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
    百里山海诧然:“那是什么……”
    中南伯与玉刹族长,蓦地回过神来,随即低头朝火焰天的底部看去,瞳眸骤然紧缩,浑浊的眼底倒映出奇景。
    中南伯身为通天族的族长,微微张着嘴,彻底地呆愣住了。
    “这……这……”中南伯喃喃自语,低声说了好半天,竟道不出个所以来。
    就连玉刹族长,亦是面色惨白,惶惶如斯。
    一侧的婢女们,不经意间看过去,俱脸色大变,仿佛见了鬼。
    而天地四方的修炼者们,都是脸庞呆滞的,张开的嘴仿佛能塞下鸡蛋,下巴好似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无比的震惊。
    神兽脊背,老婆婆的手都颤了一下。
    不止于此,一些霜眉雪发的老一辈隐世高手们,甚至擦了擦眼睛,重新打开双眼看了过去。
    还以为是自己睁眼的方式错了,竟能看到画中的景象,不,再奇思妙想的画师,都不敢这样画,实在是过于可怕。
    一人,扛下一个国?
    肩上亿万修炼者,不曾牺牲任何一个?
    而这,便是君王立世之道吗?
    她分明是没有任何理智的,一点儿都不清醒。
    堕魔的她,在危难之际,以一人之力,顶天立地!
    联盟帝国的百姓们,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有女孩问:“爹,为什么还没有掉下去?”
    父亲也回答不上来。
    再联盟帝国内的子民们,看不见那等景象。
    散修者邱温大喊,声音震彻四野,传遍了联盟帝国。
    “女帝单手举起来了联盟帝国!”
    无数少年,瞠目结舌,心惊肉跳。
    他们甚至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但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夜倾城眼含热泪,却是笑着看向了帝国之下的她。
    “没想到老身有生之年,竟能看到如此奇景,倒也不虚此生了。”老婆婆笑道:“此生能追随这样的帝王,实乃福气。”
    裘清清眸光微闪,小嘴轻轻张开。
    她看见,巨大而无垠的联盟帝国之下,女子始终面无表情,如盛放在沙漠的杀戮之花。
    她的手背,有刀刻的妖王印记,还有徐徐绽放的罂粟花。
    再看她那绝色一一的脸庞,妖孽而精致,尤其是脸侧的血色疤痕,更显得邪气了。
    火红的裙琚,在狂风中摆动。
    她的掌心向上,五指摊开,紧扣住帝国之下!
    她的足轻踏于空,一条腿微微曲起,撕裂多处的血衫,修长的腿隐隐而现,还夹杂着流血的伤。
    倏地,她身后的披风从高空掉落,束发的长条,亦是落进了深渊,如轻飘飘的羽毛。
    她睁大的血瞳,依旧是空洞而凄美的,写满了荒芜,似一场单调的白雪,还有几分哀。
    她的睫翼、黛眉,都是像是被血液浸透过的红,薄薄的朱唇微启,隐约露出洁白的贝齿。
    极尽魅惑的,一幅画。
    震撼亿万生灵的,一个人。
    砰!
    她的力气,支撑不住了。
    才被她扛上来的联盟帝国,又下移了些许。
    她的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
    轰!
    她用尽全力,再使联盟帝国往上移动,逐而靠近了深渊铁链。
    尽管这一幕很震撼,随即反应过来的修炼者们却在恐慌。
    深渊铁链赫然断裂,难道要夜女帝一个人扛着联盟帝国?
    就算是铁打的身躯,就算创造出了无法想象的奇迹,也将画上句号。
    只因,她肯定承受不住的,她体内的力气,也会渐渐被抽走!
    “女帝扛不了多久的。”老婆婆理智地说:“快,快去找修补铁链的办法,若能使得深渊铁链恢复如初,女帝的付出,才是值得。”
    “歌儿……”柳烟儿大喊。
    轻歌的嘴角,源源不断地溢出了猩红的鲜血,满下巴都是,最终汇聚往下,不断地流淌。
    她没有感情,察觉不到疼痛,已彻底被杀戮主宰,周身只有令人胆寒的杀气,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但,她就算堕魔,也无法承受住这样的重量!
    咔!
    她的右侧膝盖骨,曾被锐器戳穿过的旧伤,已然发作!
    她的足下分明是深渊,却像是有着牢固坚硬的平地,承受着重压,她的双足并没有下陷,右腿的膝盖,却是轰然弯下。
    只见轻歌单膝跪在了虚空,右腿曲下,再也没有力气扛起来肩上的重责,头顶的帝国。
    她的红眸,妖气阵阵,戾气丛生,仿佛是杀戮的化身,欲将人间变作第十九炼狱。
    自此,夜轻歌的另一只手,也举了起来,抵在帝国之下,扛起一整个位面。
    她的双手上侧,这个位面之中,有山川河流,有鸟语花香,有亭台轩榭,有王侯将相!
    一个又一个不同的人,一帧又一帧的画面,汇成了芸芸众生相。
    有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有相爱的恋人菩提树下依偎,有步履蹒跚的老人,走到了山巅,还有少年高举字画,写有女帝之名。
    联盟帝国,并没有像青阳大陆那样,被深渊之火吞噬掉,也没有因为深渊铁链的断裂,掉进了万丈悬崖。
    而这一切,只因联盟帝国有一个夜女帝,她抵挡了深渊之火的天劫降临,一双鲜血淋漓的手,抗下了掉落的帝国家园。
    自火焰天的四侧远远看去,又何止是震撼能够形容的。
    他们看着,她单手扛下,身影纤细。
    亦看见,她的右膝折断,双手扛帝国。
    她的脸庞依旧冷峻,是倨傲的气息,从骨子里蔓延出来。
    不论她变得何种模样,心中的信念,依旧坚定如初,为了这一份渺茫又炙热的光,她亦坚持不懈。
    咔嚓。
    肋骨断裂了一根。
    因为重量,她的胸腔被挤压的,气息紊乱。
    每一根骨头,都像是随时会被碾碎了。
    但她不痛,只因她是堕魔者,是闻名火焰天的魔女。
    柳烟儿背着残月刀,擦去眼中的泪,只见她盘膝而坐,立即运转体内的气息,速度特别的快。
    而后便见犹如深海之水般的气息,都汇聚在她的双掌之中,道道寒冰之力,自指尖迸射而去,如月光交织而成的幻纱,立即缠上了夜轻歌的身躯。
    柳烟儿彻底激发寒冰煞体,以自身为基础,将寒冰之力渡给了轻歌。
    却见寒气白霜,皎如白月光,在轻歌的身后,凝聚出了半透明的披风,随着猎猎作响呼啸而过的狂风摇曳摆动。
    龙释天剑指苍穹,涌出气力,灌入轻歌的体中。
    阿柔急急忙忙凝结出护体阵法,再度保护夜轻歌!
    大雪纷飞如柳絮,漾在火焰天之下,雪女银瞳半眯,将自身的力量输送过去。
    裘清清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漫天蔷薇花开,与皑皑白雪交相辉映!
    ……
    女帝部下们的气力,接踵而至。
    有了这些气力的相助,轻歌的身体再度强大起来,稍稍能一一一些时间。
    老婆婆和隐世高手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出手,将沉淀储蓄了数百年之久的玄灵气力,一一渡送给夜女帝。
    数千散修者,在李七、邱温的带领之下,各自运转出玄灵气息,几乎是不余遗力,全部递去。
    夜轻歌的身躯如无底洞,好似海纳百川般,能包罗万象万物。
    而那些从四面八方渡送而来的气力,就像是一条条河流小溪,水液汇入了大海之中。
    可——
    即便夜轻歌吸收到了这些相助的气力,还是被挤压的不行,体内的骨骇几乎都要变形了。
    尤其是她的右侧膝盖,两年前的旧伤,至今都未曾痊愈。
    夜轻歌饱满的额头沁出了冷汗,高举起的双手,掌心向上。
    因着联盟帝国的重压,她的一双手已被刺激得血肉模糊,远远看去,触目惊心。
    两只手,高举过了头顶,却有鲜血沿着臂膀往下流。
    她的眸,愈发的妖冶。
    精神世界,残魂状态的古龙前辈,铜陵般大的眼睛中,竟然有泪。
    “石兄,助我。”
    “是!”
    抱歉,夜丫头,往后余生,你独自一人走吧。
    “龙兄,你想好了吗?她不愿你离开。”永生石。
    古龙残魂:“若她是这个样子,我倒不如离开,我只想看着她好。”
    “她不愿离别,每一次的离别,都会要了她的命!”
    “离别很难,再难也要,人活在世上,总得经历一次又一次撕心裂肺的离别,直到能够镇静地面对离别了。她还年轻,人生的路还有很长,兴许,经历了这次的离别,她才能成长起来。”
    “……”
    迟早都要的事,何不趁着此刻,一劳永逸?
    古龙笑了。
    他,视死如归。
    永生石从四星英武侯府,就开始陪在轻歌的身侧,见证了每一次的成长,也看到了每一次的离别之苦。
    魇走的那一日,她几乎丢了半条命。
    尊后离开的时候,她麻木了许久。
    小月月走后,她失眠了十数日,靠着药物才能休憩。
    最终,永生石决定帮古龙这个忙。
    “龙兄,请——”
    “……”
    在永生石的帮助之下,古龙残魂欲脱离轻歌的身体。
    然而,就在古龙残魂要撞出来的时候,却是发现,涌涌不断的血魔之力,在轻歌的精神世界,形成了厚实的壁障。
    如坚固的城墙,四四方方,密不透风,将古龙拦在里面。
    精神世界,竟是响起了那丫头的声音,空灵娇俏,还有几分清冽。
    她说:“前辈,放弃吧,你逃不出去的。”
    “你只能,陪着我,所以,千万不要想着逃离我。”
    “……”
    那是尚未堕魔前的她,藏在精神世界血魔之力中的一丝清醒。
    永生石:“她似乎料到了你会在她堕魔的时候离开,她便先一步用血魔之力,悄无声息地封锁了精神世界。龙兄,你出不来了。”
    “她……”
    “既是出不去,那便陪着她吧。”永生石说:“堕魔时的她,难道不是更需要你的陪伴吗?”
    “真是个任性的姑娘,堕魔的那一瞬间,都能想到这一步吗?”古龙苦笑。
    一时之间,他竟是不知该夸这丫头心思缜密好,还是说她胡作非为,由着性子来。
    “罢了。”古龙叹息了一声。
    “她扛不下联盟帝国的。”永生石:“再扛下去,她会灰飞烟灭,身体碎裂!”
    古龙心急如焚,却被困在精神世界,无可奈何。
    轻歌掩在精神世界的血魔之力,并不是很强,但轻歌现在是堕魔的状态,才导致其中的血魔之力,暴增!强大!
    永生石:“龙兄,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就把我吞噬掉,我能保证你活于天地间。”
    精神世界,没有古龙残魂的回应,很长一段时间是静默的。
    若无她,怎愿畅游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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