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情寄 作者:清和润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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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远撑着头,办公室里还低低回旋着婉转的乐曲。七十年前的人在听,七十年之后的人也在听。

    李熏然又发来短信:别忘胃药。

    凌远笑了一下,关了手机。

    等凌远下了手术,已经深夜。清洗更衣之后,特地去住院部护士站问了问。那一床老太太下午就走了,走得很安详。护士以为凌远在问床位问题:“已经安排人住上了。”

    凌远微笑:“谢谢,辛苦了。”

    他开车回家,熏然的车停在楼下。凌远上楼,轻轻打开门,换鞋,洗手,悄悄走进卧室。小李警官舒适地陷在柔软的大床中,呼吸轻缓悠长。没拉窗帘,月光泛着甜味流淌,夜色都温柔了。

    还真是……明月照人来。凌远想起下午的歌词,心底愉悦。他突然听见一点嘈杂,伸手在被子下面扒拉出来平板。大概小李警官好奇亮亮的纪录片,结果秒睡了。凌远连忙调到静音,平板上炮火连天鸦雀无声的画面悲壮沉默。底下的字幕冷漠地注释:一九四四年十月四日,日军占领福州。福州二次沦陷。十月十三日,国共两党谈判陷入僵局。十月二十八日,日军包围桂林,迫临柳州。十一月七日,美国总统特使赫尔利飞抵延安。

    十一月十日,汪精卫死于日本名古屋。

    凌远看了一会,关上平板。

    第36章 一出话剧

    进入十一月,气温一路下降。汪精卫死在日本,意料之中。这大汉奸终于死了,可惜竟然是病死的,并非被宣判裁决而死。只好解释成为天道轮回,恶人恶报。汪精卫十日咽气,陈公博十二日继任。重庆很是有人戏言,合该给共产党发个贺电,一大的代表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他们的创始人之一,如今竟然也能捞个主席当当。这贺电当然不能发,陈公博不仅被共产党开除过,还被国民党开除过,谁也摘不干净。要说汪精卫还能算孙中山学生呢。

    共产党的叛徒都不简单,个个是人物。顾顺章写个《情报业务》,中统特务训练班早期的基础教材。还有张国焘,戴笠当他是稀罕玩意儿,每次请客,高了兴就连他一起请,上桌之前兴兴地跟人说:你们进去看看,里面那个以前就是坐共产党第三把交椅的人。

    方孟韦回到重庆,一直没有差事。美国大使馆不用他去,三青团被太子整治一顿,正是蛰伏的时候。一般除了党务,他并不理政务。没事做,就天天开会,想起来就把人都叫来学习党章精神,折腾得一众人苦不堪言。三青团在各个学校内有“通讯员”,说白了就是发展的学生眼线,专门观察谁有赤化倾向。方孟韦去翻“线报”,翻来翻去一直笑。笑得情报总处的人坐不住,他温声道:“这个……通讯员,举报他同学有赤化嫌疑?”

    “是的。”

    “你们一般怎么处理?”

    “当然要核实。”

    “核实完了呢?”

    “通报调查处。”

    方孟韦用修长的手指点一点举报材料:“这个通讯员和他举报的人有私仇而已,多半是为女人。查一查有没有女学生在他俩中间夹缠不清。如果我没猜错,这种公报私仇的‘通讯员’,不用也罢。”

    三青团情报总处的王处长心里虚,他也知道这些年三青团干了些什么下三滥的事,集体入团举手入团划拉一片脏的臭的。偏偏就这些人好用。这书记长平日里根本见不着,月亮似的挂在天边儿上。这是闲得发慌,到人间溜达溜达。

    重庆各个学校大约也都知道自己身边有“眼线”,互相猜都是谁。重庆大学大礼堂的后台,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安慰一个嘤嘤哭泣的女生:“你别哭,那姓何的欺人太甚,你们俩明明是自由恋爱,他自作多情,小人一个!”

    另一个低声道:“他们说……姓何的是那个。”

    有人惊悚:“通讯员?”

    “呸,什么通讯员,眼线!”

    “都小声点!就是害怕这个,万一他去乱举报,那可怎么办?”

    嘤嘤哭泣的女生哭得更大声了。

    这边正心焦,谢木兰打帘子进来:“前面的快彩排完了,该轮到咱们了……咦你们怎么了?”

    谢木兰人小,交游却广,自谓思想成熟,一个初中生能和大学生玩到一起。从小跟着父亲舅父东奔西跑,比大多数女生见识广,讲话有趣,心思坚定又有主意,因此年纪比她大得多的也爱围着她转。

    “木兰,你看怎么办,我们怀疑姓何的去举报了,你知道这事……”

    谢木兰眼睛在这一团人身上转了一圈。无非就是俩男生争一个女生,女生对俩人都有意,难以抉择,然后一个男生翻脸了。她挠挠脸:“现在就是怀疑而已?还是确定姓何的是那个?”

    哭泣的女生肿着眼睛:“他自己说的,让我们俩等着,还能有假?”

    舞台前面到达了最后的高 潮,振奋人心咚地一响,吓了大家一跳。前面话剧慷慨激昂鼓舞大家抗日卫国,后面几个女生挤作一堆发愁男女纠葛。

    “我想个办法。明天公演,让我小哥来看。你们看谁能和我小哥搭上话,我们一起求个情。他对女士一向脸皮薄,说不定能成。”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倒是忘了木兰小哥的身份了。

    民国三十三年十一月底,重庆大学举办爱国主义主题话剧公演。谢木兰邀请方孟韦去看。方孟韦正要出门,手臂上搭着风衣,一手掏口袋,找半天终于找到一枚单钥匙,妥帖地塞进胸前衬衣口袋里放好:“是演喝药的还是演变蝴蝶的。”

    谢木兰愣愣道:“啊?”

    方孟韦不解:“你怎么了?”

    谢木兰困惑:“应该说小哥你怎么了……自从上海回来就怪怪的,你以前说话不是这个风格呀!”

    方孟韦一顿,吐了口气:“对不起,抱歉。那么,公演你们演什么?”

    谢木兰没了兴致,低落道:“《约翰王》。”

    “哦,莎士比亚的,哪个译本。”

    “朱生豪先生的译本。”

    “好,我会去。”

    公演那天,重庆政府来了好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段时间为了联共抗日的事,政府和学生闹得太僵,毕竟这是国家未来的脸面。这次倒是个缓和关系的由头。教育总长讲话,支支吾吾很无趣,两三句就要一提“蒋委员长”。他一说这四个字,全大礼堂都要起立,哗啦哗啦汹涌的拖凳子声。方孟韦跟着起立两三回,军装被他穿得整洁板正,在一片凸起的肚腩中肃穆地站立,丰神如玉,仿佛发光。

    幕布后面一群女学生挤着看:“诶你看你看,那个是你小哥么?”

    木兰在人群后面道:“最瘦那个肯定是。”

    “你小哥多大?”

    “嘿嘿,你想当木兰嫂子啊?”

    “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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