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气氛紧绷得吓人。
    良久,老大夫将手收了回来,在大家充满紧张的眼神中,慢条斯理地对齐修远这个做丈夫的当家人说道:“尊夫人身体康健并无任何不适。”
    齐修远听到这话先是松了一口大气,但很快又将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那我娘子她有没有……”
    “按理说应该没有,”老大夫慢悠悠地摸着山羊胡,“但也可能月份还浅暂时把不出来——不管怎么说先往下看吧,至多再过个两个月我就能够确定了。”
    “怎么还要两个月?”秦父的声音里充满着焦躁的味道,他现在就想要个准确的结果。
    秦母也是满脸的失望。
    老大夫因为有着一手高超医术的缘故,脾气也不怎么好,被秦父这么一质疑,嘴角就不由得勾起一抹挖苦的讽笑,“如果您能把道君老爷请来,我保证他今天就能给你们一个结果。”
    秦父被老大夫这样变相的一噎,心里顿时大为光火,一个小小的凡人居然也敢跟他这个修者呛声,实在是有些不知死活。
    齐修远瞅着岳父气得眼睛里直冒火的模样,连忙挺身而出打圆场,“还请云大夫不要见怪,我这岳父大人也不过是太担心自己的女儿了。”
    老大夫哪怕脾气再怎么暴躁,也要给已有绿阶修为的镇守大人一份面子,因此他板着一张老脸说道:“尊夫人目前情况非常不错,等到二月后,我再过来给尊夫人检查。”说着就要背着自己的药箱子离开。
    齐修远连忙让等在外面的赵管家奉上诊金,姓云的老大夫见此情形直接摆手道:“今天我可什么都没做,不需要这么多的诊金,直接派马车送我回去就好。”
    齐修远见状连忙说:“若非您的帮忙,我们现在还在胡思乱想,这是您应得的,您可不能不收。”
    老大夫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强迫他,因此板着一张脸道:“镇守大人,我行医数十年一直都秉持着一颗医者之心治病救人!该收的诊金,我不会推诿,不该收的,我也不会厚着脸皮,自打嘴巴的收下——你再这样磨叽下去,就别怪我下次不登你家的门了!”
    齐修远见老大夫态度异常坚决,只能无奈作罢,但依然坚持的吧老大夫送到府门口,又趁着岳父不在当场的关口,频频向老大夫告罪——齐修远心里明白,这世上谁都能够得罪就是不能够得罪大夫,否则小命都可能难保。
    云老大夫见齐修远不顾他的镇守之尊,不停的为他岳父的冒犯行止道歉,心里也是动容,“今天看在遵守大人您的面子上,我就不再多作计较了,只是你那岳父的嘴实在遭人嫌的很厉害,下次我过来可不想再看见他。”
    齐修远见云老大夫主动提出下次还要过来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迭声许诺道:“还请您放心,我保证下回您过来的时候不会再看见我那不招您喜欢的岳父。”
    齐修远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对他而言岳父远没有妻子重要。
    云老大夫很满意齐修远的态度,点点头钻进轿子里,拱手告辞。
    把云老大夫送走后,齐修远回到和妻子两人的也卧房,秦父他们还没有离开,还在等齐修远回来。
    秦父等人见齐修远过来,连忙围拢到他身边问老大夫后来又说了什么没有。
    齐修远自然摇头。
    秦父满脸不悦地道:“怎么说我们也是他本人衣食父母,居然对我们这么得不客气!”
    “谁让你质疑他的医术呢,”秦母是唯一在场能说秦父的人,“这清波县可就这一个老大夫拿得出手,要是他真的跟你计较,不管咱们女儿了,那可怎生得好?”
    “这大元朝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只要耐心寻访总能踅摸到比刚才那老头更厉害的!”秦父满脸的不服气。他对女婿说道:“修远啊,你好歹也是一镇之守,总不能被一个老头子辖制吧?”
    齐修远也不是个喜欢低三下四求人的性格,不过现在就算是想再找别的大夫也来不及去了,因此他只能这样对自己的岳父说:“这世上好大夫确实不少,但愿意背井离乡的却不多。不过我们也的确需要一个常驻家中——毕竟家里现在老的老小的小——这样以后看病检查什么的也方便一些,还请阿爹放心,我会认真派人寻访的。”
    秦父很满意女婿的态度,宽慰道:“这一时起的念头,要找个好的自然不容易,不过只要耐心点,总能找到个好的。”
    ——等到新的大夫过来,又靠在他们门下吃饭,他也就不需要再受这股窝囊气。
    见自家大人已经定下了要找一位优秀大夫常驻家中的赵管家等人也十分的高兴,他们也是人,也要吃五谷杂粮过活,平日里因为舍不得钱,身上有些不舒服什么的也就硬捱了过去,哪里舍得看病抓药——如今家里有了自己的大夫,他们这些做仆役的自然也能够跟着受益。
    于是事情就这样被定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开了个头,接下来这等待得两个月秦臻只要是嗅到或者吃到点不如意的东西就会呕吐,到最后居然只能靠清水和粗饼为生——秦臻对此哭笑不得,她望着因为她疑似怀孕又搬回来的母亲说:“难道是上回我怀孕的时候吃那些粗饼吃多了,弄得现在只要怀孕就只能吃这个?”
    秦母对女儿的说法大为心疼,连忙安慰道:“哪里就像你说得怎样,你只不过是这回孕期反应强烈了些,和只能吃穷人用的粗饼和清水有什么关系?再说了,那沈娘子煲的汤你也喝得下几口不是吗?”
    她的女儿既然能够三年抱俩,那自然就不是个没有福气的。
    秦臻被母亲信誓旦旦的口吻逗得抿嘴直乐,有来上辈子的记忆,她也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对女子能是否有福气十分看重。
    不过,能够修炼的女子自然不在其中——毕竟能够在十万名女子中脱颖而出已经是她们最大的福气。
    秦臻看着满脸紧张的母亲,心里忍不住就是一叹。
    她知道秦母心里有两个最大的遗憾。
    一个是她只生了秦臻这一个女儿,让丈夫家的香火断了根;一个是这唯一的女儿还没有继承丈夫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没有元核不能修炼。
    若非兹事体大,秦臻做梦都想着把自己能够修炼的事情告诉母亲。
    “以后再不能这样口无遮拦的乱说话,”不知道女儿此刻对她充满愧疚的秦母板着脸警告道:“这可不是能随便拿来开玩笑的。”
    秦臻乖乖的点着小脑袋瓜,表示她记住了——不过在心里却想着,总有一日要让母亲知道自己也是她心里最向往,最崇敬的女修者。
    秦父百般期待的好大夫还没寻访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近在眼前。
    云老大夫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提了两个月后过来,还没等齐修远派人去请,他已经背着药箱站在了齐家的大门口。
    齐修远大为感动,忙不迭地亲自把他迎了进去。
    接到消息的秦臻在厅堂里等着他们。
    云老大夫甫一进门,就瞧了瞧这厅堂里的人,十分满意没有看到那个碍眼的老头,一撩灰色的袍摆坐到秦臻身边。
    ——事实上在今天准备把云老大夫请过来的时候,齐修远特意伙同岳母,想方设法的辅助弟弟齐修述把岳父给忽悠出去了。如今的他们应该在算命馆请里面的瞎子老道给他的俩个小外孙算命呢。
    照例是让人惴惴不安的诊脉经过——齐修远看着悠然闭目作一副养神姿态的云老大夫,紧张得差点没休克过去;秦母和齐练雯等女眷除秦臻以外都情不自禁的双手交叉在胸口向道君老爷祈祷。就连扬哥儿也推着摇篮里的弟弟站在一旁等待结果。
    让人几乎窒息的诊脉工作终于结束了,齐修远没胆子出口去问,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云老大夫,希望他能够给出自己一个如意的答案。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打交道,云老大夫已经知道这镇守大人有多么的疼爱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见他用这样充满着不安和紧张的眼神望着自己,不由得就是锊须揶揄一笑,“对别人来说这应该是个糟糕的消息,可是对镇守大人比来说嘛——我就还真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不知不觉后背内衫已然尽数湿透的齐修远只觉得脚下一软,险些就这样摔倒在地。
    秦母脸上则露出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的神色;反倒是齐练雯和周妈妈满脸惊喜的长松了口气。
    他一把攥住搀扶他的赵管家,用十分亢奋的语气说道:“快、快付诊金,最高的那一档!还有把库房里的那株五百年的老水参拿出来送给云老大夫。”
    对诊金的多少并不怎么在意的云老大夫听到五百年的老水参不由得就猛然蹦了起来,“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
    “正所谓宝剑赠英雄,鲜花配美人,这老水参也只有在您的手上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齐修远满脸感激地把丫鬟捧来的盒子和一个重重的大钱袋递到云老大夫手里,“您就好生收下吧,要知道您今天可真帮了我大忙!”
    云老大夫见齐修远神色间满是真诚,他到底扛不过五百年老水参的诱惑,略一犹豫就接了过来,“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收下老水参的云老大夫在叮嘱了秦臻几句后就起身告辞——作为清波县最好的大夫,他可是个没得多少空闲的大忙人。
    齐修远照例把云老大夫送到了府门口,看着他恭恭敬敬的模样,云老大夫忍不住的就点了他一句,“男人总是比女人要想的宽一些,也是在你看来能保住尊夫人的性命就是最大的幸事,肚子里有没有孩子并不会在乎,但尊夫人而言却并非如此,她现在心里一定很不好过,你可要好好的安慰她一番,特别是告诉她等她身子养好后,你们还是会再有孩子的。”
    从这一番话中不难看出云老大夫也是个疼爱妻子的人。
    齐修远被他这么一提醒,连忙端正态度对云老大夫深深地拱手作了一个色揖,这才回转身形去安慰自己的妻子。
    云老大夫没想到齐修远居然会在府门口对他如此恭敬,心中忍不住就是一阵激动——
    他知道,有了齐修远这个做镇守大人的一番表态,往后那些过来向他求医的人,再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背景对他呼来呵去了,一时间不由得心情大好。
    想了又想,才一脸肉疼的从自己的药箱子里取出一个小绿瓷瓶让站在门口的护卫交到齐修远手里给齐夫人服用,说这丸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调理好秦臻的身体,以达到尽快孕育子嗣的目的。
    等到齐修远收到那个瓷瓶,也不得不感慨一句云老大夫确实把好东西藏得够深,若不是他真想要与对方结交,既恭且敬,对方也不会心甘情愿的把这宝贝拿出来。
    按理说既然诊断出没有怀孕那么秦臻就不应该呕吐得这么频繁,再加上云老大夫又说秦臻的身体颇为康健,大家的心里也就不由得越发纳闷了。
    重新搬回自己家的秦父看着女儿吐得如此凄惨的模样人不住说道:“是不是那个庸医弄错了?假若没有身孕贞娘又为什么会吐得这么厉害?”
    秦母也是满脸的担忧,“既不是怀孕又非肠胃出了问题,贞娘这样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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