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律师跟着毛远航和牛一点进了巴金雅座。
    巴金雅座刚刚有一桌客人走了,杯盘狼藉的桌面还没来得及收拾。
    三个人站着等了十分钟,两名服务员手脚麻利地把桌子收拾干净,换上崭新的桌布,并飞快地放上了新的杯盘碗筷。
    毛远航和牛一点同时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律师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上席。
    毛远航和牛一点也同时在转动圆桌前落座,三个人呈三足鼎立之势,只不过不是等边三角形,毛远航离牛一点近一尺,离王律师远二尺。这个三角形有些锥子的模样,王律师正好位于锥子的尖儿上,这让王律师感觉有一丝丝的压力,后悔没有带同伴一起过来。
    毛远航满面堆笑,把菜谱转到了王律师跟前。
    王律师摆摆手:“顾奶奶说了,咱们今天先办事,后喝酒。”
    牛一点说:“好好好,听老祖宗的,咱以茶代酒,总是可以的吧?”他向正准备撤出的两名女服务员招了招手,想点一壶茶。
    一名嘴上有黑痣的胖服务员说:“我们这是火锅店,不是茶馆。”
    她的同伴,一个细高挑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三位老板吉祥!我们有茉莉花,有碧螺春,有绿茶,有红茶……先生您要哪种?”
    牛一点把目光转向王律师:“王律师您看……”
    王律师用南方普通话说:“随便随便。”
    细高挑说:“碧螺春最好了。”
    三个人一起点头:“那就碧螺春。”
    黑痣服务员还老大不高兴。
    牛一点看出了她的心思:“小妹你放心,我们不会喝完茶就走,我们是先茶后酒,然后还要好好喝茅台呢。”
    细高挑说:“茅台没有了,不过有杏花村,有孔府宴酒……”
    王律师霸道地说:“红酒有没有?”
    黑痣抢着说:“没有。”
    细高挑白了黑痣一眼:“有有有,有人头马,有xo,有路易十四……”
    王律师喜笑颜开:“那就人头马,不过办完事再上。”
    两名服务员下去了,不大功夫,细高挑端着一个茶壶上来了,这里上茶的速度比上菜的速度快得多。
    三个人边喝边聊。
    牛一点举起茶杯,恭恭敬敬对王律师表示了感谢:“这顾奶奶和顾盼盼祖孙两个,在省城举目无亲,非常不容易,多亏兄弟古道热肠。”
    王律师叹口气:“应该的,应该的,不过呢,她们也不是举目无亲,其实老太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婿,以前都是农民,刚刚来省城,还在身边照顾。可是报纸上一登,出了名,就飘了,现在整天游手好闲……”
    对这些事情牛一点早有耳闻,他之所以卡住钱,一方面是觉得顾奶奶和顾盼盼不应该来钱太容易,另一方面也觉得,钱来得容易糟蹋得快,他自己糟蹋可以,别的人绝对不能糟蹋,顾奶奶的儿子和女婿之类不劳而获的无赖,更不应该染指。
    牛一点假意点头:“闻见荤腥,苍蝇都憋不住了,家贼难防,果然如此啊,幸亏王律师仗义执言。”
    王律师说:“所以要求助法律,十拿九稳。”
    牛一点问:“谈到法律问题,我就有些外行了,请问法律如何保障顾奶奶和盼盼的利益?”
    王律师喝了一大口茶,他眯缝着眼,好像喝了一大口酒:“一方面要为顾奶奶防家贼,一方面要为顾奶奶防外贼。”
    牛一点翘起了赞赏的大拇哥:“太棒了,就是要搞得滴水不漏。”
    王律师继续说:“奶奶没文化,盼盼岁数小,得有靠谱的人保护他们。”
    牛一点突地站起来,一双大手紧紧地把王律师的手握住,王律师手被握得生疼,也站了起来。
    牛一点大声说:“好人!好人!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毛远航也站了起来,把手和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约有一分钟,毛远航才把牛一点和王律师的手松开。
    毛远航和牛一点交换了个眼色,提了个问题:“王律师呀,有个问题,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王律师很大度:“都是自己人,毛总有啥见外的?”
    毛远航问:“您是不是免费给顾奶奶和盼盼服务啊?”
    王律师迟疑一下:“帮盼盼,帮顾奶奶嘛,这事情虽然是公益事业,不过呢,公益也是生意,免费的雷锋谁也当不长久。要想马儿跑,就得马儿吃夜草嘛。”
    牛一点问:“她们给您多少钱啊?”
    王律师说:“也不多,而且不是现钱,也就每次收益的百分之二十。”
    牛一点问:“也就是说,如果这次他们挣一万,你挣两千?”
    王律师点头:“命苦,没混成名律,也就赚一点辛苦钱呗。”
    牛一点把椅子拉了拉,向王律师靠近点,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请问王律师遇到过这种问题吗?假如原告和被告都想雇佣您,您会怎么选择?”
    王律师沉吟一下说:“一般不会遇到这种情况。”
    牛一点说:“万一呢?比如一对两口子要离婚,妻子要求判离,丈夫要求判不离,两头都加价,律师到底代理谁?”
    王律师说:“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啊?!”
    牛一点说:“我也觉得不可能,偏偏我有一个朋友就遇上了这种事。”
    王律师说:“看来这对夫妻家还是钱多得烧的,我怎么就没遇上这种好事儿?”
    牛一点笑说:“这两口子确实钱多。要是穷光蛋,谁都懒得给他们打官司。话又说回来,假如您遇到这么有钱的两口子,您是支持男方还是女方?”
    王律师脱口而出:“这个和性别真的没关系,谁给的钱多就支持谁。”
    牛一点说:“原来您是有奶便是娘啊。”
    王律师笑:“这年头谁不是这样?彼此彼此吧。一切向钱看,人人向钱看,只有向钱看,才能向钱看。”
    牛一点和毛远航对了下眼神,哈哈大笑:“妙,妙,妙!我再问个问题,王律师呀,难道您的老师没有讲过职业道德这堂课吗?”
    王律师说:“这课都上过。可是那不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吗?”
    牛一点缓慢点头:“原来这样啊,那我雇您,给您收益的百分之二十五,您看好不好?”
    王律师眼睛闪了一线光芒。
    毛远航说:“也就是说,假如我们通过顾奶奶搞一个业务赚十万,顾奶奶赚两万,你才两千。如果你跟我们合作呢,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您一把就赚两万五,考虑一下……”
    王律师的声音都在颤抖:“真的?”
    牛一点看了下毛远航:“不过您和顾奶奶她们解约,会不会给她们赔违约金?”
    王律师笑了:“合同是我起草的,我会给自己挖坑吗?”
    牛一点的声音忽然提高了:“那你会不会给我挖坑?”
    王律师说:“那怎么可能?”
    牛一点突然把茶壶举过头顶,然后一下子砸到地上,砸了一地碎渣:“我他妈看你给顾奶奶和盼盼挖坑挺溜的!”
    律师有些不知所措:“我都是帮她们!”
    牛一点的吼声更大了:“帮她们?别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了吧!顾奶奶得了白血病,顾盼盼快成了失学儿童,好不容易有点盼头,好不容易要上电视,赚点知名度,你孙子在背后挑唆,把这事全给搅黄了!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失去这一次,以后她们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她们对媒体这么傲慢,要是被媒体联合起来封杀,不报道,不邀请,甚至搞一大堆负面报道,让她们臭大街,以后她们还怎么混啊?”
    王律师的汗如豆点般大,刷刷刷地掉了下来。
    牛一点说渴了,想喝口茶,但是茶杯里的茶水已经喝完了,茶壶又被他摔碎了。
    毛远航见牛一点骂得过瘾,盼望后面的好戏,就又招呼服务员重新上一壶茶。
    细高挑战战兢兢进来,看着地上的碎瓷片。
    牛一点摆摆手,微笑一下:“小妹别担心,打碎的茶壶我赔,没问题,现在给我上酒。”
    服务员问:“请问上什么酒?”
    牛一点说:“闷倒驴,有没有?”
    细高挑说:“老板您好像在骂人耶。”
    牛一点笑了:“真没骂人,我骂的都不是人。闷倒驴是一种酒的名字,要是没有,那有没有烧刀子?”
    细高挑仍然茫然地摇头。
    牛一点无奈:“小妹,二锅头听说过吗?”
    细高挑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送来一瓶红星二锅头。
    牛一点把酒瓶打开,倒了两大杯。他好像根本没感觉到王律师的存在。
    他和毛远航各喝了一杯,然后把酒气碰到王律师脸上:“解约的事常用,但你为什么不把违约金的事情写到合同上呢?只许王八蛋吃肉,不许老实人喝汤!欺负农村人胆子小,欺负老奶奶眼睛花,欺负文盲不识字,欺负小姑娘岁数小吗?”
    王律师用卫生纸擦了下汗。
    牛一点气愤地说:“你怎么给顾奶奶和盼盼挖坑的事情,我全都录音了,回头让顾奶奶和盼盼好好听一听,看你是什么样的货色!”
    这番话让王律师既无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只能像待宰的羔羊一样,听候发落。
    牛一点接着说:“人性是什么,我太了解了。我早就了解到顾奶奶和盼盼周围,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人渣,所以早就让顾盼盼给我开了全权委托书,五十年有效,五十年不变。任何合同,没有我的许可,她没有权利签订,就算签订了,我也有权利废掉。相反,我签订任何合同,不必和她打招呼,她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都是我说了算。”
    王律师哆哆嗦嗦:“我能不能抽、喝口水?”
    牛一点狠狠地瞪着他:“急什么?等几分钟,我再给你介绍个业务。”
    说毕,掏出手机,拨通了孙大巴掌的电话。
    孙大巴掌这半天又茫然又无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应对,接到牛一点的电话,如释重负且受宠若惊。他屁颠屁颠来到了巴金雅座。
    “牛老师,您找我?”
    牛一点倒了一杯酒,双手捧着递到孙大巴掌跟前,孙大巴掌接过来一干而尽。
    牛一点乜斜了王律师一眼:“王律师,我给你介绍个大业务呗。我这兄弟啊,十八年前犯了大案,蹲了十八年。上个月刚刚出来,可是又犯事儿了……他想请个律师。”
    王律师虽然感觉牛一点这不是好话,但听到有业务来了,仍然本能地问了声:“什么业务?”
    孙大巴掌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牛一点开口了:“我这兄弟啊,是黑帮老大,因为一个律师黑他的兄弟,被他派人打断了双腿,打瞎了一只眼睛,差点装麻袋扔进河里,现在这个律师想告他……”
    孙大巴掌和毛远航都听得目瞪口呆,王律师更是又羞又怕,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牛一点把从李静珊那里受的一肚子恶气都发泄了个过瘾,突然狂笑起来:“王大律师,王八蛋大律师,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王律师点头如同鸡啄米:“知道知道,我去通知顾奶奶,同意节目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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