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蹲下身子,一手握住巫小柔受伤大臂的左手,一手握住秦扬的一只手。
    从两只手上,陈文感受到了两股温暖,来自同胞的温暖,朋友的温暖。
    西蒙尼开始用法语解释发生的一切,条理有序,把施暴者和受害者的情况讲述得清清楚楚。
    一名年轻的法国女警忽然惊呼:“噢,天,该死,救护车已经开走了!”
    警长问:“救护车开走了,有问题吗?”
    女警说:“那两个劫匪在救护车上!”
    警长这时候才醒悟过来,大声喊道:“皮耶、西特,你们两个快追去医院!”
    两名男警赶忙跑向他俩的警车,开车去追救护车了。
    陈文想起《虎口脱险》里面那个小老头演的《法国警察》系列电影了,法国警察真是够不正经的。
    盘问继续进行。
    几名法国警察在勘察现场,搜寻相关物证。
    警长要求西蒙尼及其同伴出示各自的证件。
    是的,警长的态度就是这样,陈文、秦扬和巫小柔的身份是“及其同伴”。
    陈文懒得跟这人较劲,他从手包里找出护照和凡尔赛大学的听课证。
    女导游在征求警长意见之后,在一名女警的陪同下,上楼取来了秦扬和巫小柔的护照,以及她自己的护照和旅行社工作证翻译件。
    西蒙尼也出示了他的意大利护照和米兰大赌场的安保工作证。
    警长一顿检查,证件没问题,口供也对得上。
    但是当陈文以为事情就这样了结,他再次估错了形势。
    几名勘察现场的警察带回来了一些物证,包括劫匪的三支手枪,其中一支连着一只断手,以及制造断手的那把菜刀。
    断手和菜刀之间的关联,在陈文和西蒙尼的口供中全都体现了。秦扬和巫小柔不懂法语,完全无法与法国警察交流,也就被扣上了“拒绝或无法做现场口供”的帽子,这一内容被警长写进了笔录。
    警长立刻对陈文说:“黄皮男人,你涉嫌故意伤害或防卫过当,我现在逮捕你,你不得不随我们返回警局,接受进一步调查。你有权保持沉默,否则你所说的一切将成为我们控告你的罪证。”
    陈文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留法三个月以来攒下的法国好印象,在这一刻消失了大半。
    看着一个年轻警察给陈文戴上手铐,巫小柔哇的一声哭开了:“陈文!呜呜!他们为什么铐你啊!”
    “警长说我涉嫌故意伤害或防卫过当,带我回警局接受进一步调查。”陈文用中文说话。
    “黄皮男人!闭嘴!你再多说一个我听不懂的单词,我将把你的嘴用胶布封起来!”警长大声呵斥。
    陈文看了一眼西蒙尼。
    法国警察没有逮捕西蒙尼的任何动作。
    西蒙尼主动开口:“警长先生,请允许我一同前往警局,我需要与我们米兰大赌场和意大利社团取得联系。”
    警长眯着眼,思考一会,同意了西蒙尼的请求。
    但,没有给西蒙尼戴手铐。
    陈文双手被铐在背后,被两名警察押上了一辆警车。
    登车时,陈文回头看了一眼,秦扬和巫小柔全都哭得稀里哗啦的。
    陈文冲她俩笑了,笑得很灿烂。
    活了两世,陈文不是头一回进警局。
    前世在羊城,他以证人身份进过警局,当时他没吃过手铐待遇。
    这一世,他赚钱一亿多,跨界朋友交了一大群,玩转了小半个欧洲,人生何其风光,没想到临到要离开法国了,被铐进了警局。
    明明自己是受害者,明明是勇斗歹徒的好青年,居然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直接被戴上了手铐。这待遇,与他在沪市进了几次派出所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坐在警车后排座,左右被两个法国警察夹住,陈文心里一阵的荒谬。
    来法国三个月了,他一度越来越喜欢法国,越来越喜欢欧洲,甚至萌生了在法国置办产业,拿一个永居身份的念头。
    但是现在,他怀念祖国了。
    他想起在沪市的时候,他四次与沪市的派出所打交道,工行踹翻持刀男,路边痛打好色海归男,飞机智斗色狼,列车反击小队大战盗窃团伙,每一次他都是以见义勇为的身份,每一次他都得到了华夏警察的礼遇,每一次他都收获了赞誉。
    可是今天,就因为自己是黄种人,是华夏人,得到了这样的待遇。
    整个过程,陈文看在眼里。
    那两个黑人劫匪被医护人员不问青红皂白送上了救护车,巫小柔受了伤却无人问津,只能求助汽车旅馆的自备药箱。
    同为受害者的西蒙尼,因为是白人,因为有意大利赌场罩着,法国警察给予了足够的礼遇。
    陈文忽然想起了一百年前那些赴西方国家留学的晚清学子,他们当年在欧美国家到底遭受了多少不公正待遇啊。
    坐在警车里,陈文一点也没生气。
    不值得生气。
    陈文再次回顾了自己来法国的初衷,他不是因为喜欢法国而来这里,他为的是护照,是合法进入非洲国家的资格,是为了去救四位爸妈。
    对于这次被暂时逮捕和拘留,陈文一点也不着急,他知道西蒙尼肯定会联络东家,法国警方早晚要释放他和西蒙尼。
    陈文决定了,从警局出去后,他就去找凯塔确认沙特的接头方式,然后嘛,向法国说再见。
    思绪飞翔间,陈文抵达了巴黎警局。
    陈文被带下警车,双手依然被铐在背后,两名警察推搡着他,走进了楼里。
    西蒙尼没有被铐,一名警察与他肩并肩行走。
    进门,是一个大厅,接待台坐着一个长得很帅的年轻男警。
    帅男警问:“嘿,伙计们,枪战精彩吗?你们抓来一个犯了什么罪的人?”
    陈文身后一名警察说:“我们到现场的时候,枪战已经结束了,两个伤者,可能已经死了一个。”
    帅男警问:“是这个黄皮男人做的吗?”
    一名警察说:“这是个危险分子,他用一把刀,砍断了一个法国人的右手。”
    这个警察把证物袋举起来:“看,我们法国人的手在这里!”
    哗的一片惊呼,十几个警察围了过来。
    陈文正想申辩自己是正当防卫,忽然他看见那个警长眯着眼看向他。
    陈文想起警长的警告,他如果胆敢说话,就会被胶布封嘴。
    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陈文放弃了做无用功,选择了闭口不言。
    在一群法国警察的斥责声中,陈文和西蒙尼被带入了临时关押嫌疑犯的牢房。
    位于二楼,走廊的尽头,穿过一道有警卫看守的铁门,进到了关押区。
    “用刀砍断一个法国人右手”,同样的描述,也被几个警察说给了牢房的看守。
    陈文心说不妙,可能一会要享受特殊待遇了。
    看守是个上了点岁数的法国老警察,一脸狞笑 ,把陈文和西蒙尼给关进了同一个小房间。
    房间是个单间,三面是密闭的墙,没有窗户,靠着走廊的一侧墙是钢铁栅栏。房间里有一张一米宽的单人床,墙角有一个马桶。
    法国老警察把陈文推进牢房,用钥匙解开了陈文的手铐,但是只打开了陈文左手的铐环。
    这家伙拖着陈文,当的一声,把陈文的右手铐在了马桶边的粗水管上。
    西蒙尼也被推进了牢房,但是他始终没有被戴上手铐。
    陈文懂了,自己真的享受到了特殊待遇。
    大小便的问题不大,身边就是马桶,但是其他事情,比如睡觉和行走,那就别去想了。
    活了两世,虽说不是头一回进警局,却是第一次遭遇这种体罚。
    好在陈文心态好,他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没被殴打一顿。
    至于所谓的故意伤害或防卫过当,陈文并不是很担心,案情早晚会被查清楚,自己的清白应该是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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