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马监新到四岁骐骥,尽往宣府……”
    种马当然要留下来配种,然后育种,但是战马则尽数送到宣府。
    朱祁钰要给杨洪支持,自然不是口头上说说。
    除了御马监的战马,还有内承运库刚刚追缴的西山私窑获利,大约有百万两的银子。
    大明的内承运库,可是养着一大批专门拨算盘的太监,是当年太宗皇帝朱棣留下的。
    专门算海贸营收的,虽然随着海贸停止,但是最后一批拨算盘的太监,是宣德九年培养的,宫里会算账的太监,还是有的。
    算账还是算的很清楚的,锦衣卫和顺天府通力合作,抓了经纪买办,很快就就查到了账本,稍微算账,就把账目算清楚了。
    京城的在京文武,悉数把这笔在朱棣头上动土赚来的钱,给交到了内承运库,陛下这是为太宗皇帝追缴。
    这百万两银子,朱祁钰专银专用,全都会用来犒赏宣府作战英勇之人。
    工部的军器局、兵部的军器监、内署的兵仗局、盔甲厂、安民厂,调拨得一大批的盔、甲、圆牌、神铳、神箭、炮、火药、钢铁,量给宣府。
    尤其是火炮、火药和钢铁,朱祁钰大将军炮就调拨了近四十门,子母炮百余们,火药两千吨,钢近五十余吨。
    户部调动京通两仓一千库,调动了近百万石粮草,这些东西,会在陆陆续续的一个月内,运抵宣府。
    粮、银、武备、民夫,朱祁钰几乎将能够调动的应急物资,全都拿了出来。
    这个时候不拿出来,等到输的时候,当战争赔款送给瓦剌人吗?!
    “瓦剌人彪悍,现在他们啊,凶得很。”朱祁钰坐直了身子,还算平静的说道。
    众多朝臣们听完了兴安的旨意,也知道了陛下对胜利之决心!
    尤其是内承运库拿出了百万两银子来,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换算成猪,可以买二十万头!
    这是要拿钱砸死瓦剌人吗?
    朱祁钰站起身来说道:“朕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朕一毫银,都不会给他们!”
    “朕就是拿这银子做炮弹,砸死他们,朕也不会平白无故把钱给他们!”
    “传旨杨洪,放开了打!”
    “不够还有!”
    内承运库虽然支出很大,但是去岁抄家、追缴,朱棣的遗产都还没动呢,现在花的是追缴的钱。
    如果朱棣知道他的银子用在了炮轰瓦剌人身上,想来也会同意。
    上次京师之战,准备三年的粮食打防守战,结果就打了五天,八百万石,用了不到五十万石。
    军器局、军器监、兵仗局、盔甲厂、安民厂、王恭厂日夜不停,打完了还有。
    朱祁钰甩了甩袖子,说道:“这次调粮、调军备去宣府,工部拿出个章程来,顺道把路捋顺了。”
    工部尚书石璞赶忙出列俯首说道:“臣领旨。”
    现在十团营的训练不足,依旧不具备出塞作战的能力,但是大明国力鼎盛,有的是钱。
    于谦说没什么退敌良策,那么,就是用银子砸,也要把这次的瓦剌人的进攻企图,给砸碎了!
    朱祁钰其实也思考过这样,宣府会不会养寇自重?
    但是他思考再三,还是信任了杨洪。
    杨洪的长子杨俊,差点死在了战阵上,稍有康复就是陪着于谦出巡山外九州,之后更是马不停蹄的回京,过年值守。
    这些朱祁钰都看在眼里。
    其次,宣府属于京畿,距离京师很近很近,如果宣府真的有养寇自重之嫌,朱祁钰这十团营实力恢复的时候,宣府还怎么养寇自重?
    到时候,杨洪、杨俊又怎么面对,对他们信任有加的大明皇帝呢?
    为何京营是大明皇帝的脊梁骨?如果京营军备不振,那边军岂不是为所欲为?
    养寇自重这种把戏,那也是得看皇帝的。
    而且,朱祁钰给杨洪如此多的粮饷军备,这是朱祁钰给杨洪最大的支持,就是来自皇帝陛下的无限信任。
    “陛下圣明!”于谦听完了所有的诏书,行了个稽首礼,长长的松了口气。
    于谦一喊,几乎所有的朝臣,都跟着喊道:“陛下圣明!”
    陛下是个能拿主意的人,这是群臣们的想法。
    有些事是臣子不能做的事,比如内承运库的百万银两,那是皇帝的内帑。
    你把手伸到皇帝的内帑里,是命不想要了,还是嫌活的太舒服呢?
    比如工部军器局、兵部军器监还好说,那属于内署的王恭厂、盔甲厂和安民厂呢?
    朱祁钰这次在问策无果之后,直接掏出了一套很不要脸的打法。
    利用经济优势,逼退敌方进攻,等待我方主力京营复活,再行决战。
    就是欺负你瓦剌贫瘠!
    就是欺负你瓦剌人地广人稀!
    朝议之后,廷议便开始。
    而站在堪舆图前的不是于谦,而是石亨,此人在大同府镇守多年,对瓦剌人再熟悉不过了。
    “陛下,臣推算了下,瓦剌人整军备战,喂马镶蹄,至少要三个月多的时间,臣以为,到了五月份的时候,瓦剌人才有可能到宣府。”石亨站在堪舆图前,先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朱祁钰翻了翻小抄,杨洪和郭登的推算也是到五月份,瓦剌人才会到宣府,和石亨的推算一致。
    但是他略微有些急躁,点了点头示意石亨继续。
    这种烦闷之气,在看到朝臣们并不是很在意的时候,便更盛了几分。
    “大同地势看似平坦,却是易守难攻,周围城堡无数,牵一发则动全身,臣旧任大同府总兵,这城,他们破不了。”
    “如果围攻大同,那宣府之兵,指日可到,也先必陷入前后夹击,也先没那么蠢。”石亨再次断言,瓦剌人的目标是宣府,而不是大同。
    想拿下大同,瓦剌人没有那么多人命往里面填。
    所以目标就只有宣府了。
    这个判断和岳谦、郭登、杨洪等人的判断同样一致。
    “若是想要拿下宣府,那至少得填下去五万骑卒,十万步战,臣很怀疑,也先到底还能不能填的进去这么多人。”石亨看着宣府就摇头。
    宣大,宣府是京师门户,大同是山西门户,破了大同府,则意味着可以随时南下山西劫掠。
    这两个城池都是砖墙城池,每年都整修,哪里那么好拿下的?
    朱祁钰忍着心中的烦闷,却摇头说道:“兵家常言,为虑胜先虑败,料敌从宽,朕以为还是不要小觑瓦剌人的好。”
    “陛下明鉴。”石亨不假思索的送了一个马屁。
    石亨拍完了马匹,继续说道:“那就按他能调动这么多人,他要是拿下宣府,也是人困马乏,损耗是瓦剌所不能承受的。”
    “即便是拿下了,孤城难守,只需紫荆关、居庸关守军前往,也是顷刻之间可以收复。”
    朱祁钰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烦闷,到底来自哪里。
    朝臣都在心不在焉的讨论着,可能是大明京师保卫战大获全胜,让他们放松了警惕,可能是休沐、大宴赐席之后,他们觉得那个糟糕的一年已经过去,让他们变得放松了起来。
    石亨说完之后,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文华殿的格局和奉天殿的格局,是不太相同的,奉天殿有三级月台,陛下是高高在上。
    文华殿内是一个大长桌,坐在左面的司礼监,坐在右面的是文渊阁和六部尚书,中间坐的自然是皇帝了。
    大长桌上铺着红色的锦缎,上面绣着很多的祥瑞,而这个锦缎中间,是朱祁镇的龙旗大纛。
    这面龙旗大纛,是朱祁镇在德胜门外竖起来的,为瓦剌人做前驱,意图攻破大明德胜门外的城郭民舍组成的防线。
    朱祁钰带着人把大纛的执旗手给杀了。
    朱祁镇的龙旗大纛倒在了猛火油内,烧了多半。
    但是这剩下的残缺部分,就一直压在文华殿的大长桌上。
    石亨找到这面大旗的时候,朱祁钰就让兴安,放在了文华殿的长桌上,一直未曾撤去。
    杀人诛心是一方面,更多的是让人引以为戒。
    但是此时的文华殿,气氛十分的轻松,在廷的二十六员朝议文武,甚至还在讨论,过年的见闻。
    这种懈怠,让朱祁钰忧心忡忡。
    瓦剌再次南下,宣府岌岌可危,似乎只有朱祁钰这个大明皇帝着急,而其他人,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里,不可自拔。
    随着时间的流矢,坐在中间的陛下,迟迟没有说话,几乎所有的朝臣们都慢慢的停止了议论。
    他们都看向了坐在中间的陛下。
    陛下的面色十分的凝重,似乎在酝酿着情绪,但是朝臣们非常疑惑,他们似乎不知道,陛下到底为何如此忧心忡忡。
    “陛下?”于谦试探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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