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大河,穿城而过。
    水名天水,城名天京。
    权贵富豪们都争先恐后,挤在天水两岸。
    唯有那些最顶级权贵,能够在天水上游的城西,拥有一座府邸。
    因为这些府邸,大多都是御赐,与金钱财富关系不大。
    亲王府、国公府、侯爵府在两岸排开,令人大开眼界。
    但在上游那段水势最缓,风景最美的地方,却有几座无名的院子,和那些堂皇大气的府邸不同,精巧的装饰都透出一股清雅别致。
    陈三更此刻就在一栋这样的院子中,甚至他身处的书房还额外多了些文墨书香,但他并没有什么心思欣赏,只心神紧绷地面对着对面的中年人。
    因为,那是大端国师。
    有人说他智计无双,有人说他诡计多端,有人甚至直接以一句老阴比来形容,但无论如何,都承认了他智谋上的强大。
    人的名,树的影,所有面对荀郁的人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他坑瓷实了。
    陈三更也不例外,他看似平静实则紧张地看着荀郁,听他到底找自己干什么。
    荀郁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似乎陈三更目前的些许薄名并没有在他心中激起任何的涟漪,他随口道:“有一个人,我想请你帮忙照看几天。”
    陈三更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荀郁仿佛没看见他的表情,继续道:“就几天时间,唯一的要求就是他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陈三更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啊?”
    荀郁看了他一眼,神色依旧平淡,“论起来,青衣丫头要叫我一声叔,所以你还想不想要你未来的夫人了?”
    陈三更:......
    这么没脸没皮的吗?
    他开口道:“也就是说,要保护的是个男人?”
    荀郁瞥了他一眼,“女人的话谁敢让你照顾?”
    说得也是......陈三更迟疑了一下,试探道:“您真的是大端国师?”
    荀郁忽然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我原以为声名鹊起,被青衣丫头推崇备至的你能有多与众不同之处,没想到观人观物的眼光依旧如此刻板,心性依旧如此浅薄,莫非有哪条律法规定了,一个大端国师就应该是什么样子?”
    陈三更心头一震,随之起身,躬身道:“国师高论,在下受教了。”
    荀郁似乎失去了先前的兴致,挥了挥手,重新在桌前坐下,收敛了神色,摆出了通常意义上一个国师的姿态,“先前虽说有些玩笑,但的确有这么个事情想找你帮个忙。”
    陈三更也正色道:“为什么是我?”
    “第一,因为你有能力保护好他。第二,为了防止意外,我不能动用我的人。”荀郁顿了顿,“最后,这件事办好了对你有很大的好处,既然青衣丫头给我写了信让我照看你一下,我便将这个机会给你。”
    他看着陈三更,“办好了,我会给你丰厚的报酬,同时,你也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益,很快,极其夸张的收益。”
    陈三更眉头一皱,思量一阵,“我可以拒绝吗?”
    荀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这就有点出类拔萃的味道了。”
    他轻轻一挥,大袖飘摇,“先别急着表态,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陈三更欠了欠身,“洗耳恭听。”
    “我随先帝起兵,南征北战,定鼎天下,深受先帝信任,当今陛下继位之后,亦是君臣同心,信任不衰。”荀郁平静地说起这些事情,神色之中并无多少自豪和得意,因为这就是事实,世人皆知的事实,同时他也并不觉得自己获得这样的荣耀有什么好稀奇和骄傲的。
    “但是,我与当今陛下之间,却有了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荀郁忽然怅惘一叹,看着陈三更,目光炯炯,“那就是储君。”
    陈三更微微皱眉,储君这种事情,乃是帝王家事,你一个国师再厉害有什么资格去插手,又凭什么说无法调和?
    看着他的神色,荀郁淡淡道:“不是指陛下子嗣之间的选择,而是大统的转移。”
    陈三更霍然一惊,猛地想起一件事,当今陛下淳化帝乃是兄终弟及!
    但新的疑惑又旋即产生,因为先帝并没有子嗣啊,这个大统转移从何谈起。
    荀郁就又像是猜中了人心,开口道:“是啊,世人皆知,先帝驾崩时膝下无子,于是陛下才兄终弟及,继承大统。”
    “可是,只有极少人知道,先帝还有一子,尚存人世!”
    轰!
    仿若惊雷一声,在陈三更的脑中炸响,先帝还有儿子?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遥远的记忆:金匮之盟、斧声烛影......
    “但问题的关键不在这儿。”说起这个,荀郁的声音似乎也有些疲惫,“关键问题是这个孩子在多年前,我们还在四方征战之时便已经走散,不知流落何方,甚至不知是死是活。”
    随着这句话,陈三更瞬间便明了了原委。
    先帝早年有一子,但因为四处转战,跟先帝家眷走失了,而后先帝继位之后多年都再无尚存的子嗣,只好将皇位传给了同样在立国之时立下不小功劳的皇弟。
    但或许是先帝有遗命,又或许是当今陛下有过承诺,如果找到了先帝流落民间的儿子,就将其立为储君,待当今陛下驾崩便继承大统。
    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一切的前提都是找到了之后,当今陛下完全可以选择不找,甚至懒洋洋地找,最终一句我尽力了,便可以将皇位牢牢把持在自己这一脉的手中。
    但荀郁不同,他想倾尽全力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以此来成全他与先帝的一场君臣知遇。
    这的确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陈三更看着荀郁,心中感慨,不愧是国师啊,这样都没被皇帝弄死,真是厉害。
    正遐想间,荀郁轻声道:“所以,你大概应该能猜到,我要请你保护的人是谁了吧?”
    陈三更腾地一下站起,面露惊讶,“你找到了?”
    荀郁平静道:“只是,现在还不是公布的时候。”
    【大端淳化帝,乃兄终弟及,传言颇有些微妙之处,皇位之事,是你万勿掺和的。】
    【国师荀郁,谋深如海,若有机会与之打交道,千万要提防。】
    秦翰的话还清晰地回响在耳畔,陈三更轻轻揪着袖口,搓动着手指,然后抬起头,“敢问国师,我们才见第一面,你为何就会与我说这般隐秘?”
    荀郁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先前你知晓了青眉山的事,不也没有声张吗?”
    接着他又饱含深意地道:“更何况,我既然敢告诉你,就不怕你泄密。”
    陈三更缓缓点了点头,“那我拒绝。”
    荀郁面色陡然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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