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这个房间就是你的了,没有小姐招呼不许去楼上,其他的规矩等晚点和你说,你先熟悉一下房间吧,等下小姐忙完了,我再喊你出来。”说完,杨妈便退出了房间,顺便帮着卫燃带上了房门。
    收起尚且反握在手里的毛瑟刺刀,卫燃靠着木头房门侧耳倾听着外面姚灿华正在唱的京剧,同时也在打量着这个能有20平左右的房间。
    这房间里除了一个实木的衣柜和一张铺着凉席的铁架子床之外,头顶还有一台绿色的吊扇。在那张床的另一头,还放着个摆着台灯的床头柜。
    除了不多的家具和脚下深棕色的柚木地板,这房间里还有个带垂花门的落地窗。
    穿过落地窗上的木头门,外面还有个正对着小院大门的阳台,这阳台上还摆着一张竹木的躺椅和一张并不算大的木头小桌。
    耳听着外面还在唱戏,卫燃迈步走到那衣柜边拉开柜门看了一眼,见里面空荡荡的根本什么都没有,立刻又快速的看了眼床底下以及床头柜的抽屉。
    最后,他这才走进阳台,从金属本子里取出烟盒打开。
    这个得自列宁格勒的银制烟盒总共能装下22支烟,原本里面自带的那12支法吸丝香烟早就已经抽完了,后来他自己装进去的华子也是一根都没带来,如今这里面剩下的,便只有一枚鹿角材质的烟嘴。
    依次取出相机和医疗箱以及食盒、古琴和手电筒快速检查了一番,现实却让他狠的牙痒痒。
    装在琴盒里的古琴瑶光自不必提,但相机里没有胶卷,食盒里空空如也,就连手电筒里都没装电池。
    他前脚将这些东西一一收回金属本子,身后的房门也被敲响了。
    见状,卫燃立刻打开了房门,接着却发现那个名叫秋实的姑娘,正用一个木头托盘端着三个长纸筒站在门口。
    视线越过这个长的颇为漂亮的姑娘,卫燃却刚好看到名妓美香正独自沿着木头楼梯往楼上走着,而刚刚还在唱戏的姚灿华,正和那个名叫茉莉的粗壮姑娘坐在一张桌边低声聊着什么。
    “卫燃大哥,左边是你这个月的工钱,一共一百二十块大洋。”
    站在门口的秋实姑娘扬起秀气的下巴朝双手托着的木头托盘示意了一下。
    顺便看了眼对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卫燃看向对方捧着的托盘,伸手从左边拿起了两个纸筒和两张被纸筒压着的纸币。
    再看看这托盘右手边,那里同样用一个长纸筒压着两张纸币。
    “杨妈在厨房等你呢”秋实稍稍压低了声音,同时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朝着厨房的方向示意了一番。
    “我等下就过去”
    卫燃笑着应了一声,等这个估计也就和陆欣妲差不多大的姑娘转身走向茉莉姑娘和姚灿华之后,这才关上门,将手里拿着的两个长纸筒撕开。
    这一个长纸筒里,卷着整整50枚袁大头,再加上那俩10元面值,画着孙先生的绿色纸票,倒是正好120块钱。
    “后世的资本家还不如这个时代的寂女呢...”
    卫燃都都囔囔的将那两张绿票揣进兜里,顺便又取出食盒,将那些银元丢了进去。
    他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假,虽然自打大学毕业他就没正经上过班,但他可没听过哪位老板先发工资再让人干活的——他们能不压一个月工资就不错了。
    更何况,他这次进入这个历史片段虽然因为几个毛贼提前了,但他该做的准备可不少。
    至少他清楚的知道,早在1935年的年底,官方可就禁止银元流通了。即便如此,这位美香小姐还是坚持用货真价实的袁大头发工钱,这可真的算是良心了。
    没敢过多的耽误时间,收好了接下来一个月的工钱,卫燃脱掉了上半身的中山装,又解开了白色衬衣的袖口挽起来,这才开门穿过一楼的客厅,径直走进了厨房里。
    这厨房单有一个出入的小门,穿过那道小门便是房子背面,和院墙之间的狭小空间。
    这里也是后世卫燃撬窗往地下室里钻的地方。只不过此时这里除了种着些小葱香菜之类的东西之外,其中一头还被后世没有的锅炉房给堵住了。
    而那位名义上属于卫燃姨妈的杨妈,此时就坐在锅炉房门口的马扎上,正在忙着摘菜。
    见卫燃过来,杨妈立刻从身旁拿起一个马扎递过来示意卫燃坐下,一边忙着一边欣慰的说道,“小姐对你非常满意,你可要好好干。另外你也得记住几条规矩。”
    “什么规矩?”卫燃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要帮着对方择菜。
    “这粗活不用你干”
    杨妈拿走了卫燃手里的豆角,稍稍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小姐是个爱干净的人,皮鞋必须每天擦,进门之前必须曾干净鞋底再进来。
    衣服也要每天换绝对不能带着汗味,等下你哑巴叔会带你们去置办几套衣服,到时候还会给你买块怀表。”
    说到这里,杨妈从自己的围裙兜里摸出一块银壳怀表给卫燃看了看,接着又收回去说道,“小姐是个守时的人,这表每天早晨起来就要先和一楼的大座钟对表,可千万不敢让它走慢了。
    另外,这书寓里最大的规矩是不许耍钱不许饮酒更不许碰大烟,只要发现就得被辞退,你可记住了?”
    “记着了”卫燃点了点头,鬼使神差的低声问道,“小姐哪天生日?”
    “阴历七月二十五”杨妈下意识的答道,“不过小姐过的是西历生日,每年的9月9号。”
    回答完了卫燃的疑问,杨妈这才狐疑的看着卫燃,“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卫燃插科打诨的转移了话题,同时暗暗滴咕了一句“果然是个处女座!”
    “小姐虽然好说话,但她的事平时少打听。”杨妈低声嘱咐道。
    “姨妈,那就说说其他几个人吧,他们都什么来历?”卫燃顺势问道。
    “茉莉和秋实都是小姐救下的”
    杨妈声音压的更低了一些,放下手里的菜几乎贴着卫燃的耳朵解释道,“茉莉是小姐八年前捡回来的,当时她正在七重天的门口要饭呢。那天还下着大雨,小姐看她可怜就把她带回来了。”
    “她是那个小伙子的姑姑?”
    “可不”
    杨妈解释道,“小姐需要个会吹拉弹唱的,茉莉就把她侄子找来了。我听说那孩子他爹春天的时候就害风寒死了,那时候他还在戏班子里打下手呢,还是前段时间茉莉陪小姐去听戏才认出他来。”
    “秋实呢?”卫燃追问道。
    “那丫头一样是个命苦的,去年八月节,她爹想把她卖到妓院里换点烟钱,那丫头别看长的柔柔弱弱,但性子可是烈的很呢!
    我可是亲眼看见的,当时她挣开她爹就想投了海河自尽。也得亏了当时我和曹哑巴替小姐办事路过,这才顺手把她给救了回来。”
    “那哑巴叔呢?”卫燃追问道。
    “曹哑巴可不一般”
    杨妈的声音压的更低了一些,“他好像以前是张大帅的通信兵,张大帅退回东北的时候,他出公差被派到了津门,后来张大帅被炸死了,他也被人抓去差点打死,还伤了嗓子。”
    “也是小姐捡回来的?”卫燃诧异的问道。
    “那可不是”
    杨妈解释道,“小姐心善,当时看曹哑巴在劝业场要饭,就赏了他五块大洋,后来有一次小姐的车刚开到中原公司门口就坏了,茉莉那姑娘虽然也学会了开车,但她可不懂修车。
    小姐正愁的时候,当时已经靠小姐给的那五块大洋走街串巷的卖烟卷的曹哑巴看见了,上来就帮着修好了车,小姐索性就招他过来当司机了,也省的茉莉那姑娘每天开车都不敢往车库里倒。”
    还不等卫燃继续问,那位曹哑巴也敲了敲厨房的门。
    “去吧!”杨妈立刻催促道,“跟着你哑巴叔去置办东西吧。”
    闻言,卫燃立刻站起身,跟着站在门口的哑巴叔就往外走。
    等他们俩临出门的时候,那个名叫茉莉的姑娘也招呼着姚灿华起身,跟着一起出门,等哑巴叔从车库里开出来一辆奶白色的四门雪佛兰轿车,立刻带着身穿长衫和圆口布鞋的姚灿华钻进了后排车厢。
    等卫燃也在副驾驶的位置坐好,曹哑巴立刻驾驶着这辆车子缓缓开出院子,慢腾腾的开了出去。
    闷热的车厢里,卫燃看着车门外的世界不由的叹了口气,沿途各式漂亮的西洋建筑,和时不时出现的各色洋人以及叮叮当当的电车,似乎都透着一种忙碌的繁华之像。
    但这个世界绝非后世那些脑残妹妹们向往的浪漫民国时代。
    街上那辆慢腾腾的电车里挤满了人,外面还有不少“挂票”,路中间指挥交通的警察,动不动的也会挥舞着手里的警棍给那些不守规矩的黄包车夫来上几下,以至于一时间竟让他恍忽间有种身处印度孟买街头的错觉。
    浪漫?
    浪个j叭漫,这个时代的华夏人哪有什么浪漫?
    他能看到的,只有那些面带菜色的年轻姑娘或者妇人为了活下去,站在一块块“八毛随便”、“六毛随便”甚至“四毛随便”的牌子下,期待着那些在大太阳下还要做着繁重体力活的苦力能有时间和多余的钱照顾一下她们的生意。
    他还能看到,那些近乎随处可见的大烟馆门口蜷缩着一个个骨瘦如柴的烟虫子,他们在周围人避之不及的目光中,努力张大嘴巴呼吸着,似乎在奢望能从那些已经不许他们进入的大烟馆里闻到些“二手烟”。
    他更能看到,这炙热的天气里,还有些半大孩子或是在忙着售卖报纸,或是在售卖烟卷,又或者正像大人一样,做着繁重的体力活。
    在这个世界,在这个时代里,或许只有那些穿着西装,坐在黄包车上抽着雪茄的洋大人们,或许只有他们能从那些一脸近乎麻木的讨好,窝在他们的怀里任由他们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上下其手的旗袍姑娘身上,感受到所谓的浪漫吧。
    在卫燃纷飞的思绪中,曹哑巴也将车子开到了一家洋行的门口。
    这家洋行上除了用汉字写着“史威格洋行”之外,还用德语写着“史威格商贸有限公司”的字样。
    在曹哑巴的招呼下,卫燃推门下车,跟着对方走向了洋行大门,倒是坐在后排车厢的茉莉和姚灿华并没有跟着,她们横穿马路走向了对面的一家只有汉字招牌的成衣铺。
    收回视线走进洋行,卫燃在曹哑巴的带领下走进了一间办公室。
    很快,便有个看着三十来岁,穿着白西装的金发白人走了进来,热情和曹哑巴握了握手之后用还算标准的汉语问道,“是美香小姐想要见我吗?”
    闻言,曹哑巴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卫燃,随后用手比划了个手枪的形状,接着却又从自己的兜里摸出一个证件给对方看了看,随后又一次指了指卫燃。
    “和我来吧”
    这个白人倒也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的表情,招呼着卫燃跟着他离开办公室,踩着楼梯来到了二楼,走进了一个并不算大的房间。
    “在那张椅子上坐好”这个金发白人说着,已经拿起了一台原本放在桌子上的相机。
    “给我拍照做什么用?”卫燃突兀的换上了德语问道。
    “你会德语?”
    这白人诧异的看向了卫燃,接着却放下了手里的相机,主动朝着卫燃伸出手,用德语自我介绍道,“我是沃尔克·冯·史威格,这家洋行的经理。”
    “我的德语名字是维克多,当然,你可以称呼我的汉语名字卫燃。”
    卫燃和对方握手的同时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你是容克贵族吗?我怎么在你的脸上看不到丑陋的荣誉伤疤?”
    “你知道荣誉伤疤?”
    这位洋行经理惊讶的看着正和自己握手的卫燃,这所谓的荣誉伤疤,其实就是喜欢动不动就决斗的容克贵族们在进行击剑决斗的时候,被对方用击剑刺伤脸颊留下的伤疤而已。
    虽然这种伤疤不是百分之百每个容克贵族都有,但至少在一战和二战时期,德国军队里那些脸上带伤的却百分之百都有容克贵族的血统。
    毫无疑问,荣誉伤疤也成了平民对容克贵族们的调侃,哪怕后者把那些刺伤当作了荣耀。
    不过,这位洋行经理见卫燃没有回答他的反问,却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拿起那条相机,格外坦然的用德语解释道,“我可不是什么贵族,但是在这遥远的东方,伪装成一个贵族确实能让我更方便的做生意。
    好了,快坐下吧,我要给你拍一张照片,等过几天你就能得到一本可以在租界里使用的汽车驾照了。对了,你是美香小姐的什么人?”
    “保镖”
    卫燃坐在椅子上挺直了腰,换上汉语问道,“您是美香小姐的朋友吗?”
    “朋友?算是朋友吧”
    沃尔克先朝着卫燃按下了快门,随后这才解释道,“美香小姐是个非常不错的舞伴,而且是位非常有耐心的汉语老师。
    维克多,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就在叙情书寓。好了,可以站起来了,你还需要一支手枪对吗?”
    “对”卫燃起身应道,“你这里都有什么款式的手枪?”
    “你有什么要求吗?”沃尔克放下相机问道,“看在你会德语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你个不错的折扣。”
    “ppk有吗?”卫燃随口问道。
    “华夏人似乎更喜欢勃朗宁和毛瑟的产品”
    沃尔克说着,却伸手拉开了一个抽屉,格外得意的炫耀道,“但我确实有ppk,怎么样?要不要来一支?额外附赠两个弹匣和两盒子弹。”
    “很贵吗?”卫燃谨慎的问道。
    “都说了会给你一个还算不错的折扣的,所以不会很贵。”
    沃尔克说话间,从抽屉的最里侧摸出了一个纸盒子推给了卫燃,“你去过德国?”
    闻言,卫燃面带古怪之色的笑了笑,随口胡诌道,“两年前我曾在克虏伯工厂聆听过疴道夫先生的演讲,他是位非常有感染力的绅士。”
    “我已经三年没有回去过了”
    沃尔克感慨的说道,“我的妻子一个月前才登上回国的船,但我却已经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了。”
    “您的妻子是犹太人吗?”卫燃说话间已经打开了纸盒,从里面拿出一支ppk小手枪和两个带有小拇指托的弹匣。
    “是美香小姐告诉你的吗?”沃尔克笑着问道。
    “看在你愿意给我个折扣的份儿上”
    卫燃一边将手里的这支小手枪拆开进行更加细致的检查一边说道,“如果您愿意相信我的话,最好在两年之内让你的妻子和家人离开德国。”
    “为什么?”沃尔克不解的问道。
    “你这里有胶卷和电池卖吗?”
    卫燃却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慢悠悠的组装好了那支被他拆开的手枪,“这支枪我需要支付多少钱?”
    “购买武器的钱美香小姐会在月底一起支付的”
    沃尔克见卫燃没有回答他的疑问,索性一边翻找出几盒子弹递给卫燃,一边跟着一起转移了话题问道,“你需要什么型号的胶卷和电池?这些东西刚刚美香小姐打来的电话里并没有提过,所以需要你自己付钱。”
    “当然”
    卫燃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接过子弹的同时,也将自己需要的胶卷和电池型号以及数量报给了对方。
    根本没有让他等待多久,沃尔克便取来了他需要的东西,并且收下了卫燃手里的那两张纸币。
    接过对方的找零,这位沃尔克还递给了卫燃一支银壳怀表,听他那意思,似乎这也是那位美香小姐在刚刚打来的的电话里让他帮忙准备的。
    没有过多的耽误时间,卫燃告别了这位沃尔克,下楼汇合曹哑巴离开了这家洋行。
    只不过,曹哑巴却并没有开门上车的意思,反而打着手势示意他跟着横穿了繁忙的马路,走进一家成衣铺子里,汇合了正在桌边坐着喝茶的茉莉。
    “伙计”
    茉莉招呼了一声店里的伙计,随后指着卫燃说道,“给他量一量尺寸,做两套中山装五件衬衫。”
    说完,茉莉姑娘又朝着卫燃问道,“你脚上的鞋穿着大小合适吗?”
    “有点小”卫燃如实答道,脚上这双鞋确实有点小。
    “再给他拿两双皮鞋,还要这个样式的。”
    茉莉朝伙计说完,又立刻朝着卫燃说道,“鞋子脱了放这里吧,本来就是从这家店临时拿的。”
    闻言,卫燃听从对方的安排,脱了脚上的靴子,在那个看着也就十六七的小店员的帮助下,换了一双稍微大半个号的同款中帮靴子,又额外拿了一双替换的同款靴子和一双千层底的圆口布鞋。
    收拾完了脚上的,那伙计又从里间请来一个看着能有四五十岁的裁缝,帮着卫燃仔细的量了量尺寸。
    他这边还没量完,姚灿华也换了一件相对更加合身的长衫从里面走了出来。
    等那伙计给卫燃也量完了并且约定好什么时候送上门,茉莉和曹哑巴却又带着他们二人走进了离着不远的一家理发店,给他们各自剪了了干脆利落的寸头。
    这还没完,接下来,这俩人还带着他和姚灿华买了些诸如毛巾袜子剃须刀之类的生活用品,当然,这些东西就要他们俩自己出钱了。
    等各自采购齐了需要的东西再回到史威格洋行门口的时候,曹哑巴却让卫燃坐进了驾驶位。
    见对方一脸考校,卫燃将手上拎着的东西递给后排的茉莉,启动了车子之后,在这略显混乱的街道上,按照曹哑巴的指挥开始了快乐的无证驾驶。
    和后世动辄能跑上一百多公里的车子不同,这个时代的车子,码表上最高时速也才五六十公里而已,这车子也根本没有安全带,甚至都没有靠枕。
    再加上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他这实际开起来,其实也只是用20多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在慢慢磨蹭罢了。
    如此慢节奏的赶路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便看到正前方的十字路口把角处,有座漂亮的建筑上写着“津门劝业场”的字样。
    几乎在看到这座建筑的同时,曹哑巴也示意他在前面左转向。
    等到卫燃操纵着车子停在了劝业场的门口,曹哑巴却降下车窗,将手塞进嘴里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很快,一个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小家伙便抱着个烟卷匣子跑了过来,格外热情的问道,“曹大叔,还是骆驼烟吗?”
    曹哑巴闻言点了点头,同时也已经将一张纸票递了出去,并且顺势比划了个剪刀手表明了他要买的数量。
    见状,那小伙子立刻接过钱,从木头匣子里拿了两包烟并且附送了一包火柴顺着车窗递了进来。
    “小伙子,来这边。”卫燃朝着那个小伙子招了招手。
    “来了!您要什么烟?”这小伙子从车头方向绕过来热情的问道。
    “一包前门,一包骆驼。”卫燃说着,也递了一张刚刚买东西找零剩下的两元纸票递了出去。
    “前门牌有10支装有20支装的,您要...”
    “20支的吧”卫燃随口答道,这吸烟可是金属本子给的任务,他可不敢赌每天少抽10颗烟会不会惹那本祖宗不开心。
    见状,这小伙子才接过钱捡了两包烟和一包火柴递给了卫燃。
    “给我也来两包”
    坐在后排的茉莉开玩笑似的说道,“我要仙女牌的,卫燃,请我吸两包烟可以吗?”
    “当然可以”卫燃格外痛快的点了点头。
    见状,车子外的小伙子立刻又拿了两包仙女牌香烟一包火柴,连同找零一起递给了开车的卫燃。
    将这两包烟和那小贩送的火柴递给了身后的茉莉,卫燃不紧不慢的撕开那包前门牌的香烟,接着又借着衣兜的掩护取出银制烟盒,将其装了进去。
    他这边忙活的时候,曹哑巴和茉莉差不多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等这三老烟枪各自点燃一颗套上烟嘴的香烟,这车子里也立刻变的仿佛熏肉的烟窑一样,至于唯一不抽烟的姚灿华,自然是唯一的一块等着被熏熟的鲜肉了。
    “差不多了,回家吧。”茉莉一边教姚灿华摇下车窗一边说道。
    闻言,卫燃看向副驾驶的曹哑巴,后者却只是点了点头,却是根本没有指路的意思,显然依旧是在考校卫燃呢。
    这点儿小考验自然难不倒卫燃,这个时候的津门再怎么使劲儿也远不如后世繁华,更何况卫燃一直在留心周围的环境,又怎么可能迷路。
    一路畅通无阻的将车子开回那座小洋楼,卫燃熟练的倒车进院之后径直倒进了车库里。
    然而,还不等他熄灭车子,却听后排车厢里的茉莉姑娘满是不情愿的说道,“小苏妈来了,早知道就不这么早回来了。”
    “小苏妈是谁?”
    卫燃熄灭发动机好奇的问道,他刚刚同样注意到了门口停着的黄包车,也注意到了刚刚站在小楼入口台阶上的那个胖女人。
    “小苏妈是小姐以前的鸨母”
    茉莉却并不急着推开车门,只是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她除了给小姐介绍客户之外,老是想着骗秋实去接客呢。”
    说到这里,茉莉好心的提醒道,“小苏妈嘴里肯定崩不出好屁,等下无论她说什么,你们俩就听着就行,实在不想听了就抽烟,她闻不了烟味,一有烟味就咳嗽。”
    说完,茉莉已经和曹哑巴各自重新点燃了一颗香烟,推开车门走出了车库。
    “你要来包烟吗?”卫燃赶在姚灿华下车之前问道。
    “小姐不许我抽烟”姚灿华赶紧摆手拒绝道。
    “为什么不许你抽烟?”卫燃说话间推开了车门。
    “保护嗓子”
    姚灿华颇有些自卑的解释道,“小姐说我二胡拉的不行,唱的戏也没有全的,我整个人就嗓子还值些钱,得好好珍惜。”
    闻言,卫燃将刚刚抽出来的第二颗香烟又放回了烟盒里,随后带着姚灿华绕到车尾,打开后备箱之后,将两人的东西一一拎了出来。
    各自拎着东西离开车库,卫燃在刚刚走进小楼的时候,就听一楼的会客厅里,那个穿着上衫下裙,身材圆润的仿佛个葫芦似的小苏妈正用尖利的嗓门儿数落着坐在餐桌边慢悠悠吃饭的美香。
    “你这死丫头!你看看你捡来的都是什么缺胳膊少腿儿的东西!”
    这位小苏妈一手叉着腰,一手捏着个丝绸手帕,恨铁不成钢的数落道,“一个不会做西餐的土老妈子,一个三脚踹不出半个屁的哑巴,还有个比爷们儿还爷们儿的蠢丫鬟!好不容易有秋实这么一块宝,你还守着不让她去赚钱!你这败家的赔钱货幼——这俩爷们儿是谁!”
    就在卫燃无端联想起老妈旅行社里的傅姨的时候,那个胖女人小苏妈也总算注意到了他和躲在他身后的姚灿华。
    “我找的琴师和保镖”
    正在吃饭的美香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随后说道,“秋实,去把瑶琴拿来,让他们俩各自弹一段让小苏妈妈听听。”
    “听什么听!听什么听!”
    小苏妈一百个不乐意的打量了一番卫燃和姚灿华,没好气的说道,“不行不行,这俩都不行,你这书寓里不能再有男人了,尤其大个儿的这个,这长的这么俊,难免让那些奔着你来的恩...”
    “啪!”
    美香将手里的快子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刚刚还在挑刺儿的小苏妈也跟着打了个哆嗦,总算止住了话头。
    “卫燃,送客!”
    “嘿!你个浪蹄子,还敢...”
    还敢什么,小苏妈却是说不出来了,因为此时不但有一支修长锋利的毛瑟刺刀已经贴在了她的脖子上,而且卫燃的另一只手,也已经从后腰处拔出了一支ppk小手枪,压下击锤之后,用泛着油光的枪口,顶住了她同样泛着油光的太阳穴。
    “你自己走出去还是我把你切碎了一块块的扔出去?”卫燃贴着小苏妈的耳朵笑眯眯的道,后者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这小苏妈是个老鸨子,但她年轻的时候却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自然听出来卫燃是真的在让她二选一,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威胁。
    其实不止她听出来了,坐在餐桌边的美香也听出卫燃不是在开玩笑,所以在叹了口气之后还是摆了摆手示意卫燃收了神通,接着认真的说道,“小苏妈,民国十六年我就已经赎了身了,而且还是少帅做的保人,以后我这院儿里的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咱俩只要不撕破脸,我还是把您当亲娘,也不会忘了你对我的好。”
    心惊胆颤的瞟了一眼笑眯眯的卫燃,这小苏妈往前走了几步试探着问道,“那秋实姑娘和...”
    “你就别想打秋实的主意了”
    美香慢条斯理的点了颗烟,“至于你说的那个日木商人倒是可以见一见,明天吧,今天我没心情。”
    “明天,那就明天!”
    小苏妈再次扫了眼一直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卫燃,蛮横的扒拉开挡着门的姚灿华,拎着个小包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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