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里有读过书听得懂的,自然也有目不识丁听不懂的。
    听得懂的暗笑不止,听不懂的纷纷向别人询问。
    待那些听不懂的知道是什么意思之后,少不了又是一阵窃笑。
    还有悄悄地对曾氏指指点点的。
    曾氏她恨不得一把掐死宋积云,连带着把宋又良在心里也骂了又骂,怎么生了个这么不服管教的女儿来。
    可面上她要装出没看见的样子,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否则就会坐实了宋积云的话,毁了宋三良。
    宋三良看宋积云的目光都能喷出火来了。
    不管是为了眼前的利益,还是他刚才被损的名声,他都不可能被动挨打。
    他强压着怒火,笑道:“大侄女,话不是这么说的。你祖母也是为了你们好。”
    说着,他还瞥钱氏一眼,貌似劝慰实则威胁地继续道:“你年纪还小,不懂事。就算二嫂生了儿子,不也得我们这些叔伯兄弟帮着教导?何况养个孩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这出痘、玩水,甚至是吃个汤圆都有可能夭折了。你别逞一时意气,害了你的弟弟妹妹们。”
    宋三良再次刷新了宋积云对他的认知。
    她抓起香案上的烛台就朝宋三良的面门砸了过去:“王八蛋,你敢把你刚才说的话再在我父亲灵前说一遍吗?我告诉你,我家的孩子不出事则罢,但凡掉了一根头发,我都和你没完!”
    宋三良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被砸了个正头不说,还额头流血。
    李氏一声尖叫,冲上前去就要和宋积云撕扯:“我打死你这个小贱人!”
    宋积云身边的人怎么会让她吃亏?
    立刻拦在宋积云面前。
    钱氏也跑了过来,挡在了她前面。
    王氏等人要顾着大面,也都不住地劝李氏:“有话好好说!你一个做婶婶的,怎么好和侄女计较。”
    曾氏则震怒,指着宋积云和钱氏道:“反了天了!反了天了!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
    曾家人自然是帮着曾氏的,见此都围了过来。
    宋家的人肯定不愿意自家人吃亏,也迎了上去。
    宋积云怒火中烧,不介意火上浇油,道:“这里可是宋家,不是曾家。你们曾家这是欺负我们宋家没人吗?”
    灵堂里乱糟糟的,眼看着一触即发就要打起来了,宋九太爷只好站在了春凳上大喊道:“给我住手!谁要是敢动手,就去跪祠堂!”
    好不容易才把事端平息下来。
    宋九太爷原本想说宋积云两句,见宋积云眉锋眼利,他心中凛然,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两眼一闭,装作没看见似的,高声道:“都不准吵闹!你们几家没有一家是省心的。今天我做主,由四太爷家的重孙帮着摔盆。二房的事,等出了殡再议!”
    宋家立刻有人把宋九太爷胞兄的重孙推出来。
    一直以来都将二房的财产视为己有的宋大良和宋三良都傻了眼。
    只有宋积云,铿锵地高喝了声“且慢”。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宋积云道:“虽说举贤不避亲!九太爷的好心我心领了。可摔盆是大事,总不能让人空担了名声没讨着个好。”
    宋九太爷刚刚见识过她厉害,听了心头一跳,声音都变得紧绷起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积云道:“四太爷和我们家已经出了五服,按理说,我们家还有一帮子还没有出五服的亲眷,不管是摔盆还是过继,都不好劳动他老人家的后辈。”
    然后她话锋一转,道:“可您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有您的道理。我也不能小家子气。”
    她喊郑嬷嬷:“拿一百金来,当是酬谢四太爷家的重孙在我父亲面前尽孝了!”
    这是要划清界线的意思。
    郑嬷嬷应声而去。
    宋氏族人却哗然起来。
    摔个盆就有一百两黄金的酬谢,在这烧炉窑也不过五、六两黄金的时候,谁人能不眼红心热?
    特别是那些和宋家还没有出五服的。
    凭什么让四太爷家的重孙得了这好去?
    宋家这么有钱,要是钱氏生了女儿,要讨论过继的事,宋九太爷是族老,要是拿了摔盆的事做文章,原本他们这些和宋家血缘关系更近的岂不是看着宋家的财产落到宋九太爷他们手里?
    “没有这样的道理!”立马就有人叫嚣起来,“就算是要摔盆,那也是要按亲疏远近来排,怎么就让四太爷的重孙去摔盆了。我们家儿子更有资格。”
    宋大良和宋三良一个激灵,都醒悟过来。
    两兄弟终于想到一块去了,齐声高呼道:“老二又不是没有嫡亲侄儿,他凭什么给我们家老二摔盆。我们不服!”
    场面再次乱了起来,这次还全是宋氏的族人。
    眼看着就要到吉时了,大家却越扯越远,宋九太爷脸一沉,斥责道:“混帐东西!不尊长辈,你们这是要出宗吗?”
    族人才是血脉相连的人,出什么事,相比去官衙送了衙役送师爷,族人更可靠。
    宋氏族人都安静下来,包括宋大良和宋三良。
    曾氏看着两个窝囊的儿子,此刻真心盼着二儿子能从棺材里爬出来,给她当家作主才好。
    宋积云却斩钉截铁高声道:“可以!出宗就出宗!从前我们家捐给宋家的祭田、义庄的银子不用你们还了,但也别再想我们家出一分钱。”
    此话一出,宋家的人都炸了。
    特别是几个族老,脸色特别难看。
    宋又良是宋家最有钱的,他们很多人都靠他的银子过日子。
    宋九太爷被她理直气壮的口吻气得头目森森,有些口不择言地道:“你有什么资格当家作主?那是宋家的银子!宋家的家产!你一个马上要出嫁的姑娘,与你何干!”
    “我是二房的长女,就算我们家没儿子,我们家也可以招女婿。”宋积云针锋相对地道,“我家的银子怎么就和我们家没关系了?我们的产业怎么就成了宋家的了?我朝律法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规定?你要说不清楚,我就去县衙问。县衙里要是说不清楚,我就去府衙里问。我就不相信了,这天下没个说理的地方了!”
    这是要打官司的意思。
    宋家的族人却想,除了宋积云这个要外嫁的,她们家还有两个女儿。
    招女婿好啊!
    只要能摊着一个就发财了。
    大家心思各异,家家都有自己的小算盘,金帛之下,就是宋九太爷这个“德高望重”的族老身份也压不住了。
    大家喧嚣叫嚷着,灵堂成了集市。
    元允中端着茶盅,惬意地喝了口茶。
    这次是谷雨前的阳羡雪芽,汤色绿润,甘醇爽口。
    泡茶的手艺也不错。
    可惜没地方泡茶,没办法欣赏茶叶的银豪。
    听说广东那边有人用玻璃杯子泡茶,可以欣赏茶叶在水中沉浮,比起茶壶和盖碗,另有一番风趣。
    他是不是也弄个玻璃杯子泡泡茶?
    特别是像岩茶,有些有红梗或是红叶的,泡在玻璃杯中,应该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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