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正坐在书房批改试卷的卿纯疑惑地抬头,面前的少年19岁,干净阳光咧开嘴冲她笑。
    卿纯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笑低下头继续批改试卷,她辅导的可不是这位刚考上S大的男生,而是他刚上初中的弟弟。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容貌,让这些年轻气盛的少年趋之若鹜。就算戴了美瞳遮住了她最大的特征,但这张漂亮的脸蛋最难改变。
    这已经是卿纯听到的第十叁次告白了,不同的男人,不同的地点,同一句话。
    “你怎么不理我呀?难道你有男朋友了?”
    少年不死心地追问,卿纯却摇了摇头。
    “那既然没有男朋友,考虑一下我呗?你看看我,长得也不赖,家境也不错,性格也很好,要不我俩试试?”
    “试试?”
    卿纯再次抬头,仔细审视起了这个表白的少年,身高,容貌,气质,哼………和他比,差远了。
    当然,家境更是天差地别。
    这是卿纯本能的反应,生活中有那么多细节琐事,可她的脑子却还是绕不开那个男人。
    她懊悔,就那么一瞬,为什么总要想起商颜。
    她否认,不肯承认还想着他,于是她话头一转答应了。
    “可以,我们试试。”
    少年本来没抱太大的希望,但得到肯定后止不住地兴奋,眼前这个女孩儿可比他们学校的校花漂亮十倍。
    “那你明天有空吗?我们出去约会?”
    卿纯的报复心理促使她点头答应,随随便便又找了个男人。等她回家冷静下来才开始后悔。
    真是魔怔了,就为了一个伤害她折磨她的男人。
    少年叫顾炎,卿纯答应了之后才知道的,她感觉自己这辈子都和这个谐音过不去了。
    约会很普通,纵使这个男生花了不少心思,选的餐厅很好,买的礼物也不便宜,态度还算礼貌。
    只可惜,她享受过更好的,退而求其次会让她产生落差,真是被养刁了。
    青春期的少年躁动又热情,可卿纯冷若冰霜,不管是言语上还是态度中都带着一种傲慢,其实这两个人根本不合适,但这个顾炎不愿意放弃。
    她太漂亮了,天生的混血,虽然冷漠傲慢,但似乎更加吸引他。
    “你真可爱,是混血吧?”
    两个人正在商场漫步,顾炎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卿纯没有回避。
    “嗯,中英混血。”
    “果然,我就猜是英国。说起混血我高中也有一个,巨漂亮,校花级别的大美女,中俄混血!”
    大概是找不到话题了,这男生竟然说起了别的女生,卿纯心里发笑画面平淡如水。
    “校花啊,你追过她?”
    “没有,她很受追捧,我不当舔狗没追过。”
    “哦,这样啊。”
    卿纯淡淡回应,顾炎突然察觉到了不对立马改口,“我对她不感兴趣,我喜欢你这种类型的。我觉得你比夜弦漂亮,如果你在我们学校,她才当不上什么校花!”
    啊…………无趣的恭维。
    卿纯能轻易看透这些花招,她不反感,只觉得无聊,她从未对这些小花招感动过。
    不对,也不该说得这么绝对,毕竟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好像有那么点意思,至少比这个有意思。
    “你们学校的校花叫夜弦?”
    “嗯,是个体育生。”
    “你说我比她漂亮,有照片给我看看吗?”
    “看她干嘛啊?我又不喜欢她,我喜欢你,看你就好了。”
    “看看而已,看一下。”
    拗不过卿纯,顾炎掏出手机翻起了相册,卿纯凑在一旁低头看起了照片。
    这是一张篮球场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女扎着马尾一身黑衣,她穿着男士背心,因为宽松她特意将多余的布料打了个结捆在腰间,黑色的运动裤扎得很紧,露出的些许腰肢雪白紧致。
    她正抱着一只篮球,额间的汗水湿淋淋洒落,被摄像头完美捕捉。顾炎滑动手机,照片是连续的,上一秒她腾空而起,下一秒就投进了篮筐,当她落地时,原本绑在脑后的皮筋绷不住她的发量断开。
    浅金色的长卷发忽得散落开来,她侧过脸,一只手扶着遮住脸颊的长发,一只手找起了地上的发绳。
    她的视线跟随着地面,还没找到发绳便看到了拍摄她的镜头。两两对视,湛蓝色的眼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宝石,藏在浓密长发下的脸蛋被汗水浸得愈发纯欲。
    卿纯看清了少女的脸,她见过她,不止一次。
    “她就是夜弦?”
    顾炎点头,转头看她时突然发现卿纯脸上的笑容,一种很好奇很感兴趣的笑。
    “她好漂亮,是你同学?”
    “嗯,不过不是一个班的,她在我隔壁班。”
    “夜弦啊,哪个夜?哪个弦?”
    “黑夜的夜,弓弦的弦。”
    “名字也好听,她还会打篮球哎!”
    他以为卿纯会嫉妒厌恶,就像他班上的那些女生一样,却没想到她会真心得夸赞她,甚至满脸兴奋。
    “体育生嘛,不过她文化成绩不行,考试就考几十分的那种。”
    “是吗?是个笨蛋?”
    “对,是个笨蛋。”
    “哦………笨蛋也没事啊,我喜欢笨一点的美人。”
    卿纯的话气坏极了,顾炎一脸懵逼,原本还想着用这些照片试一试卿纯会不会为他吃醋呢,结果却得到了这么个结果。
    约会结束,卿纯不让他送她回家,自己坐着公交车回到了老巷子里,今天最大的收获就是这几张照片,一个笨蛋美人比什么都让她觉得有意思。
    ——————
    八月,窗外的小花园里蝉鸣阵阵。
    那棵移植的杨梅树早就活了,可到了八月没有结出一颗果实。
    商颜找了专业的人咨询,却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只告诉他大概是土壤环境让这棵树不愿意结出果实。
    偌大的宅子静悄悄,他赶走了大部分佣人,又变回了原来的冷清。但以前沉九会陪着他,而现在这里只剩下商颜了。
    沉九的房间还是空空荡荡,商颜无聊了就过去帮他擦那些小玩意儿,床上还摆了个丑萌的绿毛龟,床头柜还是那些东西,
    他没什么爱好,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变得冷漠了许多。
    但卿纯的出现却好像让他恢复了曾经的活力,他会烦恼,会对他抱怨,甚至还打国际长途委屈巴巴地聊女人。
    那段时间,大概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他有朋友,有爱情,有人陪。
    孤独不会打败他,商颜习惯了孤独,这是他从很小就学会忍受的。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倘若我不曾见过太阳。然而太阳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商颜终于读懂了艾米莉狄金森的诗,他也见到了自己的太阳,明白了自己的无趣和荒凉。
    突然失去往往比从未拥有更让人难过,它会反复,就像结痂的疤,一不小心又被掀起血肉来,看着血肉模糊,疼得死去活来。
    爱,或许从来都是奢侈的,注定得不到的东西他却总要强求。
    可他从未得到过啊,所以那么迫切那么凶狠,等到捧在手心的时候只想着更加自私,他害怕这份爱被夺走,就像那个突然出现的小男孩儿。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出现了就会夺走他全部的爱。
    从白天到黑夜,商颜坐在沉九的房间里未曾动过,他想了太多,多到无法独自承受这种孤寂。
    ——————
    还未到深夜,沉九陪着一个女孩儿行走在京城的商业街旁。
    这是他母亲给他物色的第六个相亲对象,一个月一个,不过他花了两个月养伤,但并不耽误他父母着急他的婚事。
    女生对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很满意,身高,容貌,家世在京城也能排在高处的条件。
    “所以…………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符合你的女友标准吗?”
    女孩儿似乎有些急了,才约会第一天就想确认。
    “嗯………王小姐很漂亮,条件也很好,不过我是个慢热的男人,怕你会接受不了,不介意的话多约几次会再定。”
    沉九的话很清楚了,其实就是在拒绝,但碍于父母压力他只能这么委婉。
    “哦,这样啊,那过两天我们再见面约会好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的想法,我蛮喜欢你的。”
    女孩儿和前几个相亲对象不一样,很直爽,这给了沉九很好的印象,两个人并没有玩太久,十点左右沉九就将她送回了家。
    沉家别墅,沉九开着车到门口时都快十一点了。
    沉母担心今天的约会,非要打电话问他今天的进展,沉九烦得脑袋都要炸了,敷衍着母亲都不想回家。
    车子刚开到门口,沉九就瞥见了一辆白色的阿斯顿马丁。这里是富人区别墅,看到豪车他并没有过多在意,但车灯照到了靠在车边的男人。
    沉九下意识猛踩刹车,灯光落在男人的身上,没看到脸但两只白皙的手腕太熟悉了。
    他不敢下车,而阿斯顿马丁旁的男人却朝他走来。骨节敲击车窗的声音沉闷,沉九低着头按下了车窗,他不敢看他,攥着方向盘的双手出了汗。
    “我不是这里的住户,保安不让我进,只能在这里等你。”
    这话从商颜的嘴里说出来让沉九脑子更懵了,“爷在这里等多久了?”
    “算下来………”商颜低头看了看腕表,“叁个小零八分钟。”
    沉九一惊,抬头看他时却没发现商颜脸上有任何的不悦。他最讨厌的就是浪费时间,特别是等人,他很厌恶。
    “爷怎么在这里干等啊?打个电话给我,我就立刻去找你了。”
    沉九的态度都还是以前的模样,只是因为愧疚更加卑微了。
    “你现在有别的工作了吧,单独找你怕打扰到你,毕竟你已经不是我的下属了,我总不能还对着你发号施令。”
    “没有,没关系的,少爷有什么事情要我做,我会义不容辞!”
    他还是那么真诚,沉九是个很好很负责任的人,他一直都这么认为。
    “少爷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要不我先把车停旁边下来说?”
    “嗯,好。”
    沉九停了车,下车时很明显的扶腰动作让商颜很在意。
    路边寂静,只有头顶的路灯亮着,灌木丛里又传来几声猫叫,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先点了一根烟。
    “家里还好吗?”
    商颜先客套了两句,沉九立刻打开了话匣子。
    “挺好的,我爸上个月组了个钓鱼协会,他当会长,现在一天天地就往外跑到处钓鱼。我妈嫌弃他一天到晚不着家,把他渔具都给扔了,可给我爸心疼的呀,那一根钓竿5万块钱呢,我妈说扔就扔!”
    “钓鱼挺好的,算养生。”
    “我也觉得挺好的,还跟我爸一起说我妈呢,然后我妈就把我俩赶出来了,还把门锁了。”
    “赶出来了?那你们…………”
    “我和我爸没办法大半夜走了五公里去我大哥家住,狼狈死了,被我大哥嘲笑好几天。”
    “哼哼…………”
    沉九正说着自己的倒霉事,却没想到商颜竟然被逗笑了。他以前也会和他说着有趣的事情,可从未见到他如此放松地笑。
    沉九震惊的同时又不免多出了几分欣慰,至少这样的商颜才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现在和你爸妈一起住是吗?你两个哥哥都搬出去了?”
    “对啊,大哥和二哥都结婚生子了,就我光棍儿一个,我妈说我不会做饭一个人住会饿死自己,所以就强行把我留在家里。可我都28了,又不是女孩子,不会做饭可以点外卖啊,我妈就不,就得让我住家里!”
    沉九烦恼着自己的生活,获得自由的他也不习惯,想独立出去又被父母拴在家里。
    商颜不反感他的这些家常,甚至觉得很有意思,沉九对他来说早就不再是下属。
    “你身上的伤还好吗?”
    商颜的再次提问让氛围冷了下来,沉九装作无事拍了拍自己的后背笑道:“没事,早愈合了,就断了几根肋骨,接上就没事了。倒是少爷呢,内伤没事吧?”
    商颜摇头,只盯着沉九的腰腹沉声:“很早之前就好了,听说你住了两个月医院,杖责和鞭刑,你都受过了。”
    “没事,我爷爷动手哪儿能打死我啊,我这不活蹦乱跳在这儿吗?”
    沉九故作轻松,但他别扭的动作早就出卖了他,商颜知道他伤得有多重,进了两次ICU能好到哪里去?
    可是没有办法,沉九的背叛板上钉钉,按照规矩,他本该死的。或许是商颜的求情起作用了,他将私放卿纯逃跑的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把沉九的擅作主张归于他的命令。
    “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是在自家公司还是…………”
    “我没工作,离开商家之后就没再工作了。”
    “为什么?”
    商颜很惊讶,沉九只是笑笑,“可能是习惯了吧,离开少爷反而什么都不会了。”
    路灯下,飞蛾在滚烫的灯罩上扑腾,没有火,它们还是照样趋之若鹜。
    “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回来帮我吗?”
    不是要求,不是索取,更不是高高在上的命令,他竟然在征求他的想法。
    “爷,我真的可以吗?再回到你的身边,你还肯要我?”
    “当然,沉九,我需要你。”
    晚风吹散了乌云,两个男人手中的烟燃尽熄灭,他们靠在车前相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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