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了口气,平复一下有些激动的情绪,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这些我从来不知道的信息,就像是突然一下子从我眼前浮现出来一样。在那一刻,我才悚然发觉,原来我竟然一下子看透了我的秘书暗藏的隐秘心思。”
    “读心术?”杨小宝这一下是真点惊着了,指了下摆在茶几央的那颗灰不溜秋的舍利子,“跟你摸过玩意儿有关?”
    韦庄点了点头,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种事情说出来,你大概也是不会相信的,有谁会相信界上会有这种超自然的奇迹呢?”
    “不,我信。”杨小宝露出了微笑,脑海里回想了当初在杨柳庄下河救人被河水冲走的那个神奇的下午,那是改变了自己人生命运的一天。
    “当我无意发现了这个惊人的秘密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遥想往事,韦庄不住叹息,神色里流露出了些许的懊悔,但更多的还是得意。
    那一年正是韦庄的从政生涯里最特殊的一段日子。他在州市长的任上干得并不怎么顺心。他在仕途上很有想法,是有心要有一番大作为,要为州百姓造福的。
    所以上任这几年来,韦庄是大刀阔斧办了不少实事,老百姓是得了益,当然也就免不了有人的利益。其就包括一部分有深厚背景的地方实力派的利益。官场上从来就是这样:你动了别人收钱的袋子,别人就要动你当官的位子。
    于是,在市政府班子换届的前夕,韦庄听到了从省城漏下来的风声,自己在换届后会被平调到到一个清闲的二线岗位上“养老”。如果此事成了定局,那么韦庄的从政生涯就算提前结束了。
    在那天晚上无意发现了这个“珠子”的神奇作用后,韦庄不得不把它当成了挽救自己仕途生涯的救命稻草。
    韦庄出身于底层平民,并没有任何的背景后台,是全靠着自身的实力从基层一步步爬到了市长高位。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官场的险恶其实就是人心的险恶——如果能看透人心,那么这种险恶就反而可以为己所用,成为自己站稳脚跟,乃至继续上升的莫大助益。
    于是,靠着这颗“宝珠”带来的神奇读心能力的帮助,韦庄很准确地参透了各个上级领导的内心所想,以及那些政敌心的隐密。凭着这一手,他很轻松地渡过了这个难关,顺利站稳了脚跟,并且隔年越级升任副省长,从此一路青云直上。
    不难想到的是,高四海在被迫交出这颗“宝珠”之后,这么些年还仍然对它念念不忘,当然也是因为像他一样发现了其的秘密。
    听完韦庄的回忆,杨小宝闭上了眼睛,伸手在木盒子里的那颗舍利子上摸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睛,看着韦庄笑嘻嘻地说道:“你看我也摸了,沾了灵力。我猜出你现在肚子有点饿了。不过不是什么读心术,是听到你肚子里叫了一下。所以你这个玩意明显不怎么灵验嘛,估计它是看不我。”
    韦庄有点哭笑不得,这个年轻人还真是什么时候都能开得玩笑,摇了摇头说了下去。
    “那段时间,我每次跟上级领导开会,还有跟重要人物见面,都是把那东西随身带着的。其实那东西时灵时不灵,但对于我来说也已经很有用了。只是我一直没搞清楚原因。不过,我花了十年的时间,终于搞清楚了它的来历。”
    听到“来历”两个字,杨小宝来了兴趣,认真听了下去。
    韦庄解释说,在发现这颗“宝珠”的神奇之处后,他特意从珠子上面磨取了少量粉末,秘密送到科学机构作了光谱成份测定,这才发现它并不是原先以为的珍珠,而是人骨舍利子。
    随后的一些年里,他又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利用自己身为政府高官的便利,调取查阅了州出土古墓的考古资料与研究报告,同时也咨询了很多相关的专家学者,再结合了从浩如烟海的古籍野史里拮取到的珠丝马迹,最终才弄清楚了这颗舍利子的来龙去脉。
    一千多年前的南北朝时期,原地区有个久负盛名的高僧大德名叫道安和尚。此人道行高深莫测,聪明睿智,每每料事必,因此很得后赵国主的信任。道安和尚圆寂后,他的遗体按照佛门习俗烧化,留下来的舍利子有两块。一块被国主造了一幢佛塔供奉,另一块则由他的亲信弟子章宾亲自收藏。
    这位章宾后来还俗,成为了后赵国主十分喜爱的亲信宠臣。然而他似乎寿数不长,身体也一直不好,不过三十多岁就去了。后赵国主十分痛惜,下令为他修建了豪华陵墓——就是二十年前州市出土的那个古墓。
    听到这里,杨小宝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道安和尚生前道行高深,法力修炼到了极高的地步,以致于他坐化后留下的舍利子也有残余的灵力存留。章宾后来还俗后,跟其师一样颇受后赵国主的宠信,享尽荣升富贵,必定也是从这颗舍利子上获得不少助益——就跟这二十年来发生在韦庄身上的事情一样。
    “我能够一路走到今天,直到攀上如今的高位,那颗宝珠来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韦庄苍老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苦笑:“但是这个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一切不是没有代价的。你知道章宾为什么会早死吗?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防着这个东西吗?”
    杨小宝醒悟过来,不由得心里打了一个突,指了下茶几那颗舍利子:“难道也是这玩意儿害的?”
    韦庄苦笑着点了点头:“每次我用完它之后,身体都会受到损伤,轻则会十天半月缓不过来,重则大病上一场。幸亏当今科学昌明,医疗技术比古时候要先进得多,每次身体不好,总还是勉强捱过来了,不然我也怕是早跟章宾一样,三四十岁就入土了。可即便是医疗条件再好,长年累月下来,我的身体还是受到了很大的累积损害。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苍老不堪,满头白发,其实年纪也不过五十五岁,本来还可以干上十年再退下来的……”
    杨小宝惊问道:“这么说,你之所以要退休,也是因为……”
    “对,因为身体实在是不行了。”韦庄叹了口气,黯然说道:“我知道这东西依赖不得,可这就跟瘾君子磕药一样,每次遇到难题,总还是会忍不住会用它。像我这样的高级干部,那是高处不胜寒,总还是普通的肉身凡胎,也会遇到很多解决不了的难题。”
    “人力有时而穷,有这种超自然的神力可以借助,就算明知道有害,也很难忍得住不去使用。你现在总该明白为什么我要把这东西藏得那么麻烦了吧?就跟那些想要戒毒的瘾君子总是拼了命地要把毒品扔得尽量远离视线是一回事——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听了这些,杨小宝有点儿同情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的老人了。拿半辈子的寿数与健康换取权力与高位,究竟值与不值,只能由当事人自己体会了。
    杨小宝皱眉,想了一下:“这玩意听着好邪乎,难道就没个法子补救吗?”
    韦庄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摇了摇头:“其实并不邪乎,这个也并不叫作‘读心术’——那是西方吉普赛人的叫法。我们华夏传统上叫作‘他心通’,是佛法当道行高深的六大神通之一。我并没有高深的佛法修为,却还一直妄用神术为自己谋取利益,这就叫作德不配才,贪天之力,怎么可能没有代价?”
    杨小宝忽然笑了,冷不灵丁地问了一句:“那个道安和尚并没有多病早死吧?”
    韦庄怔了一下,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关于他的生平是史有明载的,寿数八十有余在,在那个年代算是罕有的高寿了。”
    杨小宝哈哈大笑来:“这不就对了?那个道安和尚浑身上下都是各种神通,不也健健康康活到了八十多?你不过是沾了他的一点儿骨头!”
    韦庄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道行高深,佛法修为深不可测,自然是镇得住,只得其益,不受其害。我有什么?又凭什么?”
    杨小宝断然摇头:“不!这个界上有很多事情其实是很简单的,只是你把它想得太复杂了。”
    韦庄默然不语,似乎若有所思。
    杨小宝站了来,抬下巴指了下木盒里的舍利子:“这玩意儿,你打算怎么处理?”
    韦庄犹豫了一下:“这是国家物,其实我一直有想过把东西还回到博物馆——以我现在的地位可完全并不难做到。可是你也知道,假的都已经存放展览那么久了,我再把真东西调换回去,真的也会被当成假的了。所以我想着,要不还是等我退休了再看看怎么妥善处理……”
    杨小宝呵呵笑了笑,懒得再多跟他废话了。这种事就跟戒烟一样,如果一个烟鬼声称等自己抽完了手头这包烟再戒,那他就永远也戒不掉。很明显,韦老头子就是舍不得,放不下,属于典型的有想法,没决心。
    既然你不下了决心,那我就帮你下决心,这也是为你好。杨小宝嘴角浮一丝冷笑,朝着那只在沙发底下躲了好一会儿的大花猫勾了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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