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里,手术结束之后,徐经凡和佘会两个人就石化在了原地,一脸懵逼地看着正脱无菌衣服下台,很抱歉地对他们说话的陆成。
    陆成说:“戚老师,徐老师,还有康桥哥,佘会哥,辛苦你们处理下后面的问题啦。”
    “我老师已经在催我了。”
    其实徐经凡很想让陆成留下,因为他自己有一大堆的问题要问陆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然后斜眼扫了扫戚烈,好像戚烈一脸平静,并不觉得很意外的表情,心里就暗道,果然啊,杜黎教授安排陆成来做手术直播,是故意的,而且戚烈是知情的。
    也正常咯,戚烈是杜黎教授的直系师弟,杜教授的老师迁去了京都,现在在魔都的这些人,也只能报团取暖。杜黎作为这一师门混得最好的人,也不可能不为他们谋划一二。
    戚烈听了陆成的话后,赶紧说道:“小陆,你赶紧去吧。今天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了,其实都没必要你在这个时候还守在手术室里。”
    “曾教授是一个非常值得敬佩的人,如果不是他生前有讲不许追悼,我肯定也会送他最后一程。”
    曾正全的名声和人格魅力,就摆在那里的,根本不用戚烈多讲什么。
    其实戚烈虽然不只是第一次看到陆成这么快速地骚操作,但是,再一次看到,给他带来的震撼,依然是存在的,只是没有徐经凡和佘会这么强而已。
    郑康桥和戚烈之前都和陆成一起做过手术,就因为戚烈一句搞快点搞快点,直接把陆成的洪荒之力给逼了出来,然后让他们当时也和现在的徐经凡与佘会一样的懵逼在原地了。
    陆成点了点头,也不多废话,从操作台上拿起自己的手机,就离开了。
    陆成离开之后,手术室的几个护士和麻醉师才终于缓过了神来,问:“戚哥,这个人是谁啊?怎么这么猛啊?我们这边什么准备工作都还没开始了?手术就结束了?”
    “那个,麻醉老师,切皮的时间怎么写?按照计时面板往后推算吗?”
    麻醉医生苦笑着道:“那不然呢?早知道这台手术这么快的话,我就不打全麻了,搞个臂丛神经阻滞算了。不然搞得今天的手术,还是我拖了手术时间似的。”
    说着,他还有些一脸郁闷。
    戚烈听了这话,赶紧解释说:“不不不,涂老师,绝对不是您拖了手术时间,这主要是小陆啊,手术做得太快太好了。”
    “这位就是你们在网上看到的那个,在我们科室的进修医生,陆成呐,最近在dy和新闻上,挺火的。我记得你们前两天还问过我来着的。”
    戚烈可不敢让涂骓老师讲是自己影响了手术节奏,涂骓乃是麻醉科的教授,而且还是与骨科配合得极好的教授之一,好多次的手术直播,都是要麻烦他的。
    麻醉做得非常好,每次都是恰到好处,所以配合起来,也格外放心。
    涂骓大概五十岁的年纪,头上戴着复古的花帽子,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说:“原来是他啊?我说怎么刚刚看着他的眼神好像有点儿熟悉似的。”
    “不过,网上只是说他救了自己的老师,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手术,也没讲他手术这么快啊?”
    涂骓这么一说后,巡回护士突然想起来了,用手指指点点道:“我知道了,这个医生肯定就是前几天芳芳他们说的那个变态医生。”
    “三台手术,不到两个小时就结束了,搞得她们毫无防备,差点就出了岔子。”
    “戚哥,你怎么也不给我们提前讲一声啊?我们这心理准备都没有。”
    洗手护士也是乖乖地点头表示同意,对戚烈丢过去幽怨的眼神:“就是就是,我刚刚差点就递错了器械,搞得手忙脚乱的。比打战还要辛苦得多。”
    戚烈顿时成了被围攻的对象,便笑着转移话题说:“这我不也是没想到嘛,而且以涂老师,晶晶,小雪你们的专业能力,我觉得就算可以不用报备,也绝对没问题的。”
    “这是我的失误,我的失误,下次一定提前给你们讲一声啊!”
    “还下次啊?下次我可不来了。”叫晶晶的巡回护士轻哼了一声,说:“累死了,比我上几台手术都要累得多,就没消停下来过。”
    但是其实心里想的是,下次我可未必能有机会跟台咯!
    徐经凡一脸羡慕地看着戚烈和众人谈笑风生,他虽然也是杜黎组的主治医师,大家一个组的,但是他连陆成怎么开始手术的,都还没搞清楚,现在就下了台了。
    杜黎安排陆成跟着戚烈,看来还是故意为之,早有安排的啊!
    徐经凡稍微抿了抿嘴,心里暗想,要不要,去到陆成那里打个边风,我去跟着他?
    反正陆成跟着戚烈嘛,我跟陆成总可以吧?给戚烈当下级就下级呗,能学到东西,还能稍稍‘恶心’一下戚烈,到时候一个戚老师戚老师。
    嘿,徐经凡觉得这么的操作,简直完美!
    因为啊,现在陆成进行的这种,红镜状态下的标准骨赘打磨技术,一旦是学会了,那就是运动医学领域的一个创举!
    在这种大好时机面前,近水楼台,是最好的选择,什么丢人不丢人,找人学东西,只要是光明正大,不偷不抢,从来就不丢人。
    现实生活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东西,都是学来的,丢人么?
    自己现在的技术,全部都是从上级和自己的老师那里学来的?
    丢人么?
    何院士的很多课题,也是参考了其他的文献。
    丢人么?
    不丢人!
    徐经凡已经是有了一定的思路,只是到时候要好好地和杜黎教授商量一下。若是能够把陆成的这东西拿到手来,甚至让戚烈先一年升副高,都没啥,反正明年他徐经凡也肯定上,而且就算是让了一定的机会,他和徐经凡的竞争,仍然是五五之数!
    这些想法,其他人自然都是不晓得的。
    ……
    陆成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然后开着自己的车,就驶向了林辉给他发来的定位位置。
    是火化场。
    林辉,坚持出院,去送曾正全最后一程。
    不管曾正全到底怎么样无意中对他林辉造成了伤害,但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曾正全并没去故意陷害林辉,也不是希望他遭受到这么不公平的待遇。
    那就还是终身为父,况且,林辉当初之所以选曾正全作为导师,就是看中了他的专业能力和人品!
    只不过,世事无常,利益熏心者,太多了。
    陆成赶到的时候,属于师门的小型送别会,已经是接近尾声了。
    人不是特别多,但是,也足足有五百多人!
    曾正全自己同门的师兄弟,才来了十几个。
    曾正全这一生,从三十二岁开始带研究生,执教二十八年,带的研究生总共有四十五个,博士生共计六十二个。主要是大部分的研究生之后又攻读了博士,所以研究生的人数比博士生都还要少。
    而且到了年纪大了的时候,博士学生比研究生学生要多很多,而且还有一些不占据带教名额的八年制及直博的学生,总共有一百零七个人。
    而这些学生里面,林辉的一些年纪比较长的师兄们,都已经是有一大批学生了。就算少的,也和林辉一样,有了一两个学生。
    曾正全的师兄弟们,学生及学生的学生们,共计五百一十二人!遍布全国各地,甚至有些还出了国的。
    最远的一个,是从墨西国飞回来的,得到消息就往回飞,连续飞了十六个小时,下飞机后就直接赶到了这里,参加了最后的送别会!
    送别会上,大家什么都没说,最后由年纪最大,如今已经是魔都墨华医院骨科的韩国南教授,接过了骨灰盒,十分悲痛地对众人说:“老师这一辈子,兢兢业业,救人无数。”
    “老师不是魔都本地人,一人只身来到了魔都,之后带了我们这么些学生。如今也算是有模有样了,希望大家能够秉承老师的意志,坚持做一个好医生,一个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病人的医生。”
    “绝对不能辜负了老师曾经对我们的谆谆教诲及耳提面命时说的那些话,以及他这一生的追求。”
    众人都点了点头,然后再次给曾正全的骨灰盒深深地鞠了一躬。
    做完这些,韩国南又把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台子上,然后噗通一下地跪到了地上去。
    然后道:“老师,我要和你忏悔。曾经,我因为一些片面之词,对同门中的师兄弟们,多有微词,甚至,还主动地在师门内,煽风点火,差点就没做人事。”
    “老师,我就在几天之前,仍然还在找人,去网络上,去现实中,谩骂自己的师弟,去刻意地挖出那段其实您和林师弟都不愿意回味的往事。我觉得是他,坑害了您,害了我们整个师门,在魔都举步维艰。”
    “老师,我曾经还为奸贼通风报信过,做那种亲者恨,痛者快的事情。”
    “老师,我做错过很多事情。之前都没脸面和您亲自讲起,就自己龟缩躲了起来。我根本没有资格当师门里的大师兄。所以,今日,我当着您的面,代替您清理师门。”
    “从今天起,我不会以老师您的学生的名义自居。也不拿着您的名号去招摇撞骗。从今天起,我就不再是老师您的学生了。”
    “另外,从今天起,我会辞去我现有的职务!只留够养家糊口的钱,回到老家去开个小诊所,再也不争名逐利了。这一生,只为了治病救人和养家糊口。”
    韩国南这么说的时候,下面的人神色都是猛然一变。
    不少人都开口劝说了起来,包括坐在了轮椅上,被黄栩推着的林辉,都站了起来说:“韩师兄,你不能这样!你还要为更多的病人去承担救死扶伤的任务的。”
    韩国南稍稍转过了身,说:“林师弟,以前,我或许也会像你这么想。但是,现在我不会了。”
    “只要是在华国境内,就死赴伤的对象,就都是华国人。骨折是病,骨肿瘤是病,运动损伤是病,感冒咳嗽,头痛脑热也是病。我不是在惩罚我自己,也不是为自己而开脱。”
    “而是我曾经走入了迷途,所以需要静下来一段日子,或许需要静下来后半辈子。”
    “名利逐眼了半辈子,我都以为自己在做最正确的事情,以为自己只有到了更到的层次,才能救治更多的人,影响我晋升的最大原因,就是师弟你,但是其实,我还是错了。”
    “不管是大医院的教授,还是小医院的医生,都是医生,可分高低,绝对没有贵贱!”
    “纷纷扰扰太多,我已经有了我自己的决定。和师弟你没有太大的干系。”韩国南说完,然后又神色一板地道。
    “出了这个门之前,我还是大师兄,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大家就不用再多劝说了,劝说肯定是没有用的。我只希望,从今天开始,各位师兄弟们,多多团结,把我作为例子,引以为戒!”
    “千万不要内讧,千万不要轻易去怀疑你自己的师兄弟们,也不要去轻易埋怨师门里的人。”
    “大家可以争,争得越激烈越好,这样才能共同进步。但是不要恨。”
    “当医生,不能够去恨的,不能的!”
    “林辉,你身体不便。朱发根,你负责把老师的骨灰,送回到他的故里去。我出了这道门,以后大家看到了我,就直接喊韩国南,不要再喊我韩师兄了。”
    “谢谢大家!”
    说完,韩国南双眼通红的老泪纵横。
    今年,他四十七了,他升到教授,才两年,他以前升职称,一直升不上去,他总觉得是林辉举报了曾正全,导致曾正全突然辞职,让他自己没了助力,让他也受到了影响。
    所以,他就开始大张旗鼓地以清理叛徒的名义,开始暗中做事。
    可现在,他以前每一次的气愤填膺,都是现在后悔的源泉。
    然后韩国南就说:“大家都各自散了吧,老师生前就从来不喜欢热闹,现在也给他多留一分清净吧。我带头,第一个走。”
    说完,韩国南就站起身来,除了在林辉面前的时候,深深地再次鞠了一躬,说了句对不起之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因为站着的这些师兄弟里面,他韩国南无需对任何人见礼和客气,这些人或多或少地得到他的帮助过,或者是与他毫无关联。
    但是,唯独林辉,他自认在林辉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韩国南离开后,林辉再一次地看了看曾正全的骨灰盒,然后也默默地说了一句:“黄栩,推我回去吧。韩师兄说得对,老师生前是不太喜欢热闹,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思考问题,思考怎么去处理病人身上的疾病,思考手术该怎么去做。”
    黄栩应声,把林辉也推了出去。
    陆成跟在了身后,后面站着的大部分人,都给林辉鞠了一躬。
    为林辉做过的事情而尊敬,也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而忏悔,自己在职场中混得不好,只是个人能力的问题,和林辉何干?
    当年的当年,曾正全,自己的老师都不多屁话,他们却如同跳梁小丑地要合力来清理师门。
    曾正全人又不傻,之所以不再争,不再辩驳,那就是有其中的理由,说不出口的理由啊。
    韩国南和林辉都离开之后,叫朱发根的人,就再一次地走到众人的面前,然后双手颤颤巍巍地点了两个人,嘴唇颤动地说:“我们几个去送师父吧!”
    “记住一句话!”
    “不要听韩师兄的,师父还是师父,师兄还是师兄。韩师兄虽然对不起林辉师弟,但他没有对不起过师父,也没对不起过我们。”
    “林师弟,我们都欠他的。”
    “但韩师兄讲的其他话,大家都要引以为戒,如果再有师门内部互相妒忌、埋怨的事情发生,一旦发现,直接赶出去吧。我希望这种事,都不要再发生了。”
    “师父心里苦啊,林师弟的心里也苦啊。我们之前做的事情,都是在给他们的心窝子里插刀子。”
    “韩师兄一个人为我们当着师父的面,背负了罪名,但大家也不要以为,你们就真的没什么关联了。秉承着师父的遗愿,以后都各自好好地当一个医生吧。”
    “记得当一个好医生!”
    说完,他才捧着曾老师的骨灰盒离开。
    众人神色复杂地散了,然后又各自回到了各自的来处,可能啊,这一次,是他们师兄弟们,完全相聚的最后一次了。师门的联系,是需要靠着主心骨来当枢纽的。
    曾正全已经离世,韩国南辞职了,林辉估计也早就心灰意冷着,其他人最多也就三五人聚一聚,再大规模的相遇,再也举行不起来了。
    到了今天,这个庞大的师门,就得这么散了,会分成很多小的师门,在华国的整个大地上,又重新写下属于他们的故事。
    散聚有终,这是常理。
    每个人都只能独自去体会各自所找的五味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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