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早上七点,杨景行再给女朋友打电话想献殷勤,可那边死活不接了,甚至还没响铃就挂断。虽然几个小时前的电话并没显得特别严重,但杨景行还是知道症结所在,就给何沛媛发短信:老婆,我想通了,你是对的,我决定了。
    虽然短信也没回音,但杨景行等了一会后还是再次打电话,响铃若干声后,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地接通了,杨景行仔细听了一下再喂:“起床没?”
    “干什么?”何沛媛显得比较客气。
    杨景行嘿:“跟你汇报思想工作,你喝什么?我在这等半天了。”
    何沛媛没兴趣:“你决定什么了?”
    杨景行简直急切:“见面汇报吧,还是热巧克力?”
    “不要。”何沛媛想了一下:“卡布奇洛……”
    杨景行已经能光明正大地大清早开车到女朋友家楼下接人了,他调完头何沛媛也就下来了,开门上车。无赖当然是陪好笑脸,不过看仔细女朋友严重缺觉的眼圈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何沛媛把从座位上拿起来的热饮抱稳当些,也看一眼司机。
    杨景行说:“喝呀,趁热。”
    何沛媛先严肃问清楚:“是不是我不接电话你才过来?”
    杨景行又笑了:“我飞过来呀。”
    何沛媛的意思是:“我不接电话你才松口。”
    杨景行摇头:“不是,真的昨天半夜就想通了,媛媛说得对,我也领悟了,这件事的关键不是后果而是态度。”
    何沛媛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杨景行认真的样子:“就是重点不是见与不见会怎么样,而是根本不该见……就好比虽然吃一次烧烤不会怎么样,但也应该有个健康饮食的观念。”
    何沛媛观察着司机,略微努嘴怀疑:“你真这么想?”
    杨景行点头:“想通了就好了。”
    “才不是!”何沛媛更加怀疑了:“你做错事了才会给我买喝的……你肯定想来跟我宣战,我不接电话你才改主意。”
    杨景行又呵呵笑起来:“太冤枉了,我哪做错那么多事,更没胆子给媛媛宣战呀。”
    何沛媛继续观察:“……那你想怎么样?”
    杨景行再度认真:“我端正态度……就算万一陶萌或者喻昕婷去音乐会了,我也假装没看见,这样态度行吗?”
    何沛媛似乎也接受了男朋友昨天晚上的观点:“那多过意不去。”
    杨景行似乎真想通了:“首先考虑在媛媛这过不过意得去……其实也没脸见她们,不见才好。”
    何沛媛哼:“只怕到时候心一软……”
    杨景行摇头:“就是因为心软了才想通,我心里装着媛媛的。”
    何沛媛没空嫌弃肉麻,再问:“她们要见你呢?”
    杨景行呵:“我也不说不可能了,就算是陶萌给我打电话说想见面,我也会推辞掉。行吗?”
    何沛媛来劲了:“她死活要见!”
    杨景行学女朋友:“不要脸……你以为你男朋友多香呀。”
    何沛媛豁出去的样子:“她等你,等不到你就不走!站起凄风苦雨中……”
    杨景行呵呵:“现实情况是,就算我这么跟人家说,人家也不一定会来。”
    何沛媛哼:“伤心吧?”
    杨景行摇头:“你说对了,我是做错事了,之前我是想顺其自然,万一她们捧场我也要表示感谢,这个态度确实不对。现在我想明白了,所谓的顺其自然其实包含了一种侥幸心理……总之我调整心态了,决定用尽量不见面的心态去纽约。”
    何沛媛不太明白:“什么叫尽量?”
    杨景行嘿:“就是万一有人在凄风苦雨中等我,我还是要去表个态吧。”
    “你敢!”何沛媛气愤了:“鬼才会等你……”
    杨景行又说明:“但是也可能有什么特殊情况,喻昕婷跟纽爱的关系还不错,有几个朋友,万一她被邀请过去,如果在公开场合见面了,礼节性打个招呼行吗?”
    何沛媛不关心不在意:“问你自己。”
    杨景行笑笑:“其实也不太想去了,来回至少五六天,徐安那边一忙起来耽误不起。看情况,太紧张就不去了。”
    何沛媛看看司机:“你真的能假装没看见吗?”
    在面馆不远处停车了,杨景行轻松不少:“我本来就怕万一要见,多尴尬呀,只不过觉得不见就显得没风度,可是一想明白,我早就没一点风度了呀,还讲究个屁呀。”
    何沛媛白眼:“知道就好……昨天你说那些话,让我觉得你就是盼着见到她们,就为了见她们才想去。”
    杨景行摇头解释:“我一开始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就把她们当齐清诺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没什么,昨天想明白了,不一样。”
    何沛媛问:“怎么不一样。”
    杨景行说:“对媛媛来说不一样。”
    何沛媛看着男朋友,神情委屈了,酝酿着想倾诉的样子:“昨天我……”
    杨景行摆出认真的神情。
    何沛媛似乎不想说:“我根本睡不着……要不是怕耽误今天,我当时就去找你讲清楚了。”
    杨景行庆幸:“谢谢媛媛给我反省的机会。”
    何沛媛越来越委屈:“觉得你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
    杨景行狗胆包天:“我当时还觉得媛媛有点点过头,幸好没冲动说出口。”
    何沛媛的眼眶都有点湿了:“我就是怕影响你今天的状态,一忍再忍,真的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我哭了好久你都不知道,怕哭才不接你电话。”
    杨景行真是愧疚又怜爱,伸手:“老婆抱抱。”
    何沛媛给面子的,然后在男朋友肩膀上说话:“其实我不是怕你们见面,关键是你的态度,你没把我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对不起。”杨景行辩解:“不是没放在第一位,是这件事上面没引起重视……谢谢媛媛提醒我,让我想明白了……”
    再多话想说也还是要抓紧时间下车去吃早餐呀,何沛媛今天可不能迟到呢。边吃边聊,虽然说是不怕男朋友更念念不忘见面,但何沛媛还是要重提杨景行自己的表态,并且细化处理,对男朋友的要求挺高的,不能是笼统地说尽量不见面,而是要杜绝私下见面。
    何沛媛自认为也不是不讲道理,那种公开场合的应酬当然是无法避免,但是她也相信自己的男朋友还没有让别人在凄风苦雨中等候的大魅力:“……如果对你还有那么深的感情,也不会等到那一天才表现出来。”
    杨景行连连点头:“对呀,所以嘛,所以你的假设就等于我自作多情。”
    何沛媛保守点:“但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反正不管什么事你都要告诉我,如果她们联系你,包括孔晨荷,还有你在美国的高中同学,都要告诉我!”
    杨景行连连保证……
    吃完饭了何沛媛就要直接去地铁站,比到人民广场了再人挤人方便得多。这时间紧张得都来不及面对面商量展望一下今天的各种情况,只能在打电话继续聊一下。何沛媛依然希望一些顺利,让杨景行早日去纽约走一趟,如果无赖说一套做一套出点什么状况,她也早点解脱了……
    杨景行已经在为徐安新专辑制作团队的组建开始忙活,乐手几乎是清一色的欧美专业选手,词曲都是徐安自己一手包办,所以制作人前期的工作重心就是编曲,浦海的几个优秀编曲人都见面聊一聊。
    近十点的时候,何沛媛又给杨景行打来电话:“喂,他们走了。”
    杨景行问:“怎么样?”
    “还好……”何沛媛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可能赶时间,听了几十个小节《就是我们》,说几句话就走了。”
    杨景行再问:“几个人?”
    何沛媛说:“就哪个尤金,文团长和陆指挥陪着来的,还有翻译。”
    杨景行打听:“还有两个人去单位没?”
    何沛媛说:“好像还没来,没看见。”
    杨景行嗯:“那是下一步工作。行了,你们可以下班了。”
    “不行。”何沛媛端正态度:“都要待命……”
    蔡菲旋的声音:“首席总监没说话,助理算个屁……”
    何沛媛在电话里转述一下:“她们觉得这个人好像不太行,你要不要联系一下耶罗米尔侧面问一下?那边还不太晚。”
    杨景行说:“没事,跑不了。”
    何沛媛声音小点:“老齐说万一他故意刁难,就害你把主团得罪了。”
    齐清诺叫着否认:“哎,我可没乌鸦嘴呀。”
    杨景行好笑:“哪有那么复杂,当领导当出毛病来了。”
    何沛媛当然不会转述:“那你要不要给陆指打个电话?”
    杨景行不担心:“陆指和文团搞得定,放心吧。再说我现在觉得泡汤了也好,钱已经到手了,演不演的我还少个麻烦。”
    “那好吧。”何沛媛还是有点担忧的语气:“再说吧。”
    杨景行嗯:“那我挂了……”
    挂电话一刻钟后,何沛媛再给杨景行发来短信:吴主任说尤金不听团里安排也不采纳团里的推荐,感觉他对民乐有偏见。我知道老公才不会在乎纽爱这么一个团,有那么多一流乐团等着跟你合作。可是团里都知道你跟耶罗米尔的关系,如果你不假装帮忙争取一下,会不会不大好?
    杨景行回复:媛媛虽然不要脸,但是说的也有道理,我等会问一下陆指。
    何沛媛真肉麻:老公辛苦了。
    杨景行:是不是对《就是我们》和三零六也没兴趣?
    何沛媛:也不是,肯定赶时间吧。
    杨景行:知道了,敢不尊重我老婆和前女友,看我收拾他。
    何沛媛:滚!
    杨景行也没急,继续忙着手头上的事,可是没等到午饭时间,文付江打电话过来了,杨顾问就满怀希望接听:“文团长您辛苦了,那边怎么样了?”
    文付江也是乐观的语气:“还在一个个听,这个人过细,说他们有他们的标准,我们也尽量配合,把几个声部的演奏都集合了,不知道搞到什么时候去,午饭也不要我们安排。”
    杨景行哦:“这样……具体有什么态度没?”
    文付江呵:“那还不太明朗……感觉这个人城府有点深。”
    杨景行说:“我没接触过……”
    文付江理解:“是不太好接触,这个人……你知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去?”
    杨景行说:“我没问,什么时候?”
    文付江思索的语气:“团里本来想表示点礼貌安排点活动,从那个女的那里听说,他们好像还准备去平京。”
    杨景行理解成:“从平京回去?”
    文付江纳闷:“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别的打算?”
    杨景行也奇怪:“没听说呀……我过去单位一趟,您看方不方便?”
    文付江支持的:“也好也好,那你来吧,也是你的客人,露个面给个面子。”
    杨景行积极:“那我现在就动身,快点半个小时……”
    开车上路后,杨景行再给女朋友汇报一下情况:“……听语气是不太顺利,我过去看看。”
    何沛媛这时候又新想法了:“算了,你别来!纽爱什么了不起?让柏林爱乐首演!听都没听说过的小助理指挥,以为自己不得了。”
    杨景行笑:“你们先吃饭吧……或者你等我,我要不了多久。”
    何沛媛也打算盘:“你请客?”
    杨景行哈:“当然我请。”
    何沛媛还宣布呢:“顾问说中午他请客……”三零六一片热闹。
    杨景行差不多十二点半到民族乐团,院子里景象真是跟平时大不一样,看得到的地方都一尘不染,清洁工人实时清扫落叶。车子停得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平日里这时候早就下班一大半了。
    杨景行停车后直接去主楼,但是要跟在小楼上盼望午饭的女生们打招呼。三零六这会比平时更欢迎顾问,但是没平时那么喧哗,王蕊也只敢小声喊着要去鸿公馆。
    主楼里的行政人员看到杨顾问也不像平时那样笑哈哈地大声打招呼,简直有点肃穆:“都在排练厅。”
    连事不关己的大提琴演奏家都坚持加班呢,尽量简洁隐秘地告诉杨顾问美国人就是这样,芝加哥交响乐团的同胞首席是他朋友,顶级乐团的乐手看起来风光但是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文付江还是有团长气质的,在办公室里看报,并没有陪同低级别外宾。不过杨顾问来了,文付江还是给个面子陪着去练习厅。团长对情况也是掌握的,说这两个小时时间里那个尤金什么的也考察了十几个乐手了,但是依然没什么态度。民族乐团的二胡和琵琶队伍是壮大的,但是扬琴就没那么多,三弦则更少,文付江担心这个尤金真是对民乐缺少必要的了解而有什么误会。
    排练厅外几个前辈乐手在等候的样子,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闲散放松,见了团长还是起身,也跟杨顾问打个招呼。
    团综合办公室主任也在,点点头:“杨主任来了。”
    文付江稍严肃些:“跟杨主任说一下。”
    办公室主任点头肯定的样子:“美方很认真,考察得比较仔细比较全面……但是乐手普遍反应,好像有点文不对题。”
    旁边的琵琶演奏家有具体例子:“刚开始连音域都没搞清楚,还傲慢得不得了。”
    杨景行点点头:“文团长您就别进去了,我去看看。”
    文付江有义气:“我也看看什么情况。”
    也算是自家地盘不用客气,杨景行直接推门进去。偌大的排练厅里开了暖气,正在接受面试的是民族乐团的推荐名单内的年轻扬琴演奏员,怎么坐在木管组的谱台上去了,更离奇的是正在演奏音阶。
    指挥的位置坐的就是纽爱的第一助理指挥尤金史博格戴勒,四十来岁的白种男人,西装笔挺地翘着二郎腿,旁边站着中方翻译。指挥台后面一点是观摩席,坐着四位中方代表,琵琶首席王老师,二胡首席李老师,还有乐团宣传部的主任,一位乐务坐得靠外看样子是负责排练厅的内外沟通的。
    杨景行先对前辈们点头:“王老师李老师辛苦了。”
    前辈们微笑回应。
    杨景行直接朝尤金走过去,尤金也站起来了,转身一些面向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作曲家。杨景行伸手,尤金也伸手。
    杨景行稍微握手一下就松开,严肃样子:“欢迎来浦海。”
    尤金还是懂礼貌的,有微笑:“谢谢杨先生。”
    杨景行又认真问:“这儿怎么样了?”翻译好像看出来了杨主任的熟练,就退后一点放下工作架势图个轻松。
    尤金典型的白人肢体语言和神情:“还好,都还好。”
    “你确定?”杨景行继续正经着:“你得到什么了?”文付江这些人应该也是听懂对话了,都在旁边一样摆出比较认真的神情。
    尤金还是有工作的,他看看自己手中的电话,翻动一下其中的软件:“我有幸见到了,十二位优秀的演奏家,二胡,琵琶……都很好。”
    杨景行愿闻其详:“你的好是什么意思?告诉我。”
    尤金看着作曲家,好像构思语言:“他们能用历史悠久的乐曲演奏出动人的旋律……”
    杨景行不耐烦有点不客气:“别废话,你来这儿不是当观众,你是纽约爱乐团的助理指挥,是吗?”
    尤金奇怪了:“……是,当然。”
    杨景行再问:“你来这儿要对纽约爱乐即将的演出负责,对耶罗米尔先生负责,对我的作品第二交响曲负责,没错吧?”文团长他们好像有点听不懂了,但是应该听出来杨顾问的语气不算好。团宣传部主任站起来了,满脸关心地走近,两位首席也跟上。
    尤金对作曲家点头确认:“当然。”
    杨景行的声音越来越洪亮:“这儿的演奏家,他们都是让我尊重的老师,我希望他们得到专业的对待。无论是谁会跟纽约爱乐合作,同时也是我荣幸。史博格先生,你专业吗?或者你的职业生涯并不需要我将来的专业评价?”杨主任这么一长串,翻译当然会发现好多人在看自己了,但是他好像难以启齿。
    尤金看着作曲家,好像沉重还是思考了一下,点点头:“是的,我理解……我会是专业的。”
    杨景行好大声的:“你确定?”
    尤金果断点头:“是的……很显然。”
    “谢谢你,请继续。”杨景行语气有点怪,再换回母语,对还在谱台上摸不着头脑的演奏家客客气气陪上笑:“高老师你们继续,打扰了。”
    演奏家陡然笑得好灿烂:“没关系没关系!”
    杨景行理解多:“王老师你们辛苦了,那我先走了。”
    王老师还有点弄不清状况的样子,但也点头:“好……不送了。”
    李老师抬手拍拍杨顾问的肩膀,关心:“吃饭没?”
    杨景行继续陪笑:“还没,跟三零六约了,今天就不请您了。”
    前辈很理解的样子:“有机会有机会……”
    杨景行邀请:“文团长我们走吧。”
    文付江点头哦,想起来什么:“那个那个……张翻译,跟尤金先生说一下,饿了先吃饭,有什么要求跟我们小冯说,你也要吃嘛,人是铁饭是钢。”
    翻译点头开始工作,尤金也侧耳听着,然后对文付江说谢谢。文付江也不是完全不会,能说不客气,然后就回邀:“杨主任我们走,不打扰他们工作”。
    团宣传处主任跟着团长和顾问一起出了排练厅,关上门后先看看团长,再对顾问笑一笑。
    杨景行又有点嬉皮笑脸起来:“团长我先去找她们了。”
    文团长点头,又笑,很不团长地搞小圈子用神秘的语气和音量打听:“刚才……说的些什么?”
    杨景行呵:“也没说什么,算是同行之间给点建议。”
    宣传主任皮笑肉不笑:“我也只听个大概……杨顾问没客气,所以一行是一行,本事大的底子也大,硬气。看样子是怕了。”
    杨景行有些惭愧:“也不是本事大,关键他的搞法没道理。”
    文付江沉吟一下,更小声一些:“不会出问题吧?”简直不想让第三人听到的音量。
    杨景行安抚:“您放心……我比他有发言权。”
    文付江呵呵了:“那是,那是……那午饭我来安排?”
    杨景行不要脸:“您别麻烦,三零六她们吃顿饭闹得人脑袋疼。”
    文付江呵呵呵呵:“那先不说了,你先去找齐团长她们吧,肯定在等你。我等会再给你电话。”
    杨景行点头:“您辛苦了,我先走了。”
    宣传主任也客气:“杨顾问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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