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白夜叹了口气,不再回忆过去,他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所以我现在是幽灵?以后也会这样活……存在下去?】
    本来他想说“活下去”,但那场处刑实在让他印象深刻,他清楚地知道他已经死了。
    【不会的,我在为你寻找新身体,只要对方肯签下契约、你完成了他的心愿,你以后就能代替他、用他的身体重新活下去,他的灵魂会消失。】系统说道。
    【这等于是死了吧,会有这样的人?】境白夜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看就是正常又和平的地方。
    【有的,数量还不少。】系统说,【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你可以看一下他的生活……他过来了,就是远处朝你走来的那个男孩。】
    境白夜想避到电线杆后,然后很快意识到没必要那么做——某辆自行车迎面向他骑来,上面的人没有躲避,但自行车也没撞到他,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其他人看不到他,也碰不到他。
    系统所说的男孩大概才七岁,身后背着书包,看样子只有小学一年级。
    他头发乌黑,苍白的脸颊肉鼓鼓的,长得不错,像玩具店橱窗里的精致玩偶。周围的行人基本是短袖夏装,他却穿着长袖长裤,跟在一个比他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女孩身后。
    男孩眼泪汪汪地低着头,把一副玩具手铐贴到衣服上小心翼翼地擦拭,擦完后举起来闻味道。
    “你不要再去垃圾堆里找东西了。”女孩回过头来,拉住他的手,“你弄得这么脏,爸爸会生气的。”
    “就算我不脏,他也会生气啊。”男孩嘀咕一句,“他把我的宝物丢了,幸好我找了回来……我好讨厌爸爸。”
    “白夜!”女孩皱着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听到这个名字,境白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第一世一开始没有名字,在训练营里被集中抚养长大,没有父母亲人,抚养他们的人只会喊他们袖标上的数字,他在4月4日诞生,所以上面是44。
    【境白夜】是他第一次陪老师去边境执行任务时,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
    【这孩子和你同名,名字相同的人契合度比其他人要高,你的灵魂进入他的身体融合不会那么痛苦。而且他只有七岁,小孩人际交往简单,本身在成长阶段,性格发生较大的变化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系统停顿了一下,继续补充道:【一般而言,附身孩子最大的麻烦只有他们的父母,但这个孩子完全不用担心。】
    境白夜注视着两个小孩在他身边走过,眼力极好的他注意到了男孩袖口隐约露出的淤青。
    难道他的父母也是……
    境白夜没有立刻跟上去,只是注视着他们的背影远去。他伸手摸上脖子右侧,那里曾经有几个烟疤,是他过去的父亲留下的。
    【他会愿意给出身体吗?】
    直到彻底看不见他们,境白夜才收回视线,平静地站在原地。
    【我看得出来,他还没有彻底绝望。】
    希望,绝望,或许是江之岛盾子的影响,让他对这两种情绪格外敏感。
    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境白夜刻意多留意了一下这个同名男孩的眼睛,罕见的绯红色,漂亮得像是刚流出的鲜血,注视着手中宝物,温柔而闪闪发光。
    ——那是仍然心怀希望的眼神。
    ……一个心里仍有希望的人,会为完成某个心愿,舍弃身体和灵魂吗?
    【你可以选择观察期限,三天、七天或是十天。如果你觉得适合,我会和他沟通。】系统没有接他的话,【如果你觉得不适合,我会继续为你寻找其他身体……到时候可能就不是同名的了,融合起来会比较麻烦。】
    【那就七天吧。】境白夜想了想,选择了中间那个。
    【一旦观察开始,你只能在他十米范围内行动。】系统提示道。
    【我知道了。】
    ……
    境白夜开启了长达七天的观察。
    系统没有告诉他男孩的家世,但通过这几天的旁观,他也逐渐弄清楚了。
    他很尊重别人隐私,在这个男孩去卫生间、洗澡或睡觉时,他会安静地飘出去,在走廊或庭院里待着……但他仍然看到了他的身体,看到了他身体一侧有一道明显的手术疤。
    这个年仅七岁的男孩,被割掉了一个肾脏,接受移植的人是他的亲叔公。
    男孩出生于一个黑道世家,规模不如九头龙家族,本来爷爷是第一继承人,在某天突然抛妻弃子玩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于是第二顺位的继承人顶替他上位。
    男孩父亲从风光的少爷沦为弃儿,从此心理扭曲,甚至迁怒到自己的孩子身上——因为境组的传统,他儿子跟他父亲同名,又都是黑发红眼。
    而他的母亲是那种“爱情才是一切”的顶级恋爱脑,从长相来看,这对姐弟除了发色瞳色不同,其余部分和她极为相似,百分百是她亲生的。有一次她穿露脐装,他看到了她腹部有一道剖腹产后的刀疤。
    但是她没有一次阻止丈夫的暴力行为,哪怕嘴上的阻拦也一次都没有。
    两个血脉相连的孩子伤痕累累,她完全不在乎,她只会担心老公的手会不会打疼了。
    男孩父亲动手打人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可能是女孩没有把东西收拾好、洗澡水太烫、饭菜不和胃口、吃饭时声音吵到他了……其中为“男孩守在家门口”和“男孩哭了”而暴怒的次数是最多的。
    这个男孩在放学回家后喜欢把书包放到玄关,一个人跑到外面,眼巴巴地盯着路口。
    境白夜觉得他在等什么人,或许是就是给他玩具手铐的那个人——他在等人时,手里会握着那副手铐——但是几天过去,没有任何人过来。
    男孩总是充满希望地守在那里,又绝望地被父亲扯着头发或衣服回家,关上家门开始暴揍。
    境白夜不清楚他到底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说他胆子大,每次被打都会哭,哭了就被打得更狠,说他胆子小,被揍的第二天仍然守在那里。
    “他说过他会来救我和姐姐的……”
    境白夜曾经听到男孩蜷缩起身体,倒在地上时这么自言自语着,可他始终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在这个家里,会护着男孩的,只有比他大两岁、同样是弱小儿童的姐姐。
    因为有这个姐姐,就算没有其他人来救他、帮助他,他的眼睛里留着一点希望,注视着那副玩具手铐的眼睛依然闪闪发亮,充满着信心和期待。
    第六天结束,境白夜觉得他会继续等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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