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念念闷笑,难为他了。其实时下已经很少有人再为已故长辈禁房事,只是方婆婆去世不过半年,他们太放肆交换对她老人家来讲也是一种不尊,更何况她恶露还没排干净,身体还未完全复原。
    好在方知行是个心里有数的人,自打韩念念提醒过他一次,床笫之间再也没有提不该有的要求,把多余的精力放在照看奶娃上,这夫妻两算是过起了清心寡欲的生活。
    转眼就到了岁尾。
    说好今年跟老爷子和王婆婆一块过,韩念念催着方知行早早办年货,今年收成不富足,城镇居民吃粗粮年头到年尾,怨声载道,好在岁尾了,政策宽松了些,布告早早放了出来,连着三天供应富强粉,家家户户人限两斤。
    除却供应细粮,猪肉人限一斤半,瓜子花生大酱花椒大料之类售完为止。
    祭灶之后天天跟打仗似的,光让方知行一个去买也买不过来,韩念念干脆让老爷子和王婆婆过来照看两个娃,她跟方知行一块抢年货。
    老大老二已经快两个月了,只要喂饱,基本不哭闹,拉屎屙尿给及时换个尿布就成。
    天不亮出门,排队到半响午才回,韩念念被挤得灰头土脸,掉面缸里似的,半口袋富强粉绑在车后座上先带回来。
    “小行呢?”老爷子抱着老大在廊檐下转悠。
    “去排队买鱼了,还得等会儿才能回。”韩念念倒了热水洗干净手,身上沾的面粉拿毛巾掸掉,这才伸手去抱老大。
    正是寒冬腊月,老大老二衣裳穿得厚,又裹着小被,戴着老虎头帽,哪怕在外边转圈手也不见凉。
    老大已经隐约能认识妈妈,韩念念抱他的时候,他就很给面子的笑。
    快两个月的奶娃已经会笑出声,视力也比之前大有进步,不像没满月的时候,无论怎么逗,都不会有啥反应,要么哭要么就吃饱睡觉。
    堂屋里王婆婆围坐在铁皮炉前做针线活,她身后放的是小摇篮,老二睡在里面自己跟自己玩。
    怕煤气中毒,没敢关紧屋门,留了穿一人的缝隙,炉子上咕噜噜滚着热水,暖洋洋的舒服。
    “丫头,怎么没给老大老二带桃核桃木剑呀。”王婆婆问道,“先头没刻?”
    韩念念啊了一声,不解。
    一看她这样,王婆婆直摇头,“刚出生的娃容易瞧见不干净的东西,桃树枝刻的桃篮桃木剑最好,没有挂一串铜钱也成!”
    韩念念干笑,“都没有”
    老爷子无奈道,“咱们胡同里倒是有家种了桃树,我先去撇几根树枝回来,红绳拴上再说。”
    没多大会儿,老爷子就回了,桃树细枝末梢剁成整整齐齐的一小把,织毛衣的红绳缠紧了,绑在小被上。
    “桃核只能明年春桃熟了才能有了,我打两把桃木剑先绑在手腕上吧。”老爷子找了砍刀二话不说开始干活。
    中午时分,方知行才拎了两条一斤多重鲤鱼回来,大水缸里养着,准备除夕那天杀了红烧一条新鲜的。
    时下人喜欢腌腊肉腊鱼,过年买的几斤肉,舍不得一下吃完,腌了风干,会过日子的人家,这点肉能吃到明年秋半季。
    今年加上两个奶娃的供应,从副食品店足足买了七斤肉,过年包饺子加红烧,至多能用掉三斤,剩下的王婆婆也建议腌上。
    被韩念念阻止了。现成的空间,任何肉扔进去都不怕变质,比冰箱保鲜效果还好,有这么个东西在,还腌它干啥?
    韩念念也不能跟王婆婆直说,找了个借口,“别腌了,反正天冷,一时半会也坏不掉,咱们六口人过年呢,这点肉指定能吃掉。”
    被这么一打岔,王婆婆到底是没再坚持。
    除夕这天割了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包饺子,再割一块肥多瘦少的好肉,加花椒大料先煮上,外头飘着雪花,堂屋里韩念念跟王婆婆一块包饺子,方知行去买酒,老爷子在外头剁柴禾,老大老二躺一个摇篮里咿咿呀呀玩着
    从中午开始,外头噼噼啪啪炮竹声就没停歇过,怕老大老二受惊吓,韩念念在他们耳朵里塞了棉花团,哪怕这样了,轮到自己家放炮时,两个娃还是被吓得哇哇大哭,韩念念好一通哄,又喂了奶水才把兄弟两哄睡着。
    热热闹闹吃完年夜饭,本地人没有守岁习惯,老爷子和王婆婆回家睡觉,方知行插了门栓,也搂着媳妇儿奶娃早早歇下。
    大年初一,孟繁宗和薛晓鸥抱儿子过来串门。
    大年初一少不了压岁钱,韩念念给孟小乖一张五块的压岁钱。薛晓鸥也不抠门,给老大老二各一张五块。
    男人有男人的话题,女人有女人说不完的话。原本不对盘的两个男人,眼下各自成了家,也没啥看不顺眼的了,倒是能好好坐下来抽根烟聊上几句。
    韩念念和薛晓鸥坐里屋唠嗑,孟小乖手里拿了块麻饼,趴在椅子上自己吃自己玩。
    “念念我,我好像又怀上了”薛晓鸥羞于言表。生完小乖两个月之后她跟孟繁宗就正常行了房事,平时孟繁宗也知道节制,尽量都弄在外边,年轻小夫妻总腻在一块难免有疏漏,上个月没忍住弄在了里面,虽然事后薛晓鸥清洗了下,也没想太多,哪知道这么巧,还是给怀上了
    韩念念忍不住呛咳了一声,看向吃得满嘴果渣子的小乖。小乖还不满一岁,他们这是要三年抱两的节奏啊
    “这胎要不要?”韩念念问。
    “我不想要了,挨肩生带着太麻烦,只是我还没跟孟大哥提”
    时下人工刮产技术已经成熟,育龄期妇女也有要太多选择去刮产的,只是因为这个去医院的极为少数,就算是去,也大多数是年纪四十开外,生起来太困难的。
    像薛晓鸥这样年轻的妇女,除非是生了啥大毛病,否则好好的极少过去刮产。
    无论如何,薛晓鸥算是给韩念念敲了一记警钟,没有老大老二之前,她跟方知行就没顾忌过,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娃,她可不想在哺乳期间再怀上。
    等过了守孝期,还得想办法避孕才成,时下避孕套和避孕药还未普及,想避孕只能去上环,那玩意带了还容易生妇科病,韩念念有点犯愁了
    孟繁宗一家三口没久待,坐了一会儿就去拜访别家了。临走前,孟繁宗朝韩念念看了看,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眼下也不是提那事的时候。
    送走孟繁宗一家三口,他们又抱着老大老二去给老爷子和王婆婆拜年,朝后三天基本在走亲访友中度过。
    年初五,得上班了。
    严格算起来,韩念念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去单位了,错过了不少姻缘,年后可不能再消极怠工,不然回去遥遥无望。
    “媳妇儿,把老大带我单位。”方知行道,“我好歹有个办公室,老大睡他的,我干我的事,老二爱闹人些,得你出马才能带得住。”
    想法是好,但韩念念还是拒绝了,“老大别看乖,其实是个闷犟的性子,这小子只吃母乳,冲奶粉给他喝他不能乐意,我看还是我都带过去吧,郑大姐和严大姐没事了也能帮我带带。”
    城里双职工家庭不在少数,虽说大多有公婆帮忙带娃,但是总不能一直让公婆带,好些职工都习惯把娃带到单位,只要他们不耽误工作,自己玩自己背语录就成,郑大姐和严大姐的娃就经常过去。
    不过像她这样把两个月大的奶娃带去上班的可不多。得征求领导意见。
    她的顶头领导就是姜科长了。
    姜科长嘬着牙花子,直为难,“小韩,从去年你奶生病,我已经破例给你批了不少假了,先是病假,再来是长达两个月的产假,现在又让我批你带娃过来上班,这不是难为我嘛!不过咱们都是为人民服务,不存在歧视现象,这样,我跟几个同志商议一下。”
    韩念念点头感谢,姜科长说得在理,这要是搁几十年后,她早就被开除滚蛋了!
    新时期了,竭力倡导男女平等,坚决不歧视妇女,不少机关工厂领导岗位也有妇女,尤其是工会,简直是老大姐们的天下,都是过来人,知道妇女尤其是育龄期妇女的不易,基本都支持带娃上班这个举动,并且建议给整个市委及其下属单位增加个托儿所。
    其实就是专门一间屋用来放奶娃给奶娃哺乳的场所。
    旁人就不说了,同在市委机关单位上班,薛晓鸥怀上了二娃,赵向红今年也能生,单位设了托儿所对她们来讲也有益处。
    没几日,刚上班姜科长就把内务科下属单位的所有同志召集一块开了会。
    把奶娃的事着重提了出来。
    “各部门领导在征求绝大部分同志意见之后,最终商讨决定,在一楼最西腾出两间屋用作托儿所,但小床垫褥被子你们得自带。”
    此消息,不止育龄期妇女高兴,男同志们也在心里打算着,要不要把在家的娃带过来减轻下家里媳妇儿的负担。
    托儿所跟她们介绍所就隔了一面墙,韩念念特意去看了看,里外两间屋子收拾的干净利落,暖壶搪瓷缸柜子都有,过完年开春之后里面不算冷,老大老二睡一张小床绝对没问题。
    韩念念还是头一回感受到这么人性化的单位,喜滋滋的回去跟方知行说。
    “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们领导也是怕犯了歧视性错误。”方知行把老二抱着在廊檐下晃悠,“明天我找木匠再打一张小床,家里这张还得用,新打的就放在你们单位托儿所里。”
    韩念念笑眯眯道,“不用费劲找木匠,赵向红她男人就是木匠工,方书记你把打床的木板买好就成!”
    她可是赵向红和王胜军的大媒人,只要提一句,万胜军指定优先给她打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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