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还以为贞娘是怀孕了呢,特意送了些对孕妇有好处的补物来,”安灵韵也在旁边笑吟吟地搭腔,“修远来灵水镇没多久,就如此的深入民心,可见将来必然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呀。”
    听了她们俩个的话,不需要旁人再过多解说的齐修远已经知道这定然是妻子为他描补所施展的手段了。
    半点都不介意在百姓面前做个耙耳朵的齐修远舀了一勺热粥吹了吹送进嘴巴里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夫人和妹妹就说了这么一大串是何道理?手艺人请来了为的自然是为的大家一起共享,哪有专为某一人服务的?齐某可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小气啊,不过贞娘和念哥儿还有修述他们到哪里去了?这么一大早的就不见了踪影?”
    “瞧你这话说的,担心你娘子听了捶你,到时候可什么好手艺人都别指望她再给你一个好脸色了。”安灵韵摇头失笑,齐练雯也满脸的不可思议。
    “既然两位也知道我那娘子生起气来很难回转,是不是能看在我们刚刚和好的份上提点小的两句,小的定然感激不尽。”齐修远半开玩笑地作了会揖,目光却不着痕迹的往房梁上扫了一眼——
    不是错觉!
    在长乐郡主与他交谈的时候,那黑衣青年确实不止一次用充满愤恨杀意的眼神瞪视他!
    难道……
    这黑衣青年此番就是为长乐郡主而来?
    可他既已在他们家混熟,自然也很应该清楚,她们是长乐郡主的救命恩人,长乐郡主现在也是自由的,可以任意来去——他没理由用这样充满仇恨的眼神瞪视他啊。
    齐修远一时间有些恍神。
    不知道哥哥的注意力已经被旁的事物转移的齐练雯被齐修远刚才那句佯作伏小作低的“小的”逗得捂住肚子咯咯直笑;安灵韵也不止一次的去拿帕子捂口唇和擦眼角笑出的泪花,“我们是跟你开玩笑的,这事儿真要说起来你娘子也不能气到你身上去,毕竟你那老岳丈也确实固执的让人头疼……”
    “这又和我的岳父大人有什么关系?”齐修远脸上作出一副困惑不解的神情,眼角余光却时刻注意房梁上那黑衣人的一举一动。
    “看样子二哥你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今天是秦伯父的寿辰,虽说是小寿,但也是来到这灵水的第一个生辰,嫂子和秦伯母商量着想大办呢,三哥现在也跟着采买在外面踅摸好东西呢。”笑够了的齐练雯赶紧给自家哥哥解惑。
    安灵韵脸上则带出了几分不自在,“我们本来也准备和贞娘一道过去的,没想到后来却出了一点意外……连带着雯娘也只能留下来陪我了。”
    齐练雯面颊耳根也因为安灵韵的这番话而微微泛红,很有几分忸怩的味道。
    ——元武大陆对女性的经期是忌讳多多,月事因为前段时间的惊吓颇有些不准的安灵韵是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才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这人一放松,原本一直瘀堵不出的小日子,也就姗姗来迟了。
    因着寻常妇人月事时不能胡乱走动,免得添了晦气的古板规矩,安灵韵即便是想给秦臻搭把手也不行(倘若她执意要以目前的状况跑到秦家去,那就不是帮忙是结仇了),还连带着齐练雯也不能过去的只能在这儿陪她这个贵客。
    齐修远是个聪明人,对妻子的疼爱也让他很清楚安灵韵口里那含含糊糊的‘意外’代表着什么,非但没有刨根问底,还体贴的转移话题问起了有关寿宴是打算如何举办的事情,又问齐练雯大伯和伯娘又是个什么态度。
    如此,安灵韵和齐练雯俩个才算是彻底松了好大的一口气。
    做了别人女婿的齐修远在用了早餐到了秦宅即便是听岳父说了很多回“哪里就需要如此这般的兴师动众”、“真的是瞎胡闹”等话,也依然不改初衷的坚持要和岳母、妻子站在统一战线,半点都不给秦父说服洗脑的可能。
    齐修远和他的老丈人不同。
    也许是上辈子把妻儿辜负得狠了的缘故,他对妻子和儿子真的是说不出的耐心——他会关注妻子所在意的事情也会不顾自己所谓男人颜面的亲手给儿子换尿布。
    很清楚今天的寿宴是为了让新搬过来的秦、齐两家人更好的与当地百姓熟识的镇守大人对岳母和妻子的考量举双手双脚赞成,还利用他的身份帮了大忙。
    ——齐云氏也主动过来掺合了一脚,她也想借此机会为他相公拓宽一下人脉……别的不说,今天会过来参加寿宴的,必然都是这清波县的实权派,时刻都要和她已经升任为副镇守的相公打交道的。。
    早就在暗地里预备的秦母在女儿女婿的帮助下简直如虎添翼,走起路来更是风风火火,说不出的痛快和喜悦——连被秦父紧搂在怀里的念哥儿也看着这样的姥姥,兴奋得直拍肉嘟嘟的小手心,说了不少嘻哈哇呀的莫名婴儿语。
    齐修远见大家都忙的喜气盈腮,脚后跟打头,自然也很想着要凑上去帮自家亲亲娘子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想……还没等他挽着袖子投入其中,家里就来人了。
    ☆、第143章 凌压
    来的是一个穿翠绿裙子的小丫鬟,秦臻认得她,是才跟了小姑子不久的一个二等小丫鬟叫翠翘的。她还有另一重齐修远夫妇很看重的身份,王小魁的妹妹,周妈妈的大女儿。
    见她过来的秦臻和齐修远都有些惊讶,问她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他们很清楚,以郡主和雯娘的妥帖,若无必要,绝不可能这个时候过来打搅他们。
    绿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面上神情激动又紧张,她哆嗦了半天,才声音打着磕绊的告诉齐修远夫妇,家里来了一位气势非凡的贵客,带着一大堆的护卫,说是做兄长的亲自来接他们姑奶奶回家的。
    齐修远面露惊讶,“来得好快!”
    “兄长——”秦臻边给丈夫整理有些凌乱的衣物边问。“云夫人的兄长就是当朝的……是圼翧和翎娘的父亲吧,我记得他们兄妹俩说过,他们的父亲气势迫人,行事很有几分苛刻霸道……也不知道他们这回也跟不跟过来了。”
    “他们跟过来的可能性极小,”齐修远也帮着妻子扶了扶如云鬓发上的珊瑚蕊珠钗,“这毕竟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好事情。”家里的姑奶奶被人给绑架了,不藏着掩盖着还到处宣扬出去,那才是真有鬼了——别的不提,当朝安王自己还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呢,哪里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妹妹的名誉受损,连带着连累自己的女儿。
    “希望他是个讲道理的人,不要把脾气迁怒到我们身上来。”秦臻紧张的都想要临时抱佛脚。
    “刚才你自己都说他苛刻霸道了,就这样你还能指望他不迁怒到我们身上来吗?”齐修远顺口反问了句。
    秦臻登时面如土色。
    “父债子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们过去后,他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会控制住自己的底线,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他妹妹的救命恩人。”见妻子被自己吓到的齐修远,连忙亡羊补牢,“再说了,有娘娘在,他就算想对我们做些什么,也要好生斟酌一二。除非他想以后被外界的知情者说成是恩将仇报——他自己是可以图一时痛快,对我们下死手,可他的儿女呢,圼翧和翎娘怎么办?他们往后的名声他也不要了吗?”
    齐修远只用寥寥数语就把秦臻说服了,原本整个人都有些紧张的她瞬间变得镇定下来,在走回家的路上——秦家离齐家近的可以——她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精气神,只见她翘着下巴说:“比起父债子还,我还是更欣赏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根本就没必要怕他。”真要是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才显得他们理亏呢。
    这样一想,秦臻不由得整个人都显得更淡定了——齐练雯慌里慌张跑出来迎接的时候,她还安慰性十足的拍抚了几下她紧绷的后背。
    齐修远却有些不快妹妹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就这样把客人扔在家里跑出来了?这是谁教你的礼仪?”他板起面孔,毫不客气地呵斥。
    齐练雯肩膀一缩,有些委屈,又有些理亏。
    “二哥,我没有失礼的抛下客人独自一人跑出来,是三哥叫我紧张,这才叫我出来等你们?”齐练雯挽住秦臻的胳膊,耷拉着脑袋轻声说。她也知道自己有时候确实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狗肉上不了席面的。想着想着,眼眶忍不住就有些发红。
    在元武大陆也有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的说法,在丈夫教妹的时候,秦臻哪怕是再有意见也不能随意插口。
    不过齐练雯后来的解释让秦臻眼前一亮,连忙借势出口询问道:“修述不是跟着采买的人去采购食材了吗?他可是自告奋勇要过去的,难道这么快就泄气了?”
    知道嫂嫂这是在为自己解围的齐练雯感激一笑,“三哥过去才知道那采买的管事实在是奸猾狡诈的可以,原来需要采购的食材,他们早就联系好了,今天过去也不过是简单的点一下数,三哥觉得无聊的够呛,又气恼自己被一个小人物糊弄,干脆做了甩手掌柜,直接回家——谁想,正巧就碰上们云夫人的兄长。”说到‘云夫人的兄长’,齐练雯的脸色明显有一些不自然,还带着几分隐约的忌惮和害怕。
    齐练雯不是这个会掩盖自己真实情绪的人,齐修远夫妇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夫妻俩个默契十足的碰撞了一下眼神,露出一个十分担心的表情,叹息道:“也不知道修述在里面招呼的妥不妥当,有没有失礼之处。”
    “三哥表现的很好,一直都不卑不亢,是我不争气,看到那位云大人的眼睛心里就惶惶的厉害……就好像是有锋利的刀子在割我的皮肤一样,疼极了。”齐练雯犹豫了下,还是在兄嫂关切的目光中,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了。“二哥、二嫂,我觉得那位云大人对我们的感官十分糟糕,他根本就不是存心来感谢我们的,我……我……我有时候,甚至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可怕的憎恶和杀意!”说到这儿,齐练雯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噤。
    “什么?!”秦臻失声惊呼。
    “雯娘,告诉二哥,你确定吗?你确定你没有感觉错吗?”齐修远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那种眼神,我经常在母亲身边的姜妈妈眼里看到,她从来就不屑于掩饰对我们的厌恶和恨意。”齐练雯的声音有些干涩,她的姨娘在她两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对母亲齐姜氏一直都有着一种移情的心理,哪怕知道对方一点都瞧不上她看不起她,还是情难自制的往她身边靠近,仿佛这样做,总有一天能打动嫡母的铁石心肠,把自己当她的亲生女儿看待……可姜妈妈的眼神不止一次地告诉她,这只不过是她的妄想!
    正是因为这种眼神在她的记忆里太过鲜明,今天再度被人用这样的眼神一扫,齐练雯只觉得头皮都为此炸裂开来了。
    齐修远定睛看了看犹自心有余悸的妹妹,冷笑一声道:“娘子,看样子,这位风尘仆仆从京城赶来的云大人是来者不善啊。”
    “就算他真的是来者不善,又如何?”秦臻抿了抿被秋风吹得有些冰凉的下唇,冷静道:“总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这儿是他们最看重,也最宝贵的家,不论谁想来破坏,都必须从他们夫妻俩的尸体上面踏过去!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
    若是这条强龙这么大想要借着无边权势欺压他们这群卑微的地下爬虫,他们即便斗不过他,也要倾尽所有的崩掉他一口牙!
    最起码的,他们要用现实告诉他,再卑微落魄的人也是有着他们自己的骄傲和脾气的……
    想要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迁怒折辱他们,那么,就更应该要有面对他们玉石俱焚的觉悟!
    妻子眼睛里的韧性和倔强让齐修远眸底闪过温暖的笑意,“娘子,怎么都不需要担心,一切都有为夫在呢。”
    他受尽百世折磨和苦楚,好不容易重来一回,可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妻儿被他人羞辱践踏的。
    主要是看到这双充满温柔的眼睛,就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使不完力气的秦臻当着小姑子齐练雯的面,握住了丈夫的手,“不管接下来我们会面对什么,在最后的那一刻,我总是跟你在一起的。”如今她也说不出是庆幸把儿子留给了阿娘还是懊恼他们一家三口不能在这样的危急紧要关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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