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缈看完这只笔洗,将其放回到柜台上,不动声色地问老板:“老板,多少钱?”
    老板道:“指导价,十五万。”
    裴缈笑了笑,道:“指导价是十五万,那成交价能不能降一点儿。”
    老板也笑了,问道:“那你说说,给个什么价?”
    裴缈想了想,道:“十万,怎么样?”
    老板闻言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大开门的乾隆朝民仿官窑,而且仿的这么惟妙惟肖,要是底子有款,说是官窑都有人信,上哪找这么好东西去,十万太少了,卖不了。”
    裴缈道:“那……十二万。”
    老板想了想,道:“十三万,你拿走,也算是咱们各退一步,怎么样?”
    这个价格对于民窑来说,还是有点贵,换做是以前,裴缈肯定要跟他继续磨一磨,高低再磨下个一两万,但今天有叶老和李雪阳跟着,他们两个人脚都走酸了,李雪阳年轻,倒没什么,但叶老毕竟年纪大了,得为他考虑一下。
    裴缈便懒得再继续还价了,直接掏出卡,道:“刷卡吧。”
    “好嘞。”老板见到银行卡,顿时眉开眼笑,接过卡道,“帅哥你还是很识货的呀,也看出来这是好东西了,你这个价买回去,绝对是赚到了。”
    他一边恭维着裴缈,一边帮裴缈开单刷卡,裴缈算是发现了,魔都的古玩老板,就是爱捧客人。
    刷开成功,单也开好了,老板把笔洗先用报纸包起来,然后外面又裹了两层海绵,再房间泡沫塑形的纸板盒里,盖上盖子,放到裴缈面前:“帅哥,你的笔洗,拿好。”
    裴缈拿起纸盒,朝老板笑了笑,转身走到叶老和李雪阳面前,道:“师父,雪阳,咱们走吧。”
    雪阳郁闷道:“能再坐会儿吗?我脚都快累断了。”
    叶老倒是爽快地站起来了,笑问裴缈:“买好啦?是个笔洗?”
    “嗯。”裴缈点了点头,把雪阳从椅子上拉起来,道,“外面有长椅,咱们去外面坐,顺便让师父看看我这新买的笔洗。”
    “好。”李雪阳和叶老闻言都笑着点头。
    出了店门,往前走了一会儿,来到不锈钢公共休息椅处,这里的不锈钢椅是三个连排的,跟很多车站的候车厅里的不锈钢椅子是一样的。
    裴缈过去和叶老在椅子上坐下,李雪阳指着不远处的另外一条不锈钢长椅,道:“我去那边休息。”说完就朝那个椅子跑去。
    她走到椅子前,直接脱去鞋子,躺在了椅子上,伸个懒腰,十个脚趾蜷缩,再伸直,兴奋自语:“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
    裴缈已经把装笔洗的盒子放在椅子上,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笔洗,小心翼翼地剥开外面的海绵和报纸。
    由于这笔洗很珍贵,他剥海绵和报纸的动作很轻缓,几分钟后,笔洗展露在叶老面前。
    叶老一眼看到这笔洗,不禁笑道:“哟,清朝的。”
    裴缈不由得拍马屁:“师父就是厉害,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清朝的,师父,请上手。”说完,他把笔洗放在了椅子上。
    “这点本事若是没有,怎么做你的师父。”叶老哈哈一笑,拿起笔洗,仔细观看起这只笔洗。
    叶老看笔洗的时候,总喜欢半眯着眼,看了一会儿,他伸手到兜里掏放大镜,转头对裴缈,笑道:“你这笔洗有点意思啊,我得仔细瞧瞧。”
    叶老用放大镜对着笔洗看了一会儿,最后注意力都放在了诗句上。
    终于,叶老放下了笔洗,把放大镜揣回到怀里,笑呵呵道:“你小子可以啊,实在太可以了,和珅的笔洗都能被你捡漏到,而且这还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无款官窑定制笔洗,上面的诗句,是和珅亲笔所写。”
    裴缈闻言震惊:“老师你说什么?这上面的诗是和珅自己写的?”
    “哟?你没看出来?”叶老闻言挑眉笑望裴缈,他还以为裴缈看出来了呢。
    裴缈摇头道:“和珅的书法我还没仔细研究过,并不是太熟,我是看到诗句结尾有红色章印,章印是致斋二字,才知道这是和珅的东西。”
    叶老点头道:“能看到这印,说明你眼力好,若是没有放大镜,我可看不清,和珅原名善保,字致斋,不过那章印是绘上去的,和珅不会无聊到为了做一个笔洗,专门刻一枚米粒大的印。”
    裴缈当然看出来那印是绘上去的,但他没有说,只是点头,好好地听师父教诲。
    叶老继续道:“这笔洗,官窑特征还是很明显的,但因为底部没有款识,才会被人误认为是民仿的,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官窑笔洗没有款印呢?”
    裴缈道:“您都说了呀,定制款,想来应该是和珅仗着自己的超凡权力,偷偷让御窑厂的人帮自己定制的一个吧。”
    叶老点头微笑:“你猜的很对,御窑是专门为皇帝烧制陶瓷的地方,所出瓷器必有款识,但和珅在朝中的权力太大,所有官员都得来巴结,管理御窑厂的官员自然也难例外,和珅稍微点他一下,对方自然就懂了,偷偷帮和珅定制一个笔洗,那还不是小事一桩,和珅还亲自参与到这个笔洗的制作中,制坯之后,在笔洗的坯上写下诗句,这个致斋的印,应该是御窑厂的画师绘上去的,和珅本人没有这样的微画技术。”
    裴缈望着雪白的笔洗上寒江钓雪的孤高意境,配上这雅致诗文,笑叹道:“看起来相当雅致的一个笔洗,谁会想到竟然是大贪官和珅的东西。”
    叶老淡笑道:“和珅这人,附庸风雅还是很有一手的,他要是不那么贪婪,或许还是个很不错的人。”
    裴缈想了想,问道:“师父,和珅弄这么个玩意放在自己的书房里,不怕被人发现了,举报他吗?”
    “谁举报,朝阳群众举报吗?”叶老挑眉道,“和珅家里见不得人的东西何止这一个笔洗,也没见乾隆皇帝弄他呀。”
    裴缈闻言频频点头,觉得叶老说得对,然后他手捧笔洗,笑望叶老:“师父,寿礼我可准备好啦。”
    谁知叶老再次摇头:“这玩意也不行。”
    裴缈闻言懵逼了:“为什么?”
    叶老傲然道:“我为国家效力了一辈子,从没有贪墨过国家一分一毫,你让我用大贪官的笔洗,你觉得合适吗?”
    裴缈闻言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眨巴着眼睛望着叶老,那小眼神,又委屈又无助。
    “行啦,别委屈了。”叶老道,“捡了这么一个大漏,你就偷着乐吧,反正距离我寿辰还有好几个月呢,不着急,慢慢来。”
    裴缈只能无奈地放下笔洗,叹道:“可要在你眼前捡漏,这就很麻烦啊。”
    叶老挑眉道:“那你以后一有空就来魔都看望我啊,闲来无事,咱们师徒俩一起逛逛古玩市场,这不挺有意思的嘛。”
    “好。”裴缈点头,“我以后一有空就来魔都找您,您别嫌我烦就行。”
    叶老开怀笑道:“那不能,哈哈。”
    裴缈收起笔洗,问叶老:“师父,你水平这么高,来这云洲古玩城了,怎么不四处看看,运气好还能捡个漏呢。”
    叶老摆手道:“十二年前就金盆洗手了,我们这些老家伙要有自知之明,得给年轻人留下些漏,让他们去捡。”
    裴缈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师父高风亮节,徒弟佩服。”
    “佩服什么呀。”叶老笑叹,“我这辈子捡的漏够多了,我藏宝库里的宝贝,大部分都是捡漏得来的,还卖掉了不少,还有许多捐给了国家,七十岁的时候,我就想啊,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捡了那么多的漏,收藏够多了,钱也花不完,干嘛还要去抢年轻人的饭吃,现在古玩行当里,年轻人太少了,得留一些宝贝给他们去捡漏,他们才会有动力,所以啊,借助我七十岁寿辰的好日子,我当众举行了金盆洗手仪式。”
    裴缈惊讶道:“还真的举行了金盆洗手仪式了?”
    他原以为叶老金盆洗手只是一种说法,毕竟很多人都说自己金盆洗手不干了,但又有几个人真的举行金盆洗手仪式呢。
    “那肯定呀。”叶老挑眉道,“生活要有仪式感。”
    裴缈问道:“洗手的盆子真的是黄金的吗?”
    “哪有那么奢侈。”叶老笑道,“是铜盆,包括古代,很多人举行金盆洗手仪式,也都是用铜盆。”
    “这个我知道。”裴缈笑嘻嘻道,“我就想师父你何等身份,只有金盆才配得上你。”
    叶老笑骂道:“油腔滑调,少拍马屁。”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打鼾声,裴缈和叶老同时转头,只见雪阳居然在旁边的椅子上睡着了。
    叶老见状缓缓道:“你看你,把人家小姑娘累成什么样了。”
    “师父你不要这样说嘛。”裴缈一脸怪异的表情,道,“要是别人不明情况,还以为我把她怎么样了呢。”
    叶老道:“你最好别把她怎么样,她爷爷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我都要让他几分。”
    裴缈好奇问:“她爷爷到底是谁啊?”
    叶老道:“少打听,记住我的话,对她好点就对了。”
    裴缈道:“我对她很好的。”
    叶老长叹一声,起身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裴缈道:“我去叫她起来。”
    “别了。”叶老摆手道,“让她在这歇会儿吧,你在旁边守着。”
    “那师父你……”
    “我有保镖护送,你担心什么。”叶老指了指他,“好好保护好这丫头,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裴缈目送叶老离开,背上双肩包,走到李雪阳睡觉的长椅旁,望着李雪阳酣睡的模样,心中暗忖:“她爷爷到底是谁呀,连叶老都说要让几分,看来一定是一个和叶老差不多的大人物。”
    其实裴缈也不知道叶老到底是多大的人物,感觉应该很大。
    雪阳的头距离椅子扶手有点距离,刚好够坐一个人,裴缈便在这空隙处坐下,刚坐下,“卟——”地一声,放了一个屁,声音还挺长,起码有2.53秒。
    李雪阳瞬间就醒了。
    李雪阳触电似地坐起来,望向裴缈,裴缈有点慌,故作镇定道:“看我做啥。”
    “你放屁了?”李雪阳问。
    裴缈道:“无凭无据你不要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李雪阳用力嗅了嗅,气愤大叫:“臭死了,你就是放屁了!在我头顶放屁!你要死呀!”
    她说着就气急败坏地对着裴缈一顿挠。
    “啊——我刚做的美甲……”李雪阳又叫起来,挠裴缈的时候,把她的美甲弄坏了。
    裴缈幸灾乐祸:“让你挠我。”
    李雪阳气哼哼地瞪着裴缈,胸口一起一伏的,裴缈这才发现,李雪阳的胸肌好像比以前更高了,他觉得李雪阳肯定在里面垫东西了,毕竟他看过。
    “往哪看呢!”李雪阳左手护在胸口,依旧气哼哼地瞪视裴缈,道,“你把我美甲弄坏了,赔我!”
    裴缈耸肩道:“我貌似根本没动吧,你自己乱挠,这也赖我?”
    “我不管,赔我!”
    裴缈知道,跟女人是不能讲道理的,更何况是李雪阳这种脑子缺一勺的女人,于是他问道:“多少钱?”
    李雪阳道:“我昨天看到有人发了一张照片,据说是在陈微朋友圈里看到的。”
    她说着掏出手机,翻到那张照片,给裴缈看。
    裴缈一看,正是玻璃种天空蓝的手镯和耳坠,裴缈有种不好的预感,蹙眉问:“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李雪阳道:“李雪阳发朋友圈的时候,在这张图片下面配了文字,说谢谢裴老板把这两件绝美的首饰让给她,是你给她的?”
    “不要误会。”裴缈道,“我是卖给她的,不是给她的。”
    李雪阳道:“我也要买,你也卖给我。”
    “不卖。”裴缈的回答简短精悍。
    “为什么!你卖给她不卖给我?”
    裴缈道:“这一批玻璃种天空蓝的首饰我只有一点点,我是要拿到我拍卖公司的拍卖会上去拍卖的,能为公司的首次拍卖会打响知名度,她硬要买,最后还答应把他们公司的贵重珠宝拿到我拍卖公司的拍卖会上去拍卖,我才答应卖给她,说白了,这是一场商业贸易,你想买啊?可以啊,拿出一两亿的贵重物品到我的拍卖会上去拍卖,我就卖给你。”
    “我……”李雪阳闻言顿时委屈地低下了头,噘嘴道,“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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