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理刑馆升堂。
    本以为已经结案的苏毛氏自杀案,忽然升堂。
    大家都觉得奇怪,不明白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让宋大人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将本来定位自杀的案件改成了他杀?
    “大人不是去阳信办案了吗?怎么回来以后,就重办此案了?”
    “会不会是这几天有人给大人告密了?”
    “不对,我怀疑是毛氏娘家人来要嫁妆,苏家人不给,两家人打官司要钱。”
    这个说法很有可能,大家纷纷点头。
    “说起来,今天怎么没看到吴林氏?”有人好奇,宋大人每次升堂吴林氏都一定要来的。
    趁着宋大人还没有出来,大家纷纷去找吴林氏。
    “找什么呢,老娘一天没死一天就要来,”吴林氏的小马扎往地上一放,“真是天天夜夜盼着大人升堂,不然我这日子太没劲了。”
    天天骂人也没什么意思了。
    “你帮你儿媳做点事情啊。”有人道。
    吴林氏啐了一口:“我好不容易熬成了婆婆,还再让我去伺候儿媳?”
    “我做饭她要是能吃得下去,我也佩服她心大,不怕我毒死她。”
    有人笑着打趣:“你下毒吧,那你就能最近的距离听大人断案了。”
    “呸,挑事精,就见不得别人过的好。”吴林氏啐了一口,不想搭理对方。
    公堂内,宋宁从后衙出来,往公案后落坐。
    今天赵熠没来,说懒得见识这家人,所以自己给自己休沐,在家听戏。
    宋宁早上出来的时候,还真听到隔壁咿咿呀呀在唱戏。
    倒真是好久没听了。
    外面来看赵捕头的小姑娘小媳妇们一阵失望。
    “带苏家一干人等。”宋宁喝道。
    苏金亮父子三人、并着苏刘氏和苏王氏一并被带了上来。
    毛云松和毛云波兄弟以及毛家族人坐在隔壁听审。
    苏炎被带上来,这两天他冷静下来,在牢中强逼着自己没事就睡觉,让脑子保持清醒。
    也想好了上公堂后,他要怎么回答宋宁的提问。
    惊堂木拍响。
    宋宁看着苏家一家五口人,问道:“各位,谁来说?”
    “大人您关了我们几天,我们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苏炎挺直了腰杆,给家里人信心。
    苏洋垂着头。
    苏刘氏喊着道:“是啊大人,要说也应该您来说。”
    “我们莫名其妙被关了两天两夜,一点说法都没有就直接带到公堂上来了。”
    门口的人也不懂。
    “行吧,谁让本官脾气好呢。”宋宁望着苏炎,“本月十二,苏毛氏在巷口喝下砒霜,自杀而亡,此事本是一件家务事,每年甚至每一天都有妇人因为家庭不和睦,而轻生寻死。”
    “如此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谁能不心疼呢?!”
    “可是,当本官赶到现场时,有一幕却让本官觉得纳闷,死者要死为何跑到巷口?抱着这样的疑惑,本官做了初步尸检,结果没有意外,死者确实是服砒霜自杀。”
    苏家人垂着头听着,神色相当的平静。
    “紧接着,第二个纳闷的事再次出现。”宋宁对苏王氏道,“当时,死者和丈夫苏炎在厨房吵架,你是如何复述的,劳驾你再说一边。”
    苏王氏想了想,回道:“……大哥去厨房吃早饭,嫌稀饭太稀,当时大嫂正在厨房杀鱼,听着就把鱼摔在地上,说日子没法过了,就跑到房里去,我不好插嘴就接着洗衣服,大哥就在厨房门生闷气。”
    “也就过了两口茶的时间,大嫂拿着个杯子出来了,一边喊着她要去街上找人评理,一边说死了算了,就冲出了家门。”
    “我都没明白她话是什么意思,擦着手跟着出去看看,谁知道就看到她站在街上,把砒霜喝了。”
    苏王氏道:“当时民妇是这样回您的。”
    宋宁颔首:“她有没有说要出去找人评理呢?”
    苏王氏正要说话,忽然瞥到了苏炎正给她打眼色,她一怔忽然领悟到,宋大人为什么让她重复这段话。
    因为宋大人说了,她有第二个疑惑,那显然是她当时说的话哪里有问题,让宋大人觉察到问题生出疑问。
    “我、我不记得了。”苏王氏目光闪烁地道。
    打就打、骂也骂,但对外的时候要团结,决不能让宋大人钻空子了。
    “是吗?”宋宁根本不在乎,道,“你不说那就只能传证人。”
    当时在巷口聊天的两位老妇人的其中一位被传上来,她当时亲眼目睹苏毛氏从家里出来,到喝下药的全部过程。
    她回道:“苏炎媳妇当时一边哭一边喊着要评理,冲到了巷子口,我们吓了一跳,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听到她说要我们帮她评理,她的日子还能怎么过下去。”
    “她说让她下嫁过来,养着婆家一家人,还要给一家子人做饭洗衣服,还得不着苏炎夸她一句好。”
    “说到这里她把药喝了,然后说要是苏炎不改,她就和离!”
    宋宁问她:“她说这句话时,她有没有冲着家门口张望?”
    那位老妇人点头:“是,一边说一边往家门口看,我们就觉得她是两口子吵架,她想以死拿乔逼苏炎低头来着。”
    “我们就想等苏炎来了劝一劝,谁知道她真喝药了,这事我们真吓的不轻。”
    “要是知道她真的喝砒霜,我们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喝,这么年轻的小丫头,太可惜了。”
    老妇人内疚地叹了口气。
    宋宁安慰她:“这事不能怪您。”又问道,“不过,依照您的经验,您是觉得苏毛氏拿药出来,只是为了逼丈夫低头,而不是真的寻死对吧?”
    老妇人点头:“是的。大人是您男子不知道,这成亲过日子,哪个女的没做过这种事?”
    “男子在外头胡闹了,管又管不住,哭又没有用。聪明点的就各种各样手法哄着,烈性一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人逼回来。”
    “连您也这么认为。”宋宁微微颔首,又看向门口的妇人们,“大家也会这样吗?”
    有不少妇人都点头,吴林氏道:“大人,不是逼急了谁愿意寻死呢?”
    宋宁问道:“一般什么样的妇人会寻死呢?”
    “像苏毛氏这样,嫁妆还有五万两、女儿才四岁、娘家兄长爱护、父母视若珍宝的妇人,会突然寻死吗?”
    众人听着愕然,吴林氏道:“大人,那肯定不会。”
    “女人寻死,是因为没有退路了。夫君不护着,娘家不要她,她绝望。”吴林氏道,“就她这样的,只要脑子是好的,就肯定不会寻死。”
    宋宁点了点头,忽然看向苏家人:“苏炎,你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吗?”
    苏炎回道:“回大人的话,妇人的心思我学生不懂。”
    “苏毛氏为什么寻死?”宋宁问他,“这是最后一次给你坦白从宽的机会。”
    苏炎目光闪烁,回道:“她为人好强,因为我不够上进,所以总觉得丢脸,一气之下寻死也情有可原。”
    宋宁冷嗤一声:“她对你失望为什么不让你和砒霜,而是自己喝下去?”
    “以为咬死她是自杀,这案子就能由着你们定性了?”
    苏炎噎住。
    “民间常有妇人骂男子,狗男人!”宋宁颔首,“本官今日倒认同这句骂人的话,因为你将这个称谓,体现的淋漓尽致。”
    苏炎脸色发青地看着宋宁。
    “大人何必侮辱学生。”他道。
    “本官可不想做你的老师。”宋宁负手下来,站在苏炎面前,问道,“她娇生惯养被父母兄长保护,性格单纯良善,没有接触过男子,你就花言巧语让她喜欢你。”
    “喜欢一个人倒也是幸福,为此她出钱给你盖房,给你贴补娶她的聘礼,好让他父母兄长可以认同你。”
    “她带着那么多的金银财帛到你家,养着你一家人,你觉得她图你什么?”
    苏炎勉强红了眼睛,露出愧疚的神色要说话,宋宁根本不给他机会:“在这场婚姻中,真正有所图的人并不是苏毛氏,而是你,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养你、给你钱用、给你家盖房子、孝敬你父母,当你是块宝,而你呢,你当她傻没有脑子随意欺凌。”宋宁冷笑。
    “你有良心吗?”
    苏炎一怔。
    宋宁又看着苏金亮:“寻常百姓想娶一门儿媳,哪个不是散尽家财求人拜佛,你不但一点钱没有花,还因此水涨船高鸡犬升天当起了老爷。”
    苏金亮脸色发白。
    “这样好的儿媳,你不珍惜,你良心不痛吗?”
    宋宁问苏刘氏:“婆母是该孝顺,可那是寻常儿媳,她带着嫁妆来养着你一家人,你好意思继续苛待她吗?”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苏刘氏垂着头。
    宋宁问苏洋:“没有她,你是不是早就死了?好医好药的给你续命,你却对她的困境视而不见,对她的死冷漠以待,你好意思吗?”
    她问苏王氏:“她待你无论亲厚,你吃的用的甚至你孩子的吃用都是她的,你却还要害死她,你的良心呢?”
    苏王氏惊恐地看着宋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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