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和令师兄的名字颇为别致啊!”
    犹豫了一下,楚酣然还是隐晦地质疑了一句。
    陈三更笑着解释道:“我师兄弟二人来自东闵州大江南岸的布衣门,所以名中都带个布字,听起来颇为滑稽,倒让楚兄见笑了。”
    楚酣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是在下多心了,还望陈兄和范兄见谅。”
    陈三更摆了摆手,“理当如此,若是萍水相逢便毫无提防,掏心掏肺,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三人对视一眼,忽然齐齐一笑,感觉又亲近了几分。
    这种寻宝探秘之事,结盟的情况数不胜数,暗怀鬼胎互相利用的更是不少,若是能互相坦荡点,心头多少也能放心几分。
    楚酣然笑着道:“不知二位对这落剑山了解多少?”
    陈三更拱了拱手,“正要请教楚兄。”
    “相传早年灵剑宗全盛之时,有一名剑圣御风途径此处,腰间佩剑竟然自行脱落坠下。要知道对一名剑圣而言,这几乎是完全没可能发生的事。修行者都讲缘法,剑圣便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于是便任由那把绝世名剑留在此处,并且设下阵法守护,这便是落剑山的由来。”楚酣然看着二人,笑了笑,“想来二位也早已有耳闻,无需在下卖弄。”
    陈三更连忙摆手,“哪里哪里,布衣门远处东南,剑修不兴,还需楚兄多多讲解才是。”
    一旁的范自然也微笑着点头附和。
    但事实上,她不止对这件事了如指掌,自身更是那名剑圣的嫡传。
    楚酣然扭头看着在白日里依旧有宝光闪烁,气机外露的山头,开口道:“神剑自有灵性,落剑山在近百年之中也曾有过极少的几次异动,甚至偶尔有剑鸣之声,但从未有如此次动静这么大又持续这么久的,所以,就连几位灵剑宗的长老也都认定,可能是神剑即将出世。”
    做戏自然要做足,陈三更将左右打量了一下,皱着眉头,“可若是只有神剑一样宝物的话,那我们恐怕是很难有所收获了啊!”
    “楚兄,不是说你不厉害啊!”他连忙又补了一句,“只是如此奇珍,恐怕会引来许多真正的大人物,我们三人恐怕还是力有未逮啊!”
    “陈兄言重了,在下来这儿也不是来听奉承的。”楚酣然笑了笑,“若是只有那一柄神剑,楚某也早已打道回府了。”
    陈三更眉头一挑,惊喜道:“这么说,还有机会?”
    “那是自然。”楚酣然点了点头,“据传这位剑圣后来剑开天门,成仙长生之前,将一部分个人私藏也放入了此间,还打造了一个小型的洞府,二位该明白这落剑山为何有这么多人了吧?”
    陈三更神色一振,抚掌笑道:“明白明白,便如这世间女子,权势滔天者,坐拥那色艺双绝,才貌双全之人;财富宽裕者,便配那容貌不俗之辈;若是平常人家,大多便只能是与那同样平平无奇之女交好,这便是实力带来眼界的不同。那些顶级大人物看着神剑,我们多少能捞着些不俗的宝物啊!”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当然,我们也得防着那心黑之辈,来者不拒,什么都想收入囊中。”
    范自然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楚酣然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陈兄这比喻,咳咳,倒也别致。”
    陈三更嘿嘿一笑,正要说话,却看见楚酣然的神色突然忧郁怅惘了起来。
    他扭头看着城西的方向,带着浓浓的爱慕和遗憾,轻声道:“也不知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你呢?”
    陈三更:......
    范自然死死低着头,肩膀阵阵抖动。
    ......
    天益州,绣衣使衙门。
    曾经关押过山羊胡子的汇仁山豹妖申宝,曾经发生过杨得志威逼吴春雷解穴的那间审讯室中,一个身影被绑在木架上,衣衫褴褛,伤痕累累,黑褐色的血迹在身上和脚下凝结,脑袋低垂,须发凌乱,凄惨无比。
    昏黄的灯光中,几个身影围在他的周围,或站或立,仿佛地府之中问罪的判官。
    啪!
    一盆从数九寒冬的室外端来的冷水被猛地泼在了囚犯的头上。
    寒意强行将他从痛苦中唤醒,来迎接更大的痛苦。
    原本凌乱的须发被冲得贴在面上,他艰难地抬起头来,露出憔悴惨淡的面容,赫然却是天益州五岳特使冯刚海!
    就连天益城主阮步兵都要稍稍避其锋芒的朝廷特使,掌握着天益州无数百姓生死和海量物资定夺之权的朝廷特使,此刻却在这囚牢之中,无助得像是一只随时可以被捏死的蚂蚁。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安坐在冯刚海的对面,身披紫金绣衣的那个面白无须的男子。
    大端绣衣令,刘瑾。
    “冯大人,可以画押了吗?”
    刘瑾的声音在幽暗中响起,似乎带着笑意,但这笑意就像是毒蛇的爱抚,带给人的只有阴冷和恐惧。
    冯刚海艰难地睁开肿胀的眼皮,干涩道:“刘瑾,你动用私刑,谋害朝廷要员,本官要到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巧了,本座最不怕的就是你到陛下面前参我。”刘瑾淡淡地把玩着手指,“不过,本座心情不好,就不给你这个机会了。”
    “你敢杀我?”冯刚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冯大人,都这会儿了,就别装了。”
    刘瑾站起身来,走到冯刚海面前,“灵湘州和东闵州五岳特使被我杀了的事情,你们其余三个早就知道了,否则你也不会上赶着试图毁灭证据跑回天京城。都是体面人,给彼此留点体面。”
    冯刚海深吸一口气,果然收起震惊和惶恐,恢复了一个朝廷大员的镇定,开口道:“我想跟你聊聊。”
    刘瑾挥了挥手,其余绣衣使撤了出去,然后熟练地散开,一人上了房顶,其余四人守住四面,剩下的人恭敬地站在门外的院子中。
    “我们这些朝官虽然很看不起你,但我们都承认,你是天底下最聪明的那一小部分人之一。”
    冯刚海看着刘瑾,“你难道想不明白,你成了陛下手里的一把刀?”
    刘瑾平静地看着他,并未说话。
    冯刚海惨笑一声,“其实我们几个又何尝不是?当初拼死拼活抢下这个位置,还以为是大权在握,前途光明,没想到却成了陛下推出来的替死鬼,他先前告诉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修好封神台,一切的后果都不会追究,没想到却暗地里派了你来。”
    他盯着刘瑾平静的双目,“我们的今日,或许就是你的明日!”
    刘瑾的神色没有一丝的波动,“你想说什么?”
    冯刚海郑重道:“饶我一命,我会竭尽我的所能回报你。”
    刘瑾忽然笑了笑,“你觉得我会信?”
    冯刚海连忙道:“我可以对天起誓!”
    “如果誓言有用,还要警察干嘛!”刘瑾忽然说了句让冯刚海摸不着头脑的话,冷冷道:“我不怀疑你现在的真诚,但我也完全相信等你逃脱险境官复原职之后想报复我的渴望。”
    他凑到冯刚海的面前,轻笑道:“知道我为什么能好好地活到现在吗?因为我从来不给我得罪过的人报复的机会。你必须死。”
    冯刚海希望破灭,神色中的和缓也消失无踪,厉声道:“刘瑾,得饶人处且饶人,否则日后的下场会很凄惨的!”
    刘瑾耸了耸肩膀,“我的下场不用你操心了,反正你也看不到。”
    “刘瑾!你这个恶鬼!你会遭报应的!”
    “刘瑾!我会变成厉鬼,看着你这条陛下的恶犬被他宰掉的那一天!”
    “你会被千刀万剐,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冯刚海绝望地挣扎着,咆哮着,刘瑾默默地听着,然后缓缓上前,凑近在他耳边轻声道:
    “其实,原本我是没打算杀你的。”
    已经放弃了所有幻想的冯刚海猛地愣住。
    “可惜,你帮助楚王对付王家,害得我陈兄弟落得如此境地,我岂能不杀你解恨!”
    他掌心悄然握住一柄短剑,身子一旋,寒光在昏暗的灯火中一闪而逝,一颗人头落地。
    房门无声打开,刘瑾缓缓走出,无需吩咐,属下自然知道收拾残局。
    房门外的庭院中,正站在几名绣衣使,领头的正是如今主持天益州绣衣使衙门的三星绣衣使杨得志。
    刘瑾静静站在杨得志的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杨得志慢慢低下了头,然后越勾越低,腰也渐渐弯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刘瑾悄然离去,杨得志双膝一软,在数九寒冬里,满面大汗,后背湿透。
    房间中没有掌灯,刘瑾安静地坐在一张椅子前,如同曾经在天京城的衙门深处一般。
    他无声地搓着手指,面上悄然浮现出了浓重的忧色。
    因为,那个被他派去灵湘州暗中保护吕凤仙一行的心腹,已经有五天没有传回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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