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家还是那么拉风,出入都是价值连城的仙宫代步,虽然比上次天台山见到的阵仗稍逊一些,但也是金楼朱墙,祥虹四溢,彩凤翻飞,庆云上卧着三条赤鳞蟠龙,脖子叫金光闪烁的铁链锁着,大概是拿来拖云的。
    宫阙前有金盔火翎,神光骏马的羽林军,还有筑基期天兵力士。略一看去也有上百人,不过带来的都是仪仗队,基本上都是随口吞的货色,看来南宫家倒确实不是来打仗的。
    李凡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就牵豹子到门口栓着,顺便斜眼盯那三条龙认了认,总算不是他搞丢的,才没当场翻脸。
    “我道是哪里的庄主,交游如此广泛,必然是南国的英豪,当邀来宫中一叙,原来是清月道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从天门下走出一个身材高大,容貌俊伟,玄冠朱袍的使臣来。此人李凡倒是曾见过,就是之前‘好抱过他’的使相。
    “真人不把我错认郡王了。”李凡似笑非笑得稽首。
    这人确实也得称作真人,毕竟是个元婴级的,不过仙宫的功法,该怎么说呢,太陈旧,太保守,太垃圾,除了那些仙王嫡传的,这些做臣子的顶多靠双修,把性命修到元婴级数,道行法力却完全跟不上。也就比那些修神道的人臣稍微好一点罢了。
    再说难听些,这样的元婴,李凡随手就杀了,眼睛不用眨的。当然,两边求的道不一样,也没有个优劣之分,说不定哪天李凡自己把持不住给拿去下酒了,这位还官居一品位荣华富贵呢,所以也犯不着鄙视人家求的道垃圾,李凡只是客观得评价对方的战力是垃圾罢了。
    “当不得真人,当不得真人,在下陈斌,镇西将军帐下一介主簿。
    当日长思城一见,本想见识见识是什么样的英才能少年封侯,一望之下,李兄身负王者之气,天命所归,霸气外露,实在叫陈某望而生畏,因此一时认错了人啊!
    后来在下听说李兄拒授三垣的敕封,才明白天外有天!原来这世上,果然有不慕名利的义士!不愧是三垣都闻名的少年英雄!陈某心中的佩服景仰之情更是溢于言表,早想与您结交了!
    今日有此机会,岂不也是一番难得的缘分?请让鄙人作动,一定要与道友把酒言欢,聊个痛快啊,哈哈哈!”
    这陈使相不愧是搞外交的,这么会说话,连吹带捧的,尽说大实话,搞得李凡都有点不好意思等会儿飞剑斩他了……
    咳咳,总之此人无视李凡上来就话里带刺,依旧温文尔雅得,叫人如沐春风,好像真是结交以久的好友一般,确实是个不大好对付的。
    李凡听着对付吹捧,微皱眉头,不大习惯。他也不确定这陈主簿是不是口蜜腹剑,绵里藏针那种心口不一的小人。但光看外表,真的文质彬彬,仪表不凡,颇有一番气度,想不到拍起马屁这么利索。或许这人成仙前也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后来跟了南宫家,业务熟练了吧……
    “李清月只是山野匹夫,陈大人不用这么客气,如果真要结交,不如咱们到底下庄子里痛饮一番如何。免得被不识趣的人打扰……”
    李凡看看外头还有各式骑乘的神兽灵禽,都异常的神俊绚丽,再看他那头肚子鼓鼓的豹,就好像停了辆五菱在一群超跑中间。略显不搭调……
    “呵呵,李兄无需担心,我家公主最爱结交天下英雄,知道是李兄必然更加欢喜。
    且今日在此的,都是知书达理,温雅贤良的俊才,不少人是元婴在望的。此去雷泽历练只是顺带,主要还是为结交墨竹山的同道,修复两家的关系而来,又怎么会有人得罪三垣都看好的人杰?
    来来来,请让在下为你引见南宫家下一代的才俊。”
    陈主簿还真是个自来熟的,一阵连吹带忽悠,说话间就引着李凡入殿中了。
    不过听他这么说,李凡反倒是不大想去了。他剑都准备好了,你说这次来的都是群瓜怂小辈,过来亲善缓和矛盾的,根本没人敢得罪你的,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又不是什么见人就杀的魔头,动手总得有个由头吧?难道说因为你们的云朵遮住了我后院的阳光,所以我要把你们铲喽?那也得挑个没人目击的时候是吧?下边还有一堆路人在吃着烧烤看戏呢……
    再者说了,南宫家又能有什么才俊,别说元婴在望,元婴了又如何?那无霜无尘的他又不是没见过,虽说仙宫嫡传的元婴功法比一般散修的是厉害,但比起娄观道和玄门的真修,比起墨山一脉太素大道的变化,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呢。垃圾不垃圾,都是比出来的啊。
    没劲,还不如宅在家里修仙。
    当下李凡就有点扫兴,只是笑而不语,跟着陈主簿入殿,打算逮着这个南宫家的客(骂)套(街)两句,就表示大家话不投机,聊不来,告辞。
    当然如果能当场气得对方斗剑就再好不过了,他已经做好了正当防卫的准备,这样把南宫家杀光了,上头的大佬也不好挑他的错……
    进了那殿中果然有许多装扮华贵的贵人宴饮,玉盘珍馐,仙姬起舞。看着也有二十来人,都是金丹期的小辈,那一眼望去就都是兄弟姐妹。一个保龄球甩过去能砸倒一大片南宫那种……
    陈主簿看李凡在坏笑,也不知道他笑些什么,但总算他估摸着对方肯来赴宴,就是有缓和同南宫家关系的想法,于是拿出诚意来招呼。
    “拜见无晴公主,请容下臣介绍,这位正是墨竹山的精英弟子,清月涧李二庄主,李清月。”
    “原来阁下就是李清月,久仰大名。本宫是仙王第九十六公主南宫无晴,晴天的晴。”
    那无晴公主是个妙龄少女,看这脸,标准南宫家的道体模子,就知道她必定是嫡传的公主无疑。这种为了修炼道体特意去模仿的容貌,就没必要去打分了,不过胸肌没有那个无霜发达,大概不是炼体的。
    李凡倒是不急于和她答话,忍不住微微皱眉问道,“陈兄,清月涧李二庄主是怎么回事?”
    陈主簿还没答话,想不到那无晴公主也不气他无礼,反是笑道,“是那条鲶鱼精说的。它放话说此处是清月涧,它的地盘,过路要交一块肉作路费,谁若闹事它就叫李二来收拾。
    本宫听着有趣,就请这位二庄主来见一见,原来是李道友当下么。”
    李凡,“……”
    陈主簿笑道,“想必是李兄和灵宠闹着玩呢,无晴公主,李兄是墨竹山年轻一辈最顶尖的人才,观主赏识的俊杰,想必日后年轻一辈之中必有他一席之地。
    过去咱们两家有些误会,但同年轻一辈无关,往后大家还要并肩协力,同神教相争,不如借此机会把话说开了,也各交各的为好。”
    南宫无晴笑笑,显然懂得陈主簿的意思,“说的正是,李兄,我敬你一杯。”
    李凡瞧瞧旁边婢女端来的仙酿,也不接过来,先问道,“阁下是南宫九十六公主?我之前见过九十九公主,和一百几十号的王子的,都曾经有元婴境界来着。怎么阁下排在前头连元婴境界都没有?莫非也是做了错事,转世重修了一遭的?”
    “李兄……”陈主簿笑容有些僵,立刻看出李凡没有同他们冰释前嫌的打算了。
    南宫无晴也不恼,端着酒樽继续劝道,“陈先生不必强求,我们南宫家确实子孙繁多,良莠不齐,那两个败类叫奸人挑唆,惹了墨竹山的道友,李兄心中不快也是当然的。无晴不会放在心上。
    好叫李兄知道,其实我自小一直在玄门修法,玄门选拔弟子,倒是不操心修为境界,反倒是都要根据五艺考核的成绩,选择适合自己衣钵的传人。我也想拜入得道真修的门下,因此自愿多花些心思打熬,并不急于突破。
    这次我回来南国历练,也是来见识一下中原之外的青年才俊,相互应征,也能有所进步。
    李兄的大名,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妹之事时,我就听人说起过了,李兄自然是南国第一等的人才,岂有不结交的道理呢?
    不过你既然不愿与南宫家的九十六公主结交,那咱们就不论家世,这杯酒,就只当衡山外门弟子无晴,同墨竹山弟子清月结交,你看如何?
    “……”
    这下被她拿住了话柄,李凡就有些发愣了,毕竟要论出身,南宫仙家渣滓,离国宗室也不是个玩意……
    于是李凡耍赖,“我和你不一样,我年纪还小,不能喝酒。”
    南宫无晴脑门上顿时青筋一跳,只是强行忍住。不过手上酒都没洒出来,和她那两个弟妹比起来,倒是有几分养气功夫了。
    陈主簿则是心里哀叹,这李清月确实是难得道种,但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心眼这么小,是个睚眦必报的,南宫家上来就把他得罪了,那就难办了。
    当然他还是即刻跳出来解围,“那就以茶代酒吧,来啊换茶水……”
    南宫无晴脸上的笑容已经减了八分,只能说是勉强道,“罢了,人各有志,既如此,就请道友饮了此杯,也算是化解一番误会,一笑泯恩仇吧。”
    谁要和你们一笑泯恩仇?你一个误会死了多少人?天台山的血债一杯茶就结了?
    于是李凡只笑眯眯闻了闻婢女递上的茶水,摇头道,“这茶太香,我一个下等草民可不配喝,不过倒了太浪费,正好我的豹子肥肉吃太多了,不如上给它解腻。”
    劝了三次都不饮,南宫无晴便收起笑容,点点头,“看来我招待不周,底下的丫头太粗笨,连茶都砌不好。”
    那婢女一听,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咚咚咚得把地板上磕的一片血,大叫,“公主饶了奴啊!”
    李凡瞧这婢女一句话骇成这样,就知道这位公主日常是什么样的人了,倒也一点不意外,冷冷一笑,“你是不是还嫌弃她把地板弄脏了?”
    陈主簿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立刻笑着站出来打圆场,一拂袖就挥起一阵大风把婢女裹着,让她站起身来,“道友别误会了,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来打个招呼罢了,今日不方便就下次吧,何必搞得这么紧张……”
    李凡眯起眼,看了看那边瑟瑟发抖的婢女,“看来今天是不大方便,那我先告……”
    “你做出这副模样是个什么意思,我说了要拿你怎么样么?”
    陈主簿一愣,却见南宫无晴,正眼眉低扫,面无表情得对骇得欲死的婢女一瞥,“去把茶沏好了来。”
    陈主簿闻言,立刻收声,撤步退到南宫无晴身边侍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和樽泥塑似的,一句话也不说了。
    实际上不止他不说话了,整个宴会,刚才还在饮酒作乐的才俊们,此时也突得一齐收声了,刚才他们还是背景里的杂音,这时他们不再出声,存在感却格外得强烈了。
    于是李凡也不提要走了,就静立原地看着她们还要怎么表演。
    过了一会儿婢女哆哆嗦嗦得端着一壶新茶上来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南宫无晴看也不看李凡,就自己往榻上一坐,摆摆手,“去请道友饮茶。”
    婢女浑身颤抖着把茶水递上来,“请,请,请您……”
    李凡眯起眼,“我若不喝,你打算拿她怎么着?”
    婢女听了抖得和筛子一样,差点就要腿软摔倒了。而南宫无晴则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似的,一言不发。
    李凡瞧瞧南宫无晴,又瞧瞧婢女,“对了,我听过你们仙宫的手段来着……是不是还要扒了皮,做宫灯?”
    南宫无晴猛得一抬眼,凤目中仿佛两道青光,直瞪向李凡的眼眸。一时间从她的皮囊里,散发出几近凶神的威压,仿佛某种颇为厉害的法术,只一瞪就能叫人畏如寒蝉,伏地求饶。
    又或者这也并非什么厉害的法术,只是单纯的两个字,
    权势。
    李凡迎着她眸子里的青光,笑眯眯得反望回去,并在周围二十余名才俊围观之下,反向前踏出一步。
    这个瞬间,南宫无晴依旧面无表情,倒是李凡能感觉到自己脊背上的汗毛,统统倒竖起来了。
    艹,这么多高手!说好的一堆酒囊饭袋出来游山玩水呢!剑意,数到几个。
    ‘玄天剑意道,四个元婴,三个垃圾,藏起来的有点意思,瞧路数应该是衡山的。
    金丹里也有两个玄门的,明显在垃圾的水准以上,其他都可以忽略不计。哦,眼前这个根底也还可以,确实不是走仙宫路子的。
    不过再拉跨的元婴也是元婴,玄门的金丹,手段也不一般的,正面斗着,五五开吧。’
    这尼玛也能五五开?你是不是对爷的战斗力过度信任了?
    ’玄天剑意道,不是活就是死呗。’
    这种五五开啊!
    于是李凡展颜而笑,“搞得这么紧张干什么,大家都是盟友了,我还能拼了把你脑袋剁下来不成?”
    一伸手,把婢女端上来的茶水举起来喝了。
    “茶不错,我可以走了吧?”
    南宫无晴一挥手,“不送。”
    于是李凡笑眯眯得转身而走,在众目睽睽之下,头也不回得走出仙宫。
    从门口牵了云隐豹,飞出一丈,李凡突得一回身,看到陈斌站在宫门底下望着自己。
    “陈先生,要来一起喝酒么?各交各的。”李凡笑着冲他拱拱手。
    陈斌摇了摇头,“李兄何必呢,敬酒三杯,已经是礼贤下士至极了。”
    “哈,原来我还算个下士呢,”李凡朝他笑道,“陈先生此时追出来,就想告诉我这个?无晴公主敬酒三杯已经够给我脸了,是俺不识抬举!还是你还有什么天花乱坠的说辞,还想劝我回去跪她?”
    陈斌静了一段时间,“是陈某的错,我本该提前劝谏公主的……不,其实想来,你对南宫家的不满,又有几分是真的出于墨竹山的道义呢?恐怕也是在迁怒吧……”
    李凡皱眉,“你说什么呢?”
    陈斌缓缓开口,“难怪我查不着你的宗牒,在你面前虐责侍女,大概犯了令堂的忌讳啊,万请见谅……”
    李凡勃然变色,“放什么屁!信不信老子一剑杀了你!”
    陈斌叹了口气,朝李凡鞠了一躬,转身回宫中去了。
    ‘玄天剑意道,小子,你道心乱了。’
    “我知道!”
    李凡面色一会儿恼怒,一会儿疑惑,一会儿杀意毕露,一会儿若有所悟,阴晴不定,晦暗不明得瞪着仙宫好一会儿。
    他才一咬牙,驾着豹子扭头飞回居所,关闭大门盘腿静坐在蒲团上。
    闭上眼,却再无法入定。
    耳畔的私语,越来越响,越喊越大。
    最后逼得少年只能抱头蜷缩在静室的角落里,把房门闭紧了,不叫一点光和杂音传进屋子里来。
    但光芒还是闪烁着,晃着他的眼,仿佛明光四射的太阳,都被他拦在怀中一样,
    对,确实在怀中。
    李凡睁大了眼,埋头看着手里闪烁的魔方。
    闪烁的明光下,七个脑袋的影子都被投射出来,一齐凑过来私语,
    十四双兽瞳藏在黑暗的雾气之中,却叫那明灯似的魔方映得,亮若金星。
    “南宫无晴!”
    “忌讳!”
    “侍婢!”
    “宫灯!”
    “雷泽!”
    “把他们!都杀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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