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完了幕,校园美女主持人悄然退场,舞台灯光齐刷刷点亮,大幕拉开,沈悠第一个登台亮了相。
    一身青色巾生服,衣饰简素,作俊扮,看上去儒雅风流。
    “哇,这俊扮巾生好俊俏啊,也不知是哪个班的学生?”
    “不是学生,他好像是高三二班的老师。”
    “老师?好年轻啊!”
    “沈老师太帅了。”
    ……
    曲笛和三弦声依次响起,开头一段是鹊桥仙的牌子。
    “乾坤寂寞,藐怀焉寄?
    自负我情钟我辈。
    良缘未许便相遭,
    知造物定非无意。“
    念完开头几句定场词,沈悠不由傲然一笑,张口对台下数千观众自白道:“小生韩世勋,表字仲琦,茂陵人士。
    人称我大周的潘庵
    我自比齐廷的章绪。
    早年间不幸父母双双亡故,家道凌夷,四壁萧然,因此,一直未曾婚配。
    同乡显宦戚补臣,乃是先君的同盟好友,我自幼由他抚养成大,与他令郎戚友先同窗肄业。
    今日正值元旦佳节,须要整肃衣冠,候他出来贺岁。”
    念完整段宾白,沈悠随意使个身段,趋步跑个了小圆场,顺势就从下场门退了出去。
    “沈老师的声音真好听。”
    “是啊是啊,中气十足,满满的少年感,他演这个角色太合适了。”
    “而且,这出戏也很应景,戏里也正是元旦呢。”
    ……
    沈悠退场之后,曲牌换成了小蓬莱,另一名中年男演员挂上三髯,从侧幕缓步走了出来。
    一身黑衣巾服,着冠系带,长髯飘飘,正是京剧系系主任名武生陈庆魁反串的老生戚补臣。
    “陈庆魁,陈主任?”
    “呵呵,陈主任亲自登场了。”
    “好哇,好!好!好!”
    一见陈庆魁登场,台下京剧系的数百名师生立刻齐声叫起好来。
    声势过于浩大,一度盖住了陈庆魁自陈的声音。
    没奈何,他只得抖抖袖口,摆手压住底下的叫好声。
    等到陈庆魁也自报好家门,沈悠扮演的韩仲琦再次登上了舞台。
    宋昕是燕京《梨园公报》的一名在职记者,她平日的工作就是报道发生在燕京梨园的大小公事。
    华夏戏曲学院附属二中举办元旦晚会的事,自然也算其中一件。
    坐在学校大礼堂前排观众席,宋昕已经把元旦晚会的盛况以及全部参演剧目如实记录在纸上,就等着回到报社发稿了。
    前面的越剧、昆曲和秦腔等戏一一看完,并没有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直到她看到了京剧系的《风筝误》。
    沈悠一亮相,一开口,她就被深深吸引住了。
    哇,这个小生好英俊啊!
    咦,这出戏的戏词好典雅,韵辙也十分考究。
    这是一出新戏吗?
    我以前好像从来没有听过。
    什么,他就是这出《风筝误》的剧作者,高三二班的沈月楼沈老师,真是太有才华了。
    带着对沈老师的好奇,宋昕把这出《风筝误》继续看了下去。
    韩仲琦来到戚家,躬身给戚补臣贺了岁,戚补臣把他扶起来,又问了一些课业上的问题。
    寒暄两句,二人就转到了韩仲琦的年龄和婚事上面。
    戚补臣提了一嘴要为韩仲琦说媒,韩仲琦假意推辞了一下,心中其实也是有所期待的。
    之后,二人分别,一起退场。
    嗯,这个戚补臣本是韩仲琦的养父,看行当,应该也是一个正面人物,就是不知他要给韩仲琦说的亲事是哪一桩了?
    宋昕一边看着戏,一边在纸上记录着一些关键情节。
    第一场正旦贺岁演完,第二场演的是戚家邻院詹府的故事。
    原来,詹烈侯府上有梅氏和柳氏两位宠妾,二女经常争风吃醋搞得家宅不宁。
    如今,詹烈侯即将外任,惟恐她们生事,便将府宅一分为二,把她们隔离开来。
    詹府筑起高墙,又过了郊践和习战两个转场,故事才终于落到了风筝上。
    清明时节,戚家公子戚友先欲上城头放纸鸢,于是就派遣自己的家僮去让韩仲琦给他画个风筝。
    韩仲琦画完了风筝,看到外面清明好景,心生所感,偶得一律,便在风筝上题了一首小诗。
    “书成莫怪景萧条,
    摩竭诗中画自饶;
    一字千金知太重,
    只愁放不上青霄。”
    家僮把题了诗的风筝交给了戚友先,戚友先一脸欢天喜地在城头放着风筝,不料风筝断线,正好落到了隔壁詹烈侯的小妾柳氏院中。
    柳氏虽然嫁给了詹烈候这名武将,平素里却喜好附庸风雅。
    她见风筝上有人题下了一首好诗,就想跟着附和一下。
    只是,柳氏也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诗才。
    于是,就把自己才貌双全的女儿詹淑娟找来,让女儿淑娟在那首风筝诗的后面也题了一首小诗。
    “和诗非显内家才,
    寄与旁人莫浪猜。
    线断风筝寻复去,
    藁亡诗句忆还来。”
    让女儿詹淑娟在风筝上题诗只是柳氏无意为之,却不想,由此引来了无数误会,这才暗点了风筝误的戏题。
    风筝断落,戚友先的书僮寻着线索从柳氏那里索还了风筝。
    回府之时,正赶上公子戚友先呼呼大睡,书僮便把风筝交给了韩仲琦。
    见到风筝上有女子附和了一首小诗,韩仲琦大为心动。
    一询问,才知道隔壁詹家次女詹淑娟貌美而有才学,他猜想这诗定是詹家二小姐所写。
    这韩仲琦也是个风流机敏的人物,他对詹家二小姐起了心思,于是,就在风筝上再题了一首求婚诗放上去,故意把风筝线弄断,让风筝落到詹家,然后,再让书僮假借戚友先的名义去索还。
    谁知道这一次,天上却是刮错了歪风,风筝一下落到了詹家另一个小妾梅氏的院中。
    梅氏膝下也有一女名为爱娟,长相丑陋,性格粗鄙而又急色,韩仲琦弄断线的风筝落入梅氏院中,偏又被詹爱娟捡到了。
    “才起牙床宝髻偏,
    恼人春色困人天。
    梧桐不落春间叶,
    何为秋声到枕边。
    奶娘!
    方才窗子外面,是甚么东西响了一下?”
    林小琳扮演的詹爱娟一出场,台下顿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她的腔调太古怪了,不是正宗的丑旦,有股正旦扮丑的味道,听起来好搞笑啊。”
    “是啊是啊,而且,她的妆也属实太过惨烈啦,再配上她那蠢萌蠢萌的表情,简直要笑死我!”
    “我认识她,她其实不丑,真人很漂亮哒。”
    ……
    台下这阵哄堂大笑对戏台上的演员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点影响的,尤其是本就没有多少舞台经验的林小琳。
    一听台下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林小琳顿时感觉自己有些手足无措了。
    好在她一直谨记着沈老师的叮嘱,在台上若是遇到慌乱之事,就往后台找寻沈老师。
    目光转向后台,正看到沈老师冲她微微一点头,以眼神示意她去看台上那名老旦,那个与她演对手戏的演员。
    一看那名老旦,再想起之前的戏词,林小琳立刻就回到了戏里。
    台上饰演奶娘的老旦看着林小琳笑道:“是个题了诗的风筝!”
    看到这只风筝,又听奶娘说起昨日二小姐淑娟也捡到一只风筝还题了诗,后又被戚家公子戚友先的家僮索还了去的事。
    听完奶娘的闲言碎语,詹爱娟忍不住轻浮笑道:“这戚家公子,原来也是一个风流知趣郎。”
    她误以为题诗的乃是戚友先,便嘱咐奶娘等戚家书僮再过来讨要风筝时,便以妹妹淑娟的名义邀请戚家公子月夜相会。
    不料,这个书僮早就被韩仲琦买通了。
    最终,是韩仲琦冒充戚友先过来去赴那所谓的詹家二小姐詹淑娟的约。
    看到这里,宋昕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赞叹。
    妙啊,太妙了。
    这构思也太精巧了。
    以一只风筝,引出无数误会,故事不断反转,还有其中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实在是太有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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