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摩度去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咸海附近,对于那里的乌古斯诸部来说影响微乎其微,但对于同为西突厥左厢五部之一的拔塞干部来说却不啻是在平静的湖泊中投下一颗巨石。
    “没有一块土地是多余的”
    这句话用在欧亚大草原再合适不过。
    此时的西伯利亚及其以北区域就已经出现了游牧、渔猎人口,遑论大草原地带了。
    “每一处都是挤满了牲畜和人丁的地方”
    后世某突厥史学家在他的书籍里哀叹道。
    对于此时的欧亚大草原也是如此,原本生活在碎叶川流域、西突厥左厢大部之一的拔塞干部同样如此,在对未知土地渴望的驱使,以及对突骑施大汗苏禄晚年状态的恐惧下,拔塞干部西迁了。
    临近咸海时,他们遇到了劲敌。
    此时的咸海还是一处南北长度八百里,东西最宽五百里的超级大湖,周围水草丰美,又富产食盐,成了游牧部落必争之地。
    其南面的花拉子模绿洲地带就不用说了,千百年来一直是波斯人的领地,间或被西迁的匈奴人、突厥人征服,但波斯王族后裔一直占据着主要地位。
    但咸海附近的游牧部族就不同了,在其西边、北面、东面都是荒漠草原,面积广袤,是后世哈萨汗国小玉兹所在,眼下却分别由三股势力占据着。
    正北面则是西迁的基马克汗国中的突厥部族,西北面则是一直在此地游牧的一支操着古突厥语的部族——佩切涅格人,也就是后世在伏尔加河到乌拉尔河一带游牧的鞑靼人以及巴什基尔人的祖先。
    而在咸海与里海之间,则活跃着另外一支操着古突厥语的部落联盟——乌古斯部落。
    于是,怀着满满的对无穷无尽大草原憧憬的拔塞干部一开始还势如破竹,不过越接近咸海遇到的阻碍就越多。
    最终,拔塞干部在后世锡尔河哈萨克斯坦的卡扎林斯克与克孜勒奥尔达之间的牧场停了下来,他们虽然也拥有了煮盐的盐场,但只是咸海的一小块,他们遇到的对手并不是同样出自突厥汗国的基马克部落,而是西边野蛮的乌古斯人。
    当然了,他们遇到的只是原始的乌古斯人,眼下只有九个小部落联合而成的乌古斯部落,游牧于后世小玉兹哲德乌尔联盟所在的区域,其牧场东达咸海,西至里海,是一个完全的游牧部落,饲养的马匹高大雄健,还有大量的骆驼。
    乌古斯部落联盟是由九个小部落联合而成,其中的克尼克部落酋长一直担任着部落联盟大酋长,另外还有八个部落,其中两个较为出名,一个叫萨尔古尔,一个叫阿夫沙尔,其后裔都曾建立起王朝。
    对于佩切涅格人以及突厥汗国余部来说,夹在中间的乌古斯人自然最为野蛮和粗陋,有些类似于此时处在漠北的室韦人,不过与室韦人不同的是,乌古斯人就算野蛮粗陋也能冶炼铁器,加上骨子里的野蛮,自然战力强悍。
    在拔塞干部刚刚迁到咸海附近时,就遇到了乌古斯联盟的袭击,自那以后,双方在咸海东北部连番大战,眼下拔塞干部占据东北部小块盐场那也是历经了多次大战的结果。
    得知自己的铁杆盟友阿悉结部大酋都摩度病故后,将大帐设在后世克孜勒奥尔达的拔塞干部大酋,自称克孜勒汗的突厥蓝贵族诸部之一的苏农部后裔苏农阿波也病倒了。
    他将驻扎在咸海附近,由他的一名来自阿夫沙尔部落贵酋之女可敦生下的儿子苏农达干召回大帐。
    “达干,我不行了,长生天在去年就召唤我了,我强撑着才来到今天,有几件事情,我一直没对你说,眼下是时候了”
    苏农达干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精干年轻人,由于他母亲来自乌古斯三大部之一,正好在咸海正北游牧的阿夫沙尔部落,故此,他父亲才让他带着五千帐在咸海东北处游牧,并管辖着自己的盐场。
    也由于这层关系,拔塞干部才与乌古斯人暂时相安无事。
    “统叶护可汗时期,将西突厥人分为十部两厢,最盛时汗国以十部为核心,威压众多小部落,控弦之士几十万,每一部控制的部落在五万户左右,可惜汗国未能长久,疏忽而灭,到了突骑施时代,每一部锐减到两万帐左右”
    “眼下更是连两厢十部的名头都没有了,大唐、北庭先后崛起,原本还有摄舍提、胡禄居、歌舒、阿悉结、拔塞干、处木昆六大部,处木昆被北庭所灭,摄舍提、胡禄居、歌舒彻底投靠了北庭”
    “本来只有阿悉结、拔塞干保持了相对独立,本汗当时也是因为距离大唐太近而将部落不断向西迁徙,可没想到没有了大唐,西边也不安宁,乌古斯、基马克、花拉子模,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我等能够拥有眼下的牧场,那也是长生天护佑的结果”
    “自从受阻于咸海后,我的雄心早就没有了,能够维持眼下的牧场就心满意足了,我冷眼旁观了好几年,终于悟出一个道理”
    “父汗请说”
    “那就是无论是以前的阿史那氏,还是之后的大唐、突骑施,对于我等十部实际上分别并不大,无非还是以我等贵姓为首领,通过我等管辖牧户而已,具体来说,突骑施人压榨最甚,大唐最轻,阿史那氏居中”
    “但眼下在碎叶川崛起的孙秀荣却是一个异数,他没有通过收取赋税简单来管辖部众,而是通过常备军、学校、工坊来管辖诸部,现在看来他成功了,他通过常备军、学校、工坊,实际上将诸部青壮全部吸纳到他的博格拉部”
    “由于博格拉部牧户的生活远远超过其它牧户,于是便在诸部中形成一个向往博格拉部的迹象,于是,若是孙秀荣在其它部落征招常备军、学生、工匠的,响应者甚众,于是,博格拉部愈发兴旺,其它诸部愈发衰弱”
    “若光是一个博格拉部也没什么,以前我等在没有分出十部以前,还不是统称突厥部落,长此以往,博格拉部就不会没有这个结果?但孙秀荣不愧是唐人出身,他还有一招......”
    “那是什么?”
    “博格拉部只是一个幌子,等到进入到该部的牧户、匠户、农户都稳定下来了,他就在当地设置汉人常用的郡县,用官吏取代诸部贵姓管辖贱姓,由于他的部落里并没有奴户,他做这一切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
    “于是,一个不同于以往汗国形制的国度实际上已经出现了......”
    “父汗,你同我说这些是......”
    “傻孩子,我苏农氏与阿史德氏、执失氏、舍利氏都是从阿史那氏里分出来的,原本就是一家,是腾格里之姓,其中阿史德氏世为阿史那氏的后族,执失氏世为阿史那氏的掌兵官,舍利氏世为阿史那氏的宫廷总管”
    “而我苏农氏,则世为阿史那氏的掌玺官,突厥人为何疏忽而灭,衰败至此?那是因为印玺丢失了的缘故啊”
    “哦?草原部族也有印玺?”
    “自然是有的,刚开始时,是在印玺上刻着狼头的图案,用蓝色印泥盖在羊皮上作为信物的,可惜在东突厥汗国灭亡后印玺就丢失了,后来西突厥的统叶护可汗偶然得到了它,故也曾显赫一时,我的祖先也曾保管过它”
    “可惜,突厥人总是无法长久团结一心,统叶护可汗在一场内乱里被杀,与他一起被杀的还有我的祖先,在那场内乱里,那枚印玺再一次丢失,从此以后,突厥人便一蹶不振了,不过,本汗倒是知晓它的下落”
    “哦?”,苏农达干顿时来了精神,这个故事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对于他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还是十分吸引人的。
    “十年前,这枚印玺盖过的羊皮我从一个来自西方的商人手里见到过,我苏农氏世代为掌玺官,自然对于那个印记十分清楚,那确实是我突厥人的镇部之宝”
    “从西边?”
    “你猜猜,此印落在何人手里?”
    “我想想,嗯,西边除了乌古斯,便是基马克、佩切涅格,都称不上汗国,也没有用印的习惯,那就是科萨汗国了,对了,该部落正式称汗国就是从十年前开始的,也就是说他们是在十年前得到此印的?”
    “不错,以前他们也就是一个部落联盟,跟乌古斯人差不多,可在十年前却将女儿以公主的名义嫁给南面的罗马大国,罗马,按照从西边来的商人说那可是不亚于大唐的大帝国”
    “父汗,也就是说,科萨汗国就是有了突厥人的印玺才兴起的?”
    “差不多,一开始我也不信这个,无非是一块石头而已,怎会如此神奇,不过当我打听到另外一件事后便由不得不信了”
    “哦?”
    “当时我苏农氏掌管的印玺一共有两枚,都是白中带红的模样,河中一带的人称之为桃花石,突厥汗国所用的自然不是普通的桃花石,都是千百万年的化石,其中一枚里面有一只蝴蝶,被称为凤纹玺,另外一枚里面则是一只壁虎,被称为龙纹玺”
    “那科萨汗国得到的是......”
    “科萨汗国四面皆水,得到的自然是龙纹玺”
    “那凤纹玺呢?”
    “你猜”
    “我猜不出”
    “呵呵,环顾四周,眼下在大草原上,谁的风头正劲?”
    “北庭?!”
    “正是,相传凤纹玺落到了石国国王手里,不知怎地,被大唐监军太监边令诚知晓了,威逼之下得到那枚印玺,后来不知怎地竟落到了孙秀荣手里,原本他一直藏着没用”
    “后来他成为霫部大都督,乃至被周围诸部推举为博格达汗后才将印玺上的狼头抹去,用突厥文、唐文分别刻了‘博格达之印’才算正式公诸于世了”
    (实际上孙秀荣见到的凤纹玺并没有狼头,早就被石国国王抹去了)
    “难怪!”
    “孩子,眼下事态至为明显,以我拔塞干一部,是不能够长久的,要不西去投靠科萨人,要不东去依附北庭人,一切都由你自己掌握......”
    ......
    苏农阿波死了,带着突厥汗国掌玺官的秘密死去了,留下彷徨无措的苏农达干。
    “西去科萨汗国还要穿越乌古斯、基马克、佩切涅格人的土地,谈何容易?原本我部是与阿悉结部落挨着的,眼下阿悉结部整个投靠了北庭,干脆投靠孙秀荣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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