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山的内心是极不愿意去胡进身边工作的。
    并非他不思上进,而是他觉得就这样离开茅山县,他的理想、抱负都将付之东流。
    茅山县在他心中的五个圆圈的发展规划,目前都处于刚起步阶段。云雾山旅游度假区的建设,白山镇万亩油茶林的改造与维护,阳泉镇养殖业的布局,以及三塘镇袁珊瑚的饲料加工厂。
    如果算上油脂基地和准备规划的物流中心,所有的事加在一起,至少需要三年才会初具雏形。
    他知道自己这一离开,这些事都会停滞下来。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毕竟,他付出的心血太多了。
    他突然有种壮志未酬的伤感。
    茅山现在的情形很明朗。新书记周琴不知道是因为性别的原因还是个人问题,她对县域经济的发展几乎就是门外汉。因此,她对茅山的经济发展、走向和布局,几乎处于不闻不问状态。
    县长彭毕明显抵触许一山规划的这些未来。他现在又将黄晓峰安排在身边当助理,两个人一合计,觉得无论把这些事哪一件做好了,都是他许一山的功劳,体现不出他作为县长的能力。
    这也是目前官场上存在的一个怪圈。没有一个现任愿意去完成前任留下来的摊子。大多数的现任都会将前任遗留下来的工程扔在一边不闻不问,甚至干脆直接取消或者毁掉前任留下来的痕迹。
    许一山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前任,甚至连主要负责人都不是。但是全茅山的人,谁心里没有一本帐?这些不都是许一山他一个人努力下来的结果吗?
    半夜时分,月光穿透窗户,温柔地铺满一床。
    一觉醒来的陈晓琪看到丈夫还没入睡,便支起半个身子问他,“怎么啦?睡不着?”
    许一山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缓缓叹口气道:“老婆,你说,我现在离开茅山是对还是错?”
    陈晓琪莞尔一笑,“当然是对的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啊。你去市里,就是市领导了。”
    “可我老觉得心里不踏实。”许一山的手指绕着陈晓琪的一缕头发,看着淡淡月色中妻子娇美的身体,不由心神一荡。
    陈晓琪显然感觉到了异样,抿嘴一笑,贴着他的耳朵问:“是不是想动歪心思了呀?”
    许一山嗯了一声,低声说道:“我是不是很久没交家庭作业了?”
    陈晓琪捂着嘴笑,“算啦,看你这个样子,累得很呀。许一山,你不要东想西想了,这次市里调你去工作,是市委重视你。你要珍惜这样的好机会。”
    许一山道:“可是我实在是不想去当这个什么云轨项目的负责人。”
    陈晓琪抚摸着他的脸庞,心痛道:“你就不要想这些了。上不上云轨项目,你说了不算。你最多就是个执行人,干好干坏,上面都有领导。你看看你,都瘦了。别搞得自己干着卖白菜的事,却操着卖白糖的心。”
    夜色温柔,四周静寂。月光下,夫妻俩面对面坐在床上,凝视着对方。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许一山连续往返燕京奔波,回来又要处理一大堆办公室的事,累得到家后就像一头刚犁完田的牛,哪还有精力与妻子交流。
    隔壁,隐约传来娘睡觉打呼噜的声音。
    陈晓琪捂着嘴笑,悄声问:“你说,娘的呼噜声那么大,凡凡能睡着吗?”
    许一山尴尬道:“怎么睡不着?相对于儿子来说,这就是他的催眠曲。不信哪天你带着儿子睡一晚,儿子听不到呼噜声肯定睡不着。”
    陈晓琪嗯了一声,突然说道:“我想把爹找回来。”
    “你去哪找?”许一山吃惊道:“别胡思乱想了。爹想回来,不用我们去找。他不想回来,你想找也找不到。”
    “凡凡的命是爹他老人家救回来的。我现在一天到晚心里空落落的,我觉得爹在家,我有安全感。”
    “我在家你没安全感?”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晓琪小声道:“你没发现娘这几天神思恍惚的,问她她也不肯说。今天我还看到她躲在阳台上偷偷地哭。”
    许一山心里一跳,赶紧问:“娘怎么啦?”
    陈晓琪撇了撇嘴道:“你这个儿子是怎么当的?你看不出娘是在想爹了吗?”
    许一山便不做声里,心里涌上来一丝内疚。
    在许一山的记忆里,爹与娘这辈子很少拌过嘴。娘一辈子对爹许赤脚都是言听计从,无论爹想要做什么,娘从来都不反对。
    只是在对待子女的教育问题上,两个人发生过一次激烈的争吵。
    许赤脚希望大儿子许一山继承他的衣钵,但遭到了许一山猛烈的反抗。在那场父子斗争中,娘坚定地选择站在他这一边,支持他读书考大学。
    因为这件事,爹与娘至少有一个月没说过话。
    爹许赤脚痴迷于中草药,几乎到了癫狂的地步。许一山曾经想要介入,但发现爹这辈子除了对中草药感兴趣,他对身边其他任何事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直到他将无修老和尚传给他的一本小册子交给爹之后,爹许赤脚彻底变了。他终于放下一切,独自进了山。
    在那次爹突然出现在附一医院的事,事后许一山想起来感觉很神奇。
    爹是怎么知道他孙子许凡得了怪病,他给许凡吃的药又是什么灵丹妙药?
    他记得附一的医生后来还找过他,想从他这里得到爹当时拿出来的是什么神药。为什么这种连现代科学都无法治愈的病,被他的一颗小小药丸就起死回生了。
    “真的,我要去找爹回来。”陈晓琪说完,将身体往后一躺,仰面朝天说道:“许一山,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去办。”
    许一山心想,就算你找到了爹,他会跟着你回来吗?他对陈晓琪突然提出来的想法感到很意外,同时又有点意外。她这是心里在牵挂他的家人啊。
    陈晓琪过去只给他美丽的一面,现在他突然感觉到她的温柔与善良。
    一个女人,集美丽、温柔、善良于一体,不就是传说中的女神吗?
    他跟着她仰躺下去,并排躺在床中央。
    月光如水,洒在他们身上,顿时,屋里便弥漫了温情。
    “还有个事,我得给你说说。”陈晓琪看着天花板道:“我发现秀与黄晓峰好像没断。”
    许一山忽地坐起来,“真的吗?”
    陈晓琪点了点头,“我听人说,黄晓峰在筹备婚礼了啊。”
    许一山忍不住喝了一声,“秀她敢。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陈晓琪跟着坐起来,“你敢!亏你还是干部,难道不知道婚姻自由吗?”
    许一山咬着牙说道:“我宁愿秀嫁给一条狗,也不让她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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