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永华依靠在大厅一侧的,他盖着棉被,胸口以下的地方沐浴在阳光之中,他双手举着手机仰视着屏幕,聚精会神的玩一款赌博的小游戏。
    游戏里叮叮咚咚的声音在这个偌大的客厅里回想。
    烫着玉米须的短发女人郑小彬依然捧着那本厚厚的书在看着,两对老夫妻则盘着腿坐在沙发上说着家长里短,前面的沙发黑色木框透明茶几上,放着几盒药片,还有几杯热气腾腾的开水。话说这个连体沙发套装也足够横躺下他们四个人,只不过从他们的字里行间里常常抱怨沙发太过柔软。
    但是要让这两对老夫妻睡在地板上打地铺,估计他们也不愿意,用他们的话说便是:好歹沙发上睡觉还暖和,地板上即使多铺着几层,还是透着寒气。
    许永华不觉得,他已经沉沉的睡了几觉,感觉自从离开自己床铺以来,就再也没有那么舒服的睡过一场好觉。
    在这个三层的独立的小团体空间里。
    黄美丽在上厕所和洗澡才会从打开房间从屋子里走出来,而且每次洗完澡后,会自带妆容,除非是晚上卸了妆,那只吉娃娃也只有这个时候会跑到许永华的身边,也许认清了这个楼层里的所有人的气味后,吉娃娃也就不在怕生。常常门一开,就欢快的四处乱蹦。
    黄美丽也会在固定时间抱着这只狗到天台去散步,有太阳的时候就嗮一会儿太阳。
    那对老夫妻虽然不怎么喜欢狗,但是看见它娇小的模样,棕色毛发下那常常无辜望着他们摇尾乞怜的姿态,也忍不住会逗一逗它,谁叫这里太过无聊,整层的三楼的电器,除了一台冰箱外,有几台空调外,电视机都没有,而且空调还开不了,估计是没有制热效果。
    另外两个房间里住的人,许永华便很少看见,只有在晚餐或者他们上洗手间的时候,才会匆匆一撇,他们大多都挂着礼貌的微笑,一对念佛的母女,还有4个看上去互相不认识的女人。
    此刻,那个挂着佛珠念佛的年轻女子,正在抱着一桶从洗手间里带出来的衣服,湿漉漉的穿过客厅,朝着天台走去,她年纪大约30岁左右,肤色苍白,盘着一个头发,穿着外面那种古风样的蓬松长裙,看上去颇有仙风道骨的感觉,脖子和手臂上都挂满了佛珠,和她在一起的老母打扮风格一模一样。
    这个女人叫谢永娟,她远比这里的人都和气并且客气,看上去什么也不计较,洗手间还有大厅的地板,她只要看见脏了,就会拿着拖把拖一遍,整理一下,什么也不问,就是默默的做着,门口的垃圾也是众人嫌弃有味道,她一袋一袋的搬到到了木门和铁门之间的空间。所以许永华对这对念佛的母女俩很是有好感,估计是他们身上的仙气多一点吧,听说有些人到了一定位置上,就会开始吃斋念佛,怕遭报应,许永华认为,她们就是这样一类人。
    谢永娟上了天台后,不一会就回到自己右侧后方的房间里。
    黄美丽进了洗手间,当出来后,贴着一张面膜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房间,她的每一次出现总会伴随着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来,莫妮卡,妈妈开一盒牛肉味的狗粮给你吃。”她在门口喊着,吉娃娃正抬头盯着聊天的两对夫妻,听见叫唤摇着尾巴跟了进去。
    房门重重的关闭了。
    “哼。”郑小彬哼了一声,她看着那本似乎永远也翻不完的小说自言自语的说道:“小三就是小三,真是不知道这种人怎么还能来这里,她算家属吗?”
    “这个牛肉味道的东西,要是被那对念佛的母女闻到了,估计又要犯呕了,她们念佛的人,闻不了牛肉味,也吃不了牛肉,像那个方便面,他们调料都没放,吃得比我们健康。”沙发上的白发老夫妻说道。
    “人家那是狗吃的。”郑小彬回了一句:“狗吃的都比我们现在好,你看她也没有出来拿过泡面不是,估计箱子里自带了一些家底。”
    右侧的中山装老夫妻插嘴了:“不过,这个李部长的夫人我也是见过的,当时他们的婚礼在蓝岛市举办,我两口都去了,那个场面,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在那里了。不过话说回来,听说没有他夫人啊,李部长也没有现在的成就啊,要不是她夫人的后台大,这个职位现在哪还能轮到他,你说这人啊,说变就变,所以说人心隔肚皮。”
    “可不是嘛。。。”白发老夫妻也插嘴了:“现在接这个女人进去,不知道他夫人知道吗,知道了要怎么想的,他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据说后台关系也硬着,我估计,是偷偷来着,不过前阵子听说她老婆好像生病了。”
    听了半天,许永华才听出她们正在讨论黄美丽背后的男人,那个骚娘们果然不简单啊。
    不过凭着许永华观察,她虽然搔首弄姿,但凭他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黄美丽更像是装出来的,她骨子里的性格,和她在客厅里大声说话呵斥才能更搭一点。
    “什么病?”郑小彬放下了书本,推着眼镜打听道。
    沙发上的两对老夫妻左看右看,确定没有其它人后,轻声的说着:
    “李部长的夫人能是什么病,绝症呗,听说长了一个瘤,而且已经扩散了。”
    众人唏嘘。
    “李部长的夫人叫什么来着,听说他们还没有孩子,生不出来,那个夫人很早就发现了得了这个病一直在控制。”
    “他夫人叫黄文静,夫人的父亲当时也是一把手来着。”
    “你见过他们吗?”中山装和旗袍的老夫妻问隔壁白发的那一堆更老的老夫妻。
    “你这不是废话吗?他们的婚礼当时我们一起去过的,你忘记了吗,还喝了几杯酒。”
    “你瞧我这个记性,所以说老了不中用了。”
    “哪里,您看你们两,精神骨好着呢。”
    说完,两对老夫妻各自呵呵的笑着。
    “李部长毕竟也是薛岭山9人中的一人,也说不过那个古市长?”中山装和旗袍的老夫妻皱着眉头说道:“这不应该啊。”
    “就是!”白发老夫妻也开口:“那个古市长什么东西,以后等着被收拾吧,李部长毕竟受限于上头和其它8人,要不早拿他开刀了。”
    “别在这里开口说大话了。”戴眼镜的女人郑小彬目光没有离开过书本:“我老公还有你们两对老夫妻的宝贝儿子啊,现在也都是古市长手下,我们的地位其实还没有人家房间里那个小三来得高。”
    “我也纳闷,她究竟是什么来头来着?这里怎么说都是直系亲属。”
    “我都说明白了,你们还纳闷?小三呗?”郑小彬说道。
    也许这句话刚好被开门出来的黄美丽听见了,她戴着面膜,用凌厉的眼神看着客厅里闲聊的人。
    “谁是小三!”她喊了一声,那气魄和嗓门也着实吓了躺在地上的许永华一跳。
    这一声可把许永华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转到了立在门口的黄美丽。
    他嘿嘿了两声,准备看好戏,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人多是非多,何况大家都是官场打混,有些看头。
    老夫妻赶紧葛优趟,闭着眼睛不说话,戴眼镜的女人翻开了小说崭新的一页。
    “你们说谁是小三?”黄美丽又喊了一遍,这个声音在空旷的客厅还能回音,估计脸上贴着面膜,她也不好有太多的面部表情。
    “姑娘,没人说你,说别人呢。”穿着中山装和旗袍的老夫妻嘟哝着:“在这里无聊,说说别人,你不要往自己头上扣,没有人说你。”
    黄美丽靠在门口,双手交叉怀中,面膜在她脸上显得滑稽,她的眼睛斜视着这伙人。
    “不要以为我没有听见,这门的隔音不好,你们说一次两次我忍了,这两三天来天天没事干就聊起我,行,我是小三,即使我是小三身份也比你高,开门计划成员的老大就是我男人,9个人里职位他最高,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她指着沙发上靠左的白发老夫妻说到:“你儿子不过是三山财政局长,外面的女人多了去,前段时间还去了一趟医院,去干嘛知道吗?那病啊,见不得人!你们穿得那么寒酸,是不想让人知道你们儿子往家里捞了多少好处是吗?”
    这句话说得那对老夫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脸上的气色都快比得上他们满头的白发了。
    许永华彻底被震惊了,这个黄美丽的嘴巴如此恶毒!说起这些来如数家珍,初见她时那娇滴滴的模样感情是骗他来提行李的。
    她又指着另一对沙发右侧穿着笔挺的中山装和旗袍的老夫妻:“你儿子啊,是不是环保局长,收了多少钱你心里没有数吗?如果不是疫情爆发,你儿子估计都被抓起来了,已经有人匿名举报了,你孙子也好不了多少,开车撞了人,没有人告诉你们吗?”
    “你血口喷人!!!”中山装和旗袍的老夫妻气得浑身哆嗦,她老伴按住了她。
    “我血口喷人,我怎么血口喷人,要不要我打电话给李部长,我们开门见山来说一说是不是真有其事,证据这些都被压住,你们好歹得感谢这场疾病爆发!”
    这些话把刚才想反驳的强势劲也瞬间憋了回去。沙发上的两对老夫妻无言的沉默着。
    “不说了是吗?”黄美丽看着一手持着书的戴眼镜的郑小彬说道:“明明是个中学文凭,还学着人家拿一本英文小说在看,你看得懂吗?你老公不就是那个文化局长,叫什么来着。好歹人家这次也不嫌弃你是个半文盲!送小孩去国外念书为的是什么,就怕别人说没有文化。”
    戴眼镜的女子持着小说的手在瑟瑟颤抖,但是她没有发言也没有发火,看来只是个伶牙利嘴的怂包。
    “这里没有别的人,所以你们讨论李部长,我不会像那个不识抬举的黄老板谈论他那么生气,既然你们说李部长是我男人,好吧,那我说了,开门计划成员我男人最大,这次救援就是他牵头,你们谁不服,都可以走,我一个电话都可以让你们滚下楼去,和外头那些逃难的人挤在一块,闻着尿*骚*味。”
    她环视了一圈,然后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面膜,关上了门。
    正当他们以为这个女人关上门,正想在嘟噜几句的时候,这个女人又把门打开了:“忘记跟你们说了,你们口中说的我的男人,也就是李部长的夫人黄文静。。。她前几天已经走了,明白什么意思吗?”
    说完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然后哈哈大笑的关上了门。
    沉默了几分钟后,老夫妻开始嘟嘟的压低声音交谈起来:“你瞧瞧我们这张嘴,都长在屁股上了,你说这部长夫人走了,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个姓黄的姑娘该不会。。。”
    “作孽啊!我这张嘴给咱们儿子惹了多少祸。。。”
    他们从八卦变成了自责,连同那个看着小说的短发眼镜女,也掩卷沉思。
    许永华支起身子,他看着客厅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5个人,老夫妻还想说什么,老伴压着声音说:“好了好了!都叫你们别乱说了,人家后台是什么官,你心里没点数,这女人要是真上位了,你说今天咋们怎么说人家,那还得了,回去枕头风吹一吹,我觉得,以后咱们说人的时候别扯上她,都说祸从口出,活了一把年纪这时候都忘了。”
    黄美丽在关上个房门大笑后,她沉下了脸,撕下了戴着的面膜,低头看着那只莫妮卡的小狗,她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痛哭出来,但是无奈,泪水不断的往下滑动。
    黄美丽还记的她在高速公路上,哭红了双眼,停在路上补了妆容,然后看见了围绕他车子观察的许永华。。。
    许永华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可是一琢磨,那虚拟电话给他的男人又是谁?难道也是李部长本人,细想下又觉得不可能,这样咖位的人不可能给他电话,那就是他们嘴里说的什么开门计划的9人其中一人。那这样寻思起来,曼莉也是开门计划的其中一员了?
    算了,许永华不去细想,他只知道,他能来这里,不是电话里那个声音苍老的男人指示,应该是他那个市长女儿古曼莉想要把他这个情郎救出去。他也一直这么认为,管它后面的后台是谁,只要能进去,谁管呢。
    “文化局局长怎么了。。。这里还有区长呢。”戴眼镜的女人愤愤的说了句,似乎这样能摆脱刚才黄美丽的羞辱,给自己找一条台阶下去。
    这不,听见了外头吵闹的念佛的谢永娟母女就从房间里走出了出来。
    “凭什么区长夫人就能住房间里,不过是基础地区的区长。难道我们家男人给的钱少了?”郑小彬转头看见了出来的母女二人,也就停住了唠叨。
    所以说,这个文化局长老婆郑小彬口中说的区长,应该就是指现在出来的这对母女。
    这个不就是刚才出来嗮衣服的女人吗?
    谢永娟身材高挑,肤色苍白,打扮朴素但不失高雅,并且很有礼貌,见到人都是礼貌的点头微笑,每次微笑似乎都是发自内心,而不是毫无掩饰的机械笑容,她每次经过客厅这套半环形布艺长沙发时,总会对着这两对老夫妻亲切的叫道:“叔叔阿姨好。”
    所以老夫妻们看见母女出来,也会一脸带笑的问候家长里短,有时候母女二人还会加入他们聊聊天,东南西北无所不聊,当然,背地里,母女二人的八卦他们没有少讲,只不过讲着讲着,这个谢区长基本是正面典型,所以也没有什么好讲了。。
    也许因为戴眼镜的女人一直手持着书本,所以母女二人也便很少交流,只有体面的微笑。当然,她们看着许永华的时候也是一脸真诚的笑容。
    “刚才怎么那么吵?”念佛的母亲问道。
    “没事,就一些小唠叨,家长里短的,打发时间。”白发老夫妻打了圆场。
    母亲鞠着腰,女儿搀扶着,踱步走到了客厅,母亲是个虔诚的拜佛之人,她脖子上挂着佛珠,衣着也是藏青色的朴素,手上缠着一串沉香念珠。一边走动一边盘着念珠,默默的诵着经文。谢永娟引母亲就坐在边侧沙发后,就开始收拾茶几上的杯子。
    但她母亲却不入坐,估计在房间坐久了,她自个踱步走到窗户边。
    “永娟啊,这里就属你最懂事了。”白发老夫妻夸道:“把这个地方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叔叔阿姨客气了,没人收拾怎么行,也是举手之劳。”谢永娟轻声回答。
    许永华暗自笑了一声,这些人平常也没有背地里少说这两个念佛的人,一见面就一套一套的,真行。
    “这些天我心里都不舒服,我天天念经,就希望蛇王爷能保佑你父亲和我们平安,也保佑这里大家都能平安。”念佛的母亲慈祥的笑着。
    女儿微微一笑:“妈,爸肯定平安无事。”
    “哎,我就担心他的心脏毛病,还好啊,三山现在还太平,你老爸这人就是急,我还真担心他这要是急了。”
    “不会的,爸早上来电话说挺好的,让我们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谢永娟回答。
    “谢夫人啊,咱们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他们也都在担心我们。”中国装和旗袍的老夫妻说道。
    “蛇王爷保佑。”谢夫人转动着沉香念珠,看着窗外的服务区方向。
    服务区里人头攒动,但是已经没有了前几天的闹腾,估计服务区超市已经彻底的被洗劫得一干二净了,偷东西抢东西的喧闹也慢慢恢复了,可能外面的气候越来越冷,这里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估计饿得连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也就都不想动了。
    贫瘠的资源还是让服务区的大部分选择北上继续前行,但是留下的人依然很多。
    她苍老的脸庞摇了摇头。然后闭着眼睛继续替这些人祈求蛇王爷保佑。
    她嘴里默默的念诵着蛇王庇护咒。
    如是我闻,一时,波罗蜜多乳山琉璃顶,曰南无巫天帝,南无巫地帝,南无巫人帝,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南无巫地帝,汝今应当化身为蛇。。。
    “蛇王爷要是真能保佑,就保佑过几天我们顺利离开这里。”郑小彬说道,她对念佛归道之人一向有些抵触,她依然手持着黄美丽口中传说中的英文小说,许永华不得不仔细留意那个女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果然。。。是英文的。
    谢夫人回过头来:“会的,蛇王爷会保佑河门市,也会保佑我们。”
    戴眼镜的女子不屑一笑:“这里是三市的交界处,要是真有用的话,我想我该求求姆仟,毕竟另一头归她管,三山和耦水都信它。”
    “唉,我也不是说什么,人老了也就迷信了,你说干嘛好端端的哪个地方不拆,偏要拆了蛇王庙呢,这是河门的祖庙,也是文化遗产不是。”
    “这件事,你知道的吧。”白发老夫妻问郑小彬。
    郑小彬摇了摇头:“我老公是三山文化局长,他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大概听说是房地产勾结,这就要问问河门的建设局和文化局了。”
    “有人说这个寺庙是河门的命脉。风水宝地,也是个邪门之地,现在外面传得风风火火,都说这次的疫情跟这个寺庙八九脱离不了关系。”中国装和旗袍的夫妻也加入了讨论。
    “现在还能有几个人信这个呢?”郑小彬说着,看着这对母女。
    母女二人冲着她微微一笑,并不回复,两人坐了一会一前一后又回到了房间里。
    “谢区长的夫人还真是虔诚啊。”老夫妻又开口了:“听说长年都吃斋念佛,我看他们端着泡面进去,调味料也都放在桌子上没有动。”
    “我可遭不了这个罪,真让我吃斋念佛啊,比死还难受,这一日三餐哪能没有个油腻呢?”
    “可不,你这么一说,天天吃这个泡面也不是个头,上火还没有营养,吃多了胃也难受,我现在可怀念餐馆里那炖肉,馋的我做梦都能梦见。”
    “行,我们别讨论吃的好吗,这个节骨眼了,忍几天就过去了,等安全离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另一对老夫妻也开口。
    “这人啊,到了一定地位和级别就会想要吃斋念佛,图个心安,谢区长也该退休了吧,都说快到我们这个年龄了。”白发老夫妻又绕了回来。
    “这时候还不是钱有用,拜佛能让他们住房间里?谢区长舍得花钱呗。”郑小彬插嘴说道,于是两对老夫妻和郑小彬又开始了漫长的八卦时间。
    “只有进去三山后,我们才能真正安全离开,儿子说上头有指示,可以让直系亲属离开,前后大后方,但前提是要进入绿灯城市。”中山装和旗袍的老夫妻说到。
    “三山目前还是绿灯城市,没感染的都是。”白发老夫妻补充道。
    “进去才是关键,不管红灯绿灯,只要进去了,他们就有办法让我们离开,前往大后方。”
    许永华对这个内容很感兴趣,他放下了手机。
    “你们说的大后方指的是哪里?”许永华问到,他得到的是客厅里五个人讶异的目光。
    “三个特别区,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短发的女人郑小彬反问道,许永华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个人总是用自己都懂,别人怎么都不懂的眼光透着她那个厚镜片看人。
    “我tmd当然知道,只不过不知道它叫大后方。”许永华回答,他看着五个人面露尴尬的表情,才发现自己无意识的骂了粗话。
    “你拿到票了吗?”郑小彬盯着许永华问到。
    “什么票?”许永华压根就不知道这个东西。
    “你女人不是三山市长的女儿吗?她手里应该有很多名额,听说三山市长有10张离开的名额前往大后方,难道你没有?我们都已经登记在册了,票就是名额,如果登记了就会有短信提醒你离开的时间和地点,我相信你也收到了?”
    那是当然。
    许永华故作得意的扬了扬手机说:“她还不是乖乖的听我的话,不给我难道给别人不成。”
    “也对!”
    显然,他们并不想跟他交谈下去,各自低声聊开。
    许永华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他决定不再听着这些妇孺之间的对话,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官员会被自己家人坑下神坛,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他掏出了博康给的那包香烟,里面还剩下几只,他小心的挑出了一根,从三层走廊尽头的楼梯踱步而上,在路过右侧第一个门的时候,他听见了咳嗽声。
    他停了一下脚步,寻找身上的打火机。
    这声轻微的咳嗽声并没有打扰到客厅里的其它人,但是许永华却听见房门里传来其它人小声的说话,然后又是几声咳嗽。
    他点上烟后,便打开顶上拴住的木门,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
    然后他发了一条消息给古曼莉:“宝贝,离开三山的票是怎么回事?”
    短信很快回复了,是一个古曼莉发的问号。
    许永华又敲了过去:“他们说没有这个名额,就不能被安全送走,他们说可以三山离开前往大后方。”
    手机里又飘来了曼莉的回复:
    “我会找我我爸拿,你不用担心,先进来三山再说,到时候我会想办法。”
    “好,爱你。”许永华敲下了一连串的爱心。
    天台上空旷无杂物,也没有栏杆,靠近服务区方向的那一侧立着那块巨大的轮胎广告牌,一角掀开的幕布,被风刮得啪嗒啪嗒的响着。
    这里果然是好视野,服务区方向的广场看得一清二楚,那间被洗劫一空的超市里,如今已经成了他们躲避风寒的避难处。
    高速路的车队长龙已经定格在了路上,它们不再试图移动汽车,也不在试图狂按喇叭,拖着行李箱步行穿过雨花石服务区的人稀稀朗朗,但并不是没有。
    许永华发现今天他刷手机的时候,已经彻底的没有任何河门市地方台或者主页新闻的任何消息,他唯一能了解他逃离的那座城市的信息,就是临近的三山。
    当他逃离的时候,他没有亲眼见到过那些感染的人,但是他从视频和新闻上见到过图片,他不会再想去看它第二眼。
    他的手机响了。
    许永华低头看了看屏幕,上面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这一看不像是联系他的虚拟电话号码,倒像是一个真的手机打过来的电话,他疑惑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喂!”许永华原本以为是黄美丽口中说的开门计划的神秘人给他的最新指示电话,但是对方应了一声,让他突然垂下了头。
    “阿华。。。”手机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女人的哭声。
    许永华听出了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让他熟悉不过了。
    “我给你发短信你没有回,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我给你发微信,才知道你拉黑了我,阿华啊。。。你在哪里啊!为什么要避开我?”
    “我。。。我。。。还在家里。。。”许永华心虚的说道。
    “你不在。。。我找过你了。。。”电话那头的女人说道:“你不在。。。”
    电话那头声音异常杂吵,女人的声音也及其不稳定,她带着哭腔。
    “那我。。。对,我现在在公司。。。”许永华回答道。
    “你已经逃出了河门市了对不对?我回家的时候你已经不在家了?。。。呜呜。。。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对方哭着。
    “你可以回家的。。。”许永华开口。
    “我父母都死了。。。我。。。”女孩哽咽着。
    “你在哪。。。”许永华问道。
    “我楼顶,还有其它人,暴尸从消防通道上来了,他们在堵着它。。。我拿了别人的电话给你打,我希望你还活着。。。呜呜。。。”
    “我还活着。”许永华说到:“我已经逃到了高速公路上。。。”
    “那就好。。。你活着就好,记得我爱你。。。”电话那头女人呜呜的哭着,然后他听见了身后的人尖叫着。
    “它们进来了!!!”
    “啊!!!!”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尖叫,然后是低吼的咆哮声。
    许永华握着手机听着毛骨悚然的声音,过了许久,当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他轻轻的呼唤了一声:
    “宝贝。。。你还在吗?”
    一声汗毛低吼的声音在手机上响起,许永华颤抖的挂掉了手机。
    他额头上布满了汗水,在这个挂着寒风的雨花石服务区的汽车维修店顶层,他又抽出了一只烟,用颤抖的打火机点燃它,一次两次都熄灭,它愤愤的把烟仍在地上,然后他哆嗦的举起了手机。
    删除了所有关于她的消息和内容,不,在他开着她的车逃离高速上的那一刻,他已经全部删除了那个女人的联系方式,现在,他不得不在仔细的检查一遍。
    他发现他的手指不由之主的颤抖,手机里刚才那一声低吼,令他仍然心有余悸。
    前方服务区人头攒动,那里传来了喧闹的气氛。
    那里有人在哭喊,在大叫。
    许永华朝着天台边缘靠近,他的目光被这些吵闹的声音吸引。
    他低头看见了巷子里的人群里有人朝着喧闹的地方走去,那里有一个人影他异常的熟悉—博康。
    没错,是他,那个戴着眼镜,提着银色行李箱的男人,此刻他空着手,跟着好奇的人群,从他们所在的街道朝着服务区的便利店范围走动,人流汇集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圆圈,圆心是三个互相拥抱在一起的家人,他们紧紧拥抱着就像不可分离的雕塑,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是一圈又一圈的人群,他们保持着和这个圆心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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