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已经跑远的那两名担架兵,卫燃回过头来的时候,却不出意外的发现躺在登陆车残骸后面的黑人士兵同样一脸的诧异。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自然知道这位黑人士兵在诧异什么。至于卫燃自己,则在诧异那个白人担架兵竟然和之前那个光膀子白人士兵是完全相反的态度。
    两人短暂的对视了一眼,卫燃神色如常的拿开了对方一直捂着腹部的手,随后便看到在腹腔的位置被划开了一道足有十多厘米长的伤口,中间最深的位置,也如那个白人担架兵说的那样,已经挤出了一大团花花绿绿的肠子。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虽然这个黑人士兵的腹部被划开的伤口看着吓人,但他的肠子却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左右看了看,卫燃动作麻利的打开医疗包,先给对方扎上吗啡,同时嘴上不停的说道,“我要先帮你缝合一下伤口,你坚持一下。”
    “谢谢!谢谢!”这名惊恐的黑人士兵哆哆嗦嗦的答道。
    “你是哪个部队的?”卫燃一边准备缝合器材一边问道,尽力缓解着对方焦虑的情绪。
    “海蜂,建筑营有色连队,我是个装卸工,负责搬运弹药。”这名黑人士兵忍着惊恐答道,“刚刚我们的物资被炸了,好像只有我活了下来。。”
    有色连队?
    卫燃听着这个饱含歧视的番号不由的撇撇嘴,“放心,你会活下来的。我现在要给你缝合伤口,不要乱动。”
    说话的同时, 他用止血钳捏了捏伤口,见这黑人士兵的脸上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 立刻拿出一瓶生理盐水粗略的冲了冲伤口周围以及肠子上沾染的沙子, 随后在那名黑人士兵颇有些喜感的惊恐眼神中将挤出来的肠子全都塞回了腹腔。
    三两下缝合包扎好了伤口, 随后又从包里翻出一支青霉素给他推上。卫燃看了看四周问道,“你们的医疗兵或者担架兵呢?”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
    这名黑人士兵带着一丝丝的绝望答道,“甚至我怀疑那些医疗兵和担架兵们现在同样在负责弹药搬运工作。”
    “特么离谱”
    卫燃左右看了看,索性将手中的M1卡宾枪递给了对方, “你坚持一下,我找人把你送回去。”
    这名黑人士兵闻言立刻接过卡宾枪瞄准了沙滩正前方高地的方向就要开火。
    “不用开火”卫燃赶紧提醒道,“这么远根本打不到人,你在这里等着我就行。”
    说话的同时, 卫燃已经冲出了藏身的登陆车残骸,在各个弹坑之间来回躲避,寻找着之前遇到的那个担架兵,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只不过, 这一番寻找下来, 那名担架兵没找到,却碰到了他救治第一个黑人时候遇到的那个黑人威尔。
    “威尔,威尔!”卫燃用力拍了拍威尔的肩膀, “过来!帮我个忙!”
    “需要我做什么?”威尔闻言立刻放下了正在搬运的弹药箱,跟着卫燃就往前跑。
    “刚刚你把你的同伴送到哪去了?”卫燃扯着嗓子,在纷飞的炮火声中大声问道。
    “登陆车!”
    威尔同样大喊着答道, “运送物资的登陆车, 他们返回的时候可以把伤员带回去。”
    卫燃跳进一个躺着半截尸体的弹坑, 指了指远处的登陆车残骸喊道,“那辆登陆车残骸, 冒烟的那辆!它后面有个黑人士兵, 你想办法把他送到登陆车上。”
    “没问题!”
    威尔说着就要跳出弹坑, 却被卫燃一把有拽了出来,“他的腹部受伤了, 所以抱着走, 横着抱, 不要让他的腹部受力!明白吗?”
    “明白!”威尔比出个OK的手势,冒着不断砸下来的炮火便冲了出去。
    打发走了黑人威尔, 卫燃却并没有急着离开弹坑, 现在他更想搞清楚这场和他预期出入极大的战斗到底是哪一场战役, 更要弄清楚今天是几月几号。
    除此之外,如果刚刚那个黑人威尔就是金属本子里提到的那个威尔,那么他还要尽快找出汤姆和马歇尔,以及一台能给他们拍张合影的相机才行。
    挥散脑子里错综复杂的思绪,卫燃摘下胳膊上的红十字袖箍在弹坑中央的烂泥里泡了泡,然后塞进头盔的网罩盖住了上面的红十字标志。
    没敢在一个地方久留,卫燃尽可能的躲避着滩头那些注定会吸引火炮打击的物资以及主力进攻的方向,同时也尽可能的救治着遇到的伤员。
    在先后帮两个白人以及一个黑人分别处理好了身上的伤势并且由担架兵或者其余黑人士兵送走之后,卫燃刚刚躲到一辆被炸毁的坦克身后打算喘口气儿的时候,却在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隐约听到了惊慌的祈祷声。
    循着声音一番寻找,卫燃却差点没憋住笑,因为就在这辆被摧毁的坦克残骸底盘下面,已经被一个士兵挖出了个散兵坑。此时他正躺在满是积水的散兵坑里一边念叨着请上帝帮忙,一边在胸前一遍遍的画着十字。
    而在他的旁边头盔上,还放着一本黑色封皮的圣经,其上还压着一支带有雕花和象牙枪柄贴片的1911手枪。别的不说,单凭那支手枪就知道,这货至少是个有钱人。
    “嘿!能不能给我让个地方?”
    卫燃探进去半个脑袋问道,这个士兵他有印象,当初登陆的时候,对方好像就在自己的旁边。
    “能!快进来!快进来!”
    那名士兵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赶紧翻身,扒拉开潮湿的沙子示意卫燃进去。
    艰难的将上半身钻进这辆坦克废墟的底盘下面,卫燃打开挂在胸口的手电筒问道,“你受伤了吗?”
    “没有...有!我受伤了!”这名士兵说到一半便硬生生的改口,“我的腿受伤了!我没办法动了!”
    “那就当是你的腿受伤了吧”
    卫燃浑不在意的回应了一句,随后开口问道,“第一次上战场?”
    闻言,这名看起来起码三十岁往上的白人士兵一脸惊恐的点点头,“第一次,之前我一直在珍珠港,这是第一次被派到前线,对了,我是个牧师,随军牧师。”
    “但你现在看起来似乎连上帝都帮不了你...”卫燃委婉的说道。
    “我是第一次上战场”
    这名随军牧师苦涩的说道,“战场上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我现在感觉自己比任何人都需要上帝的帮助。”
    “如果上帝能拿着枪去冲锋就好了”卫燃不着痕迹的调侃了一句,随后突兀的问道,“今天是几号?”
    “21号啊,7月21号。”这名牧师不解的看着卫燃。
    “知道这是哪里吗?”卫燃继续问道。
    “当然知道!”这位随军牧师越发的不解,不过还是回答了卫燃的问题,“关岛,这里是关岛的阿散海滩,你到底想说什么?”
    7月21号的关岛?关岛战役?这么说我要在这里存活将近一个月?
    卫燃暗自叹了口气,随后伸手指了指对方身边的圣经,一本正经的说道,“既然你还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更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就应该知道外面的战场上有很多伤员需要你和你的上帝帮助不是吗?”
    闻言,这名随军牧师脸上露出了犹豫和恐惧之色,同时却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体。
    “另外提醒你一句”
    卫燃一边往外退一边说道,“这里同样不安全,甚至可以说更不安全。一旦有士兵躲在这辆坦克残骸附近当作掩体,肯定会吸引来对方的炮火打击,到时候一旦你被埋下下面,不管是我还是其他的士兵,都不会浪费时间把你挖出来,你只能在这里等死,如果运气好能坚持到涨潮的话,你会死于溺水。”
    说到这里,卫燃已经将上半身退出了坦克底盘下挖出来的狭小空间,“所以与其这样,倒不如出来,这样就算你受伤了也会得到救治。”
    “别说了,别说,我现在就出来!”
    藏在坦克残骸下面的随军牧师说话间已经把圣经揣进怀里,手忙脚乱的戴上头盔之后,拿着手枪就往外爬,“医疗兵,快帮我一把。”
    “维克多,我叫维克多。”
    卫燃拽住对方伸过来的手,一边往外拉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汤姆,我的名字叫汤姆!谢谢你维克多,愿上帝保佑你。”这随军牧师话音未落,便被卫燃拽了出来。
    “你就是汤姆?”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仔细记住了对方的长相,顺势将他拉起来提醒道,“上帝保佑不保佑是上帝的事情,你自己小心点儿,别往最前面跑,那里不需要上帝。”
    “我能不能跟着你一起行动?”
    牧师汤姆紧张的问道,全然没有传说中能奶又能打的随军牧师模样,此时他更像是个活生生的,知道害怕的正常人。
    “我当然没意见”
    卫燃犹豫片刻,提前说道,“当然,我说不定会救治黑人,如果你介意的话最好提前说,我可不想再被枪指着脑袋。”
    “没关系的”汤姆想都不想的说道,“黑人也是上帝的孩子。”
    “那只能证明上帝隔壁住了个黑人老王”
    卫燃再一次偷偷在心底编排了一句,左右看了看,猫着腰冲向了远处一个刚刚炸出来的弹坑。牧师汤姆见状,立刻一手拿着圣经一手拿着那支花里胡哨的手枪追了上去。
    几乎就在他们二人先后跳进弹坑的瞬间,汤姆刚刚藏身的坦克残骸便挨了一发炮弹。
    汤姆脸色白了白,下意识的再次在胸前画起了十字,“上帝保佑!”
    “明明是我救了你一命...”卫燃懒得和上帝争功劳,探出身子将一个仍在抽搐的伤员拽了过来。
    这名伤员的状况几乎算是遇到的最凄惨的,他的双腿自膝盖以下已经没了,但他自己却顽强的用不知道从哪弄到的碎布条牢牢的捆住了伤口进行着自救。
    “帮我按住他!”
    卫燃话音未落,已经轻车熟路的给伤员扎上了吗啡,随后粗暴的开始了止血工作。
    汤姆愣了愣,赶紧手忙脚乱的按住了伤员提供着力所能及的帮助。
    简单的完成了止血工作,卫燃探头看了看,以最快的速度爬出弹坑又拉来第二个伤员。
    相比之前那个,这名伤员倒是手脚齐全,但是当卫燃看到对方憋红的脸和嘴角涌出的血色泡沫时却心头一沉。
    以最快的动作剪开被鲜血染红的上衣,他和牧师汤姆先后看到了这名伤员胸口处被子弹打出的几个伤口以及伤口处不断涌出血泡。
    “肺部中弹,他救不活了。”卫燃说着就要爬出弹坑寻找第三名伤员。
    “吗啡,至少给他一支吗啡!”汤姆近乎哀求的说道。
    叹了口气,卫燃痛快的掏出了一支吗啡扎到了这名伤员的身上。
    汤姆感激的朝卫燃笑了笑,跪在这名注定活不下去的伤员身旁,将手中已经染血的圣经轻轻放在对方的怀里,随后一手掏出十字架项链,另一只手握住了那名伤员的手,在纷飞的炮火中开始了临终的祷告。
    “上天的父,愿你宽恕这名士兵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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