你们。”
    听到这句话贝北月突然变得烦躁起来,他根本就不管这是处置室,直接掏出烟点燃抽了一口,谷嘉琳、林雅茹、伊佳人都没去阻拦贝北月。
    她们很清楚眼前的情况对于贝北月来说是个艰难的选择,选择放弃治疗,这违背了一个医生最基本的原则——救死扶伤。
    继续治疗,却违背的了患者的心愿,并且谷嘉琳这些人都知道,死对于眼前这名男子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脊髓空洞症目前是没办法治愈的,患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点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最后瘫在床上,死于窒息。
    这种死法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太过残忍,也太过煎熬,他们太痛苦了,死反而能让他们得到解脱,能有尊严的死去。
    而不是瘫在床上大小便失禁,偏偏大脑却无比的清醒,失去作为一个人最后的尊严,最后躺在床上等待窒息的那一刻降临,饱受病痛的折磨而死去。
    男子突然道:“能给我抽一口吗?我好久都没有抽烟了!”
    贝北月点点头,抽出一支烟轻轻塞到他嘴里,然后帮他点燃,男子吸了一口后立刻咳嗽起来,但他还是用力的吸着,香烟产生的烟雾进到肺中那种辛辣、刺激的感觉似乎让他感到好过一些。
    贝北月拉过一把椅子轻声道:“你叫什么?”
    男子感激的看了一眼贝北月突然笑道:“我叫刘建设,很俗的名字吧?”
    贝北月没说话,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自己是遵循他的意愿放弃治疗,还是恪守医疗法规为他治疗。
    刘建设看着天花板道:“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就是个厨子,以前赚的还可以,总之能养活老婆、孩子,可谁想我却得了这个病。”
    说到这刘建设凄然一笑,继续诉说着自己的故事:“我儿子学习很好,他们老师说他肯定能考上大学,可偏偏我就得了这拖累人的病。
    为了给我治病,房子卖了,孩子学不上了跑去工地打工,大夫你说老天爷让我直接死了多好,干嘛还让我活这么久,硬生生拖垮了一个家,我死了,我儿子也就不用遭这个罪了,你说对吧?
    可偏偏老天爷就不让我死,我也不知道我造了什么孽,可能是上辈子吧,这辈子我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连偷鸡摸狗的事都没干过。”
    刘建设说到这侧头看向贝北月,突然道:“大夫你应该知道得了这种病有多痛苦,我真的扛不住了,我想死,今天我老婆跟孩子都没在家,我就找了一把菜刀,结果还没死了,我是真没用啊。”
    刘建设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是平淡,似乎不是在诉说他自己的故事,而是别人的,只有最后他那自嘲的笑容多少有了一些情感。
    而此时诊疗床上已经堆积了一滩不小的鲜血,鲜血顺着诊疗床的边缘不停的往地下滴落,而刘建色的脸色也在逐渐变得苍白,在不给他止血,他真的要死了。
    谷嘉琳终于是忍不住了,她急道:“贝北月必须得赶紧给他止血,不能在耽搁下去了。”
    刘建设听到这句话神色立刻变得激动起来,他急道:“大夫我求求你们让我死吧,别让我这个废物在拖累我老婆孩子了,我求求你们了行不行?我活着真的太痛苦了。”
    谷嘉琳立刻道:“上束缚带,我给他缝合。”
    伊佳人跟林雅茹立刻就要动手,但谁想贝北月却拦住她们道:“你们出去吧,出了事我来负责。”
    谷嘉琳猛然瞪圆了眼睛,她突然急道:“贝北月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不给他治疗的后果是什么吗?如果他死了,这就是重大医疗事故,你这医生就别想当下去。”
    贝北月突然一把揪住谷嘉琳的衣领,五官扭曲在一起狰狞可怖的喊道:“我说了,出了事我负责,现在你们都给我出去。”
    话音一落贝北月用力推了下谷嘉琳,谷嘉琳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贝北月竟然要听刘建设的话,放弃对他的治疗。
    这简直就是疯了,刘建设一死,家属一闹起来,贝北月不但这医生当不下去,还需要承担法律责任,他想去坐牢吗?
    伊佳人急道:“贝主任你不能这样……”
    贝北月突然怒吼道:“我怎么做,不需要你们来管,滚出去。”
    谷嘉琳气得是眼泪转眼圈的,一咬牙一跺脚她急道:“贝北月你就是疯子,你就等着去坐牢吧。”仍下这句话谷嘉琳把手里持针器往地上一扔摔门出去了。
    伊佳人赶紧追了上去,林雅茹则是愣在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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