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躲人情,不是没有道理。
    现在,别说是开封,就算整个大宋,也有八百只眼睛盯着他呢。
    首先,魏介...
    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就盯上了唐奕。
    他也应该被遗忘,做为打破记录,大宋任职时间最长的知州,这老货在邓州已经赖了十六年了。
    没错,就是赖!
    文彦博差不多一年给魏介去三封调职信,赵祯在位的时候,甚至亲自给魏介写过私信。
    大意就是,你看你岁数也不小了,资历都够当相公了,该换人了吧??
    结果,魏介就是不动窝。
    这货还挺有理,老夫把一个小小邓州治理成大宋仅次于开封的第二大税收大州,换人?换人要是gdp掉下去咋办?
    不走!要么你罢我的官,要么我就抗旨。
    ......
    如今,接到赵祯驾崩,唐奕辅政的消息,魏介先是哭了一鼻子,然后......
    老赖就开始给唐奕写信。
    大意是,老夫在你家乡帮你打理了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告诉文扒皮,别想动我的位子!!
    ......
    ————————
    而在与邓州相临的唐州泌阳。
    此时,曾巩做为泌阳令,正在府衙后堂批阅着卷宗。
    “曾子固!!曾子固,出来接客!!”
    前堂一阵喧哗,让曾巩不由眉头一皱,一听动静就知道是谁。
    碰的合着案卷,冲了出去。
    “章子厚!!!再叫一声,必将尔打将出去!!”
    曾巩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接客?
    可是,堂前的章惇根本没当回事儿,直直就往里闯,守门衙役见这位爷一身官袍,也不敢拦。
    章惇冲到曾巩面前,礼都不见,“听说了吗??陛下驾崩了。”
    曾巩不答,反问:“你怎么来了?均州府衙黄摊子了吗?”
    要知道,章惇在均州州府供职,离泌阳可是还隔着个邓州呢。
    “黄个屁!好着呢。”
    “说正经的,先帝驾崩,太子即位,唐疯子当国,听说了吗?”
    这回曾巩却是不绕了,“听说了,昨夜就面北扣首,焚钱祭拜了。”
    章惇闻之哀然一叹,“唉...以前没觉得,先帝真走了...心里空捞捞的...”
    可是,转脸又是一脸急切,“不过!!!唐子浩当国,当真意外。”
    “这回咱们可算熬到头了!”
    曾巩露出一个笑意,“小唐教谕的本事,当国...不奇怪。”
    章惇急道:“那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章惇一翻白眼,心说,你跟我这装是吧?
    “咱们是等着啊?还是给唐疯子去信,让他赶紧召大伙儿京城相聚?”
    曾巩一窘,“这个......”
    “不太合适吧?子浩初掌朝政,要照顾的地方定是颇多,咱们就别添乱了吧??”
    “就是颇多才要抓紧!”章悸恨铁不成钢道。“这信写晚了,想回去都没坑儿了!!”
    曾巩沉默了。
    章惇一进门,他就知道这货肯定是为了这个事儿来的。否则,让他抛下公职,远道相会,还能是什么事?
    但是,真要向唐奕要官吗?
    曾巩心里有点接受不了。
    可是话说回来,他不想回去吗?想!
    他不怕没坑儿了吗?怕!!
    曾巩现在已经接近四十岁了,却还窝在泌阳这么个小地方,年龄,不允许他在等下去了。
    ......
    “要不...再商量商量吧....”
    最后,曾巩还是拉不下面子去写这封信。
    “嗨!!”章惇瞪着他,“就你这样儿的,活该在泌阳窝着!”
    “不和你说了,我找王子纯去!!”
    泌阳再往南就是随州,那是王韶的地头儿。
    “对了,王子纯知道这事儿了吗?”
    “知道了。”
    “他什么反应?”
    “去缉匪了。”
    章惇听罢一阵哀嚎,“这个时候了,他还真稳得住,还能进山缉匪?”
    “咦...不对啊。”章惇狐疑地抬头看着曾巩。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曾巩慢悠悠道:“因为他带的是我府衙里的差役,我当然知道的清楚。”
    “你府衙??”
    章惇四下看看,这才发现,泌阳府衙今天人太少了,进门到现在就见了一个看大门的。
    “他怎么带着你府衙...”
    “因为他也来泌阳了。而且...目的和你一样。”
    “日....”章惇暗骂,“这货来的倒快!”
    ....
    晚间,王韶带人而归。
    做为京西南路各州最富盛名的“剿匪县令”,王子纯一出手,那还有跑,泌阳盗匪束手就擒。
    见了章惇还不忘吐槽,一来就被曾巩抓了壮丁。
    可是...
    没想到章惇咧嘴一乐,“我均州治下也不安生...劳烦子纯....帮帮忙呗?”
    “滚!!!”
    三位同窗旧友一阵笑骂,最后说起了正事儿。
    商量了半天,最后曾巩没说过章惇和王韶,同意三人联名给唐奕去信。
    ......
    本来曾巩想亲自执笔,信中语气尽量委婉,能不能唐奕添麻烦最好。
    可是,章惇不干。
    “就他?你有我和子纯了解他吗?我们可是和他一起闯过江湖的人!!”
    “我来!!”
    于是,章子厚大笔一挥,信上就一句话:
    “再不调老子回京....围而殴之!”
    ....
    ————————————
    东南。
    苏子瞻意气风发,星光璀璨。
    当年的苏小轼已经成长为青年版的“苏仙”,做为泉州风月班头、妇女之友...
    全民偶像...
    诗赛李杜,词比柳欧......
    东南欢场已经满足不了苏子瞻的才情了。
    先帝驾崩的消息一到,苏轼也哭了一鼻子,悲痛之余,也给唐奕写了一封信:
    “唐家子浩叔父亲启....”
    就正经了一句,下面....
    下面充分证明了,逗比苏小轼还没完全退化干净....
    “好吧...“
    “我承认状元是你让我的。”
    “我承认论风流我不如你...”
    “论诗词我也不如你...”
    “所以....”
    “你把我调回去吧....”
    ....
    ————————————
    东北,辽河口。
    石全福光着膀子...
    伫立在寒风之中,仰天长啸,潸然泪下。
    “好日子....终于来了!!”
    王都头在其身侧,不待见的一撇嘴,“高兴个啥!?官家都走了,你高兴个啥?”
    石全福一甩脑袋,“两回事!!”
    “官家驾崩臣下悲痛!!可是唐疯子当权,还不让老子高兴高兴!?”
    “切...”阎王营的汉子们不以为然。
    “大郎当政,跟你有啥关系?”
    “没关系吗?”石全福瞪着牛眼。“没关系吗??”
    “老子终于可以回家了!!”
    “你们!!”
    “你们也可以回家了啊!”
    “你们不想吗?”
    “想个屁!!”王都头推搡着石全福。“接着操练。”
    “当兵吃粮,这儿就是家!”
    石全福这个气啊,“和你们这帮臭丘八说不清楚。”
    一边被王都头推着操练,一边美滋滋的想着事儿,他老子石进武这回可算是押对了宝。
    “不行!某这就回帐修书一封,让父帅说请。”
    说着话,脱离大队,就要往帐子里跑。
    “回来!!”王都头厉喝。
    “干嘛?”石全福紧紧着鼻子,偏头瞅着王都头。
    只闻王都头道:“身为主帅,当与士卒同苦,早操还没出完,怎可独自回营。”
    “得了吧你!”石全福一甩膀子,“特么你们当老子是主帅吗??”
    四年了!!
    四年了,这帮孙子也没叫他一句“营帅”,还特么活活折腾了他四年!!
    平时拿这个说事儿,石全福也就忍了,现在?
    现在老子都要回京了,还听你这个?
    “你们也别练了!!舞舞咋咋什么劲??”
    “赶明回京,老子请你们攀楼喝大酒!”
    说着话,又往回走,“可得把这四年遭的罪都补回来。”
    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
    调头跑到王都头等人身前,指着王都头吼道:“要是老子把你们也都弄回去了,谢我就不用了,叫一声营帅!”
    “谁不叫,谁是孙子!!”
    ......
    “写你的奴才信去吧!!”王都头不耐烦的赶着人。
    “咱们不是一路人,你啊...”
    “当不了我们的营帅!”
    ......
    ————————
    大辽。
    耶律洪基猛一拍案首,“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下首一髡头契丹人、一汉服属臣,惊恐下拜。
    “陛下息怒...”
    “臣刚刚是说....”
    “南朝皇帝...驾崩了。”
    哐....
    耶律洪基砸回龙椅木然不动。
    良久...
    呼....
    出长一口粗气,气息之中都有颤抖。
    悠悠道:“宋辽之间....再无宁日了。”
    辽臣一怔,髡发辽人试探道:“陛下何出此言?”
    “南北之间,本就难免刀兵吧?”
    六年前刚打了一仗,丢了燕云,耶律洪基痛改前非,励精图治,不也是为了把燕云夺回来吗?又有什么宁日可言?
    “不一样....”只见耶律洪基缓缓摇头。“燕云一役,概唐子浩一己之力。那位南朝皇帝是个仁主,不想用兵的....”
    “可是他一走,唐子浩独掌大权,依他的疯劲儿....”
    “我们在古北关以北的防务...就没那么轻松了。”
    从前,就算丢了燕云,大辽也不太担心大宋会挥师北进,所以辽军布防主在进攻之备,而非防御。
    可是唐奕....
    耶律洪基了解他,和赵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唉....”再次长叹!
    “苍天无眼!”
    “让那么好的仁义之人,早早离世....”
    “实为....众生之祸啊...”
    ....
    “陛下!!”二辽臣之中,一直未发声的那个汉服属臣却是开口了。
    “臣以为,哀痛尚可先放一放。”
    “与其等唐子浩举兵祸辽,不如先下手为强!!”
    耶律洪基目光一凝,“孝杰,说下去!!”
    这个汉臣名张孝杰,是新晋官员之中耶律洪基极为看重的后起之秀。
    没错,既使丢了燕云,大辽之中亦有汉臣。
    无所谓汉奸,他们本就生在大辽,长在大辽。张孝杰更是在大定长大成人,考的也是大辽的状元,自然要为大辽效力。
    只闻张孝杰道:“难道陛下不觉得,此时就是良机吗?”
    “南朝新旧更迭,政局不稳,且唐子浩也非是众望所归,没有大乱已经是万幸。”
    “若我朝出其不意,有所动作,南朝不一定就能反应得过来!”
    “.....”
    耶律洪基一阵沉默,“张小姐”说的有道理...
    可是....
    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古北关内有狄汉臣驻守,不易冒进。”
    张孝杰自信一笑,不着痕迹的与那髡头辽臣对视一眼,“臣倒有一计,可智破狄青,且我朝无需伤筋动骨。”
    “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耶律洪基已经站了起来。
    只闻那髡头辽臣接过话头儿:
    “说不定,燕云可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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