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江都城的信笺在细柳军统帅武修阳手中。而送往青峡关的信笺在未央军之主未央生手中。
    两封亲笔信笺内容一致。
    燕南飞在信中向盟军麾下两位统帅说了一个故事。
    他与君泽玉二人联手分割七州域的故事。
    是的!
    燕南飞出卖君泽玉。
    为了一统七州。
    为了逼迫君泽玉陷入绝境。
    为的是让江都与青峡两关兵锋倒转联合巨鹿三面夹击直指七州盟军!
    ……
    巨鹿之战第三日。
    依旧是大雪纷飞,依旧是两军对阵。
    燕南飞与君泽玉各自坐镇一方面色依旧如常。
    对一纸文书便可分割七州的二位而言,战争似乎变得索然无味。可没有人比他们心底清楚生死存亡的时刻正在逼近。
    他们都在等待。
    等待着夕阳西下残阳落照的时刻。
    因为燕南飞昨夜自江都青峡二关收到回音便是残阳落照。
    君泽玉也在等待残阳落照,那一刻会是他真正独掌百万盟军军权的时刻,也是一决雌雄的时刻。
    唯一有些为难的,是阵前划剑为牢擅越者死的一袭红袍。
    雪儿已疲惫到极点。
    三日来殒没雪霁剑下的高手几近二十余位。有新榜天阙的年轻俊彦,也有灵窍化劫境界浸淫已久的高手。
    那日她三步化劫。
    化劫之后非但不曾稳定境界,反而不断耗费修为。这不是以战养战之法,过度耗损早已超越身体与灵魂承载的极限。
    她如今境界处于化劫下境与灵窍上境之间。或许她再出剑时,或许在下一瞬的呼吸间,她随时会有跌境的隐患。
    她没有去想太多。
    当雪霁自天外飞来入手的那刻,残生已无所求。只愿跌境或倒下之前,让大燕少一个敌人。
    可怜她看不到巨鹿之战背后隐藏的肮脏交易与真相。
    可怜雪儿半颗炙热之心。
    ……
    黄昏了。
    大雪中的残阳比往日现身的晚了一些,但终归没有令所有等待的人失望。
    因为夕阳很美。
    光晕很美。
    一束束残红如血的光线也很美。
    光线斜照着那道倩影。
    眉眼,俏鼻,朱唇,还有那张没有瑕疵的侧颜。
    斜阳在大地雪原上留下一片影子。
    青丝,红袍,寒剑。
    那道身影前是染遍大地雪原的血迹,血迹中躺着横七竖八许多具尸体,冰冷却新鲜的尸体。
    那些披着盔甲铁衣的尸体上有或多或少,或深或浅的剑痕。剑痕切口极为整齐,造成这些致命伤口的剑应该极为锋利。
    没有人会质疑神兵雪霁的锋利,满地的尸身是最好的证明。
    木轮车上,君泽玉羽扇遮挡着夕阳算了算时间。
    望着夕阳下大雪中孤零零地那道身影,君泽玉心中轻叹。
    一切,也该到此为止了!
    ……
    俞桥与谷七二人策马上前,在燕南飞耳畔低声汇报着些什么。
    原来是时机已到,江都武修阳与青峡未央生二人均已向巨鹿出兵。
    挥手示意二人退下后,燕南飞眼角笑意渐浓。
    ……
    木轮车上。
    君泽玉点了点头。
    身后关山、牧千野二人会意,欲转身离去请天幻星出阵。
    却有孤单而响亮的马蹄声渐行渐近。
    君泽玉耳聪目明,挥手唤住了二人。
    ……
    残阳落照。
    两军阵前很静。
    静的只有风声,雪声,与那旌旗摆列声。
    便在此刻,马蹄声入耳。
    “哒。”
    “哒。”
    “哒……”
    清晰的马蹄声打破了这种决战前的诡静。却又显得融入,与此时此刻天地间的静极为和谐。
    君泽玉侧首远望。
    关山与牧千野二人诧异地远望。
    燕南飞远望。
    南希寒远望。
    七州域与大燕帝国百万铁甲雄兵尽皆侧目远望。
    雪儿也极目望去。
    无数道视线之中,无数道斜阳之下,有人策马而来。
    披散的头发,黑色的长衫,端正而清晰的五官轮廓,剑一般锋利的眉。
    还有那杆青色的枪。
    枪名游龙!
    ……
    他来了。
    他终于来了。
    来的万众瞩目,来的悄然无声。来的情理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
    天地之间依旧是如此的静。没有人出声,没有人敢在此刻出声。
    君泽玉眺望着夕阳下策马提枪而来的黑衫人影,或许心里有许多话要说,但还是没有说话。盟军里几位星川之主有些迫不及待,与大燕铁骑之中天刑将铁冷及大流沙一样,无论是洛长风还是社稷山河图,他们惦记许久,可思虑大局还是暂且隐忍了下来。
    黄衣僧南山撞钟人略有不解。
    燕南飞心满意足。看着洛长风进入眼帘,想着终于到齐了。
    南希寒似有不悦,看着那道自以为是的人影,心中骂了句蠢货。
    ……
    “的确!”
    “真是个蠢货!”
    “为了护雪儿周全,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夕阳下,江都城外。
    江满楼一众十子同袍与三千铁浮屠已然整装待发。
    兵荒马乱。
    那个家伙不愿让任何人伤害雪儿。
    他们只能不让任何人伤害那个家伙。
    ……
    夕阳下飘着雪。
    雪中有两道身影。
    提枪策马的男子与持剑而立的女子。
    洛长风起初极为纠结。
    因为他不知该如何抉择。
    他在城楼上望雪,整整呆了一夜。
    直至他看到安红豆留下的那张信笺。
    “后来,在乎的人渐少,动容的事寥寥。
    当初的恰逢其会,最后都花开两朵。
    人生是场修行,与过去未来,与喜欢厌倦。直到猝不及防都会结束,遗忘也会根深蒂固。
    岁月亦迟暮,该来的会来,该走的留不住。”
    洛长风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管不了谁胜谁负,亦不过问天东谁主。
    此刻守这初心,定不卿负。
    ……
    雪儿一直很怕。
    她不惧死亡,也不惧痛苦。
    她只怕这一路斩杀下去,会在某个回眸间看到那道既已决绝却挥之不去的身影。
    在这萧瑟寒冷的战场之上,她可以面对任何人。
    雪霁可以面对任何人,包括那位位列十天显圣的黄衣僧。
    可她却无法面对洛长风。
    她一直在想着,从披甲上阵的那刻便在想着:若能如此一直胜该有多好,战到最后一丝气力,然后倒在敌将剑下,躺在风雪中该有多好。
    如果苍天眷顾,她希望这是她最好的归宿。
    可他终究还是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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