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前巷下雨了。
    阴气浓郁,下的是没有实体,寻常人瞧不见的阴雨。
    陈风遮眼一开,看到漫空幽魂。
    无尽的阴寒在陈风的眼中,笼罩了整个雨前巷。
    这得害死了多少幼婴,才有如此重的幽怨。
    这得送了多少子,才有这么多女婴幽魂。
    难怪称魂月余,除了钱小舒肚子里的玩意,没见过一具幼魂呢,都被这该死的送子娘娘截了。
    该死,害人不算,还害得人不能轮回。
    镇魂司的方向,冲起几道示警光柱,夜色下,不同方向数道人影越过屋脊直往雨前巷扑来。
    陈风护得了一家,却护不了一巷。
    幽魂大军见房就钻,见巷就窜。
    静谧的夜空,惨叫声,此起彼伏。
    其中有这么一支,尽是小胳膊小腿的凶煞女婴。
    她们身上的凶煞之气,比普通幽魂强烈太多,以至于成为死气,所过之处,生机剥夺,阴寒结冰。
    她们目的明确,所挑的目标似是早已选好。
    报仇、报仇、报仇……怨念不散,不消说话,都能让人感受到咬牙切齿的恨意。
    这些凶煞女婴,多半是主家许了送子娘娘,求告知是男是女,得知是女后,主动堕胎堕掉的。
    “死得冤啊。”
    “凭什么不要我。”
    “爹啊娘啊,你们好狠的心啊。”
    “养儿防老吗,今夜换女儿来孝顺你们。”
    “请你们跟女儿走,享福咯,享福咯。”
    “杀杀杀,死了就没坏心思。”
    ……
    队伍浩浩荡荡,怨念越来越重。
    “五月二十七,这家是你的。”
    凶煞女婴没有名字,没有代号,只有月日,这是她们被死亡的日子。
    队伍里闪出一血糊女婴,穿墙透屋,身后花草尽数结冰。
    要说这一家。
    陈风还挺熟。
    正是将他前身“举荐”给镇魂司的那个运粮官。
    运粮官这会正跟小妾半夜吃宵夜呢。
    小妾突然打了个冷战,龇牙道:“这什么鬼天气,冻得人心里发毛。”
    运粮官砸吧嘴埋头喝汤,眉毛都结冰了,浑然不知,还聊呢,“这混沌皮儿太厚,吃嘴里不是那个味。”
    小妾掐了运粮官一把,嗔怒道:“那你呼噜噜个啥,怎么滴,当嗦粉呢。”
    运粮官呵呵一笑,口里呼出白练色的凉气,磕磕巴巴,浑身直打哆嗦,“不不不,皮儿不好吃,但这馅儿可有味了,你尝尝。”
    小妾说尝就尝,咔嚓一嘴,直接一嘴把运粮官手指给咬下来了,直嚼得满嘴血糊拉碴,边嚼还边嘟囔,“真劲道,嘎嘣脆,可比炸鸡块好吃多了。”
    运粮官一点疼痛也不觉得,龇牙咧嘴的,说话却是,“吃独食的贼婆娘,你倒是给我留一口呀。”
    运粮官说着话,自己个捧双手往嘴里塞,“哇哇哇,好吃好吃,赶明个给儿子也炒一盘。”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互相投喂,一会说这蹄髈真香啊,一会说这鸡腿真棒啊,没一会就剩两光秃秃的骨架。
    就这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呢。
    不成人样的两人,临了都不知道处在诡异中。
    血糊女婴眼看两人怕是活不成,心满意足转身穿过堂屋,进入耳房。
    耳房睡着奶娘,屋内还有一婴儿床。
    床内一个男婴正瞪大水汪汪的眼珠子,冲半空咯咯乐。
    他挥手弹腿咿咿呀呀,像在唱歌,又像在说话。
    半空悬吊着一伸出老长舌头搁脖子打卷的玩意,从这吓唬男婴,要像迷了运粮官和小妾那样,引男婴自残。
    男婴年纪小,童心无垢,瞪着眼兴趣昂然瞧稀奇。
    瞅那兴奋的小眼神,要是能开口说话,定会高高翘出一大拇哥,喝一声“嘿,好活,看赏”。
    血糊女婴迷惑人自尽的伎俩,被男婴当成了杂技表演。
    没辙呀,咋办呢。
    边上不是还有一奶娘吗。
    奶娘迷迷瞪瞪睁开眼,吓了一跳,我滴个小祖宗,你鼻孔里怎么咕呦咕呦往外钻蟑螂?
    奶娘翻出鼻毛夹,夹住男婴鼻孔的蟑螂就往外扯。
    男婴哇哇乱哭,哭得奶娘心烦意燥,把鼻毛夹往地一丢,气愤道:“白天不睡,晚上精神,尽整幺蛾子,哭哭哭,让蟑螂钻你脑子,死了算球。”
    没曾想,这歪打正着,反而救了男婴性命。
    血糊女婴一计不成,急得自己张牙舞爪扑向男婴。
    透体而过,男婴浑身冰凉,通体发惨白色,打摆子打得婴儿床咯吱响。
    奶娘双手抱怀,颤着腿,吊儿郎当挖着鼻孔还嘲讽呢,“老爷昧了良心,军粮都敢伸手,糙米掉包新米,新米掺沙卖给老百姓,造孽哟,看吧,怀了那么几个,还没生下来,就死了,我看呐,这个儿子,八成也活不长,报应,呸,就是报应。”
    血糊女婴正抵死弄男婴呢,听到这话,当场就转了对象,直扑奶娘。
    奶娘又癔症了,男婴满身爬满各色虫子,那些个虫子还学人立身跳舞呢。
    这给奶娘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往外跑,边爬边嚷嚷,“老爷老爷,不好了,小公子,啊!”
    咋滴了?
    奶娘爬到老爷房,正看见两骨架玩意儿,邀请她吃宵夜呢。
    奶娘怪叫一声额滴娘姥爷咧,埋头就闯进大奶奶房间。
    大奶奶正在那剥花生米,边剥边扔进石窝捣。
    看到奶娘进门,大奶奶耷拉着半颗眼珠子,悄咪咪比划个嘘的手势,神秘兮兮道:“别出声,我捣些药,药死那个缠着老爷的狐狸精。”
    奶娘人都傻了,大小便当场失禁,大奶奶捣的啥花生米呀,是自己的半颗招子好吧。
    大奶奶看到奶娘身旁地上的黄汤,喜滋滋就去捧,“好耶好耶,有了这天一圣水,我就可以成仙咯,等老娘得道,天降神雷,轰死臭狐狸精。”
    奶娘身子软趴趴的,往地一跪,哗啦啦的肠子内脏都落了出来。
    这给大奶奶兴奋得,切吧切吧肥肠刺身,就着浓浓的黄汤酱直往嘴里塞,“呕……长生不老肉……呕……不给狐狸精吃……呕……”
    边吃边吐,边吐边吃,地上的脏东西,不但没少,反而越发多了。
    嚯,这大奶奶晚上吃的是西红柿炒蛋呢。
    运粮官一家,血糊女婴不弄死别个,怎滴就死整运粮官、大奶奶、小妾和这奶娘呢。
    这事啊,真应了那句话。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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