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陛下便要早做准备了,一旦事情有变,只要将军队掌握在手上,那便是有再大的风浪,也是不足为惧的。”
    枪杆子里出政权。
    王生是信这一句话的。
    手上有兵,便是站在不利的舆论环境,也是没有半点危险的。
    昔日曹老板身为曹魏之主,被刘备冠上了挟天子以令诸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的名声,在天下人心中,大多是觉得蜀汉才是正统,然则曹魏势大,便你蜀汉真的是正统,那又如何?
    曹魏兵比你蜀汉多啊!
    帷帐之中的皇帝轻轻点头。
    “此事朕会交给别人来做的。”
    “咳咳。”
    司马遹咳嗽两声,看起来身体虚弱极了。
    “广元侯便先回去罢,陛下身子虚弱,还得多多歇息。”大内官在一边缓缓说道。
    王生轻轻点头,缓缓的出了大殿。
    王生离去之后,门外又有内监前来禀报。
    “启禀陛下,蒋美人与诸位皇子求见。”
    蒋美人?
    帷帐中的司马遹愣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的招了招手。
    “让他们进来罢。”
    “诺。”
    那内监连忙领命出殿。
    司马遹对着帷帐外的大内官说道:“将帷帐打开吧。”
    对王生,他不想将自己虚弱的一面呈现在他面前,因为帝王对臣子就是要有威势的。
    但对自己的家人,这个威势就没有必要维持下去了。
    司马遹从小就没有受到什么父爱,因此对自己的子嗣,他都是疼爱有加的。
    像是蒋美人的生的第一个儿子,司马虨便在八岁便封为南阳王了。
    其他的两个儿子,司马臧与司马尚,司马遹已经开始为他们筹备封爵的事情了。
    “陛下。”
    没过多久,殿外就响起一声清丽叫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华正好的美妇人。
    她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茉莉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见到蒋美人,司马遹也难得从脸上露出笑容。
    “俊儿,你来了。”
    蒋美人连忙走到皇帝身边,身后跟着三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
    其中一个九岁大小,身穿华服,原本应该稚嫩的脸上却有一双沉稳的眼神。
    皇家的孩子,没有哪一个不是早熟的。
    司马虨也不例外。
    “陛下,臣妾听闻陛下昨夜咳血,是夜不能寐,若非是因为身份原因,昨夜便是拜见陛下了。”
    司马遹轻轻的抚着蒋美人的头发,轻轻摇头。
    “朕没事,不用担心。”
    蒋美人点了点头。
    “现在臣妾见到陛下无事,妾身这才敢把心放下来,虨儿,臧儿,尚儿,你们过来。”
    司马虨走在前面,其后司马尚司马臧走在后面。
    “儿臣拜见父皇。”
    三个人有模有样,对着皇帝行礼。
    “都起来罢。”
    见到自己的血脉延续,司马遹心中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或许这就就是成就感。
    “三位皇儿有模有样,看来是俊儿你教得好。”
    “是陛下血脉纯正,三位皇子都是得了陛下的容资。”
    司马遹轻轻点头,对此也不否认。
    他是皇帝,他的血脉,自然是最好的了。
    “虨儿,你们要快些长大,朕现在手上无人,若是你们能快些长大,那便好了。”
    若他现在三四十岁,膝下皇子都十七二十岁了,那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儿子做事。
    可惜。
    司马遹看着下面最大的司马虨,这才是个九岁孩童而已。
    司马遹与蒋俊母子四人继续闲聊。
    殿外,皇后王惠风手上端着一盘刚熬煮好的药羹,走到殿外,却是有宫女缓步前来。
    “皇后殿下,蒋美人母子来了,如今正和陛下闲聊着呢。”
    蒋美人?
    王惠风愣了一下。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更不用说皇宫从一开始就是修罗场了。
    蒋美人比她先入太子宫,而且还生下了血脉,在如今的皇宫,地位是十分稳固的。
    她虽然是皇后,但是膝下无子,总归是一个隐患。
    要不是琅琊王氏势大,蒋俊身后也没有一个值得称道的势力,恐怕她这个皇后的位置,也是不稳固的。
    再者说,现在太后也是更喜欢蒋美人一些。
    王惠风大家闺秀,说实话,并不想做这些宫斗之事。
    但是人为其中,有些事情就是必须要做的。
    王惠风在门口站了许多,最后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们等蒋美人走了再来罢。”
    “皇后殿下...”
    幽兰宫女自然不忿,但是她看着王惠风的表情,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无济于事的。
    自己的这个主人,还是太心软了。
    幽兰宫女瞪了瞪脚,只好跟上王惠风。
    .....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不知不觉,十日便过去了。
    冬日的步伐慢慢远去,春天的脚步,更近了些。
    对十日后的洛阳来说,齐王的事情在慢慢发酵。
    刘寔,陈准,齐王发丧。
    一时间,满城缟素。
    为了安抚齐王世子,皇帝是给齐王超规格的葬礼的。
    但安抚有时候并不能真的将人心安抚下去。
    看似平静的洛阳,实际上却是波涛汹涌。
    王生这几日一直在皇宫。
    在太极殿。
    皇帝生病了,上朝上不了,但奏章是要改的。
    王生便给皇帝念奏章,皇帝再说该如何答复。
    说起来,这是一个不小的权力,也可以说完全没有权力。
    王生知道,皇帝这是在锻炼他。
    处理奏章这种事情,可以说是国之大事了。
    原来是给尚书台做的,后来给中书省做。
    前些日子收到皇帝手上,但皇帝总归是人,不是钢铁。
    是人就会累,就会倦。
    尤其是现在的皇帝。
    是身心俱疲。
    而且,夜以继日的工作,却换不到成就,见不到曙光,面对的,全是与自己想象中不同的事情。
    这种挫败感,也让皇帝很不好受。
    有很多人只能做一时的明君,无法做一辈子的明君。
    这很简单。
    人都是有三分钟热情的,而一旦热情消去了,自然就不会再做了。
    当然,有的人热情长一些,但也是没有用处的。
    皇帝号称可以什么事情都做,但事实上,并非真的所有事情都可以做。
    尤其对一个刚登基的皇帝来说。
    或许是太后干政,或许是辅政大臣的阻拦,或者是世家,或者是这天下就已经很让人失望了。
    很多三分钟明君,并非是他们不想做明君,而是前路的困难太多。
    一个最好的例子,就是唐朝的皇帝唐玄宗了。
    玄宗一开始在重重危机中踩着无数人的尸体走上政治舞台,孜孜求治。那时的他,是一个是非分明,颇有决断的人。
    但在时间的侵袭下,他的心已经无法保持原来的状态。
    可能在他自己看来,自己并没有多少变化,仍是以前的那个孜孜求治的贤明帝王,但在外人看来,他已经跟之前判若两人。
    他越来越不能容忍不同的意见,对那些在“细枝末节”上固执己见,故意与自己过不去的人,越来越感到厌恶。
    处理军政事务时,他的情绪时常出现起伏,无法抑制自己的好恶。
    随着政治经验的累积,他越来越不耐琐细,对传说中的“垂拱而治”也越来越向往。
    他对感官刺激所带来的快乐越来越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柔软的女体,动听的音乐,好看的舞蹈……
    这些过去他曾经明确表示要控制甚至弃绝的东西,现在越来越感觉不可或缺,尤其是想到自己已经年近五旬,这种焦虑感越来越强。
    于是从开始的明君,变成了后面的昏君。
    唐玄宗的变化,其实就可以说就是现在司马遹的变化。
    现在的司马遹,对刚开始接触大权的那种紧张感,那种兴趣,已经是没有多少了。
    反而是一提到诸王的消息,他脸上都会露出极为厌恶之色。
    王生便在这般,度过了这几日。
    通过处理朝政,王生对天下大势,又有另外的了解了。
    首先,江南那边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消息,但是关于江南的奏章,却是比其他地方要多。
    还有一个,便是邺城,便是辽东。
    尤其是在蜀中,王生已经可以听到一些后世熟悉的名字了。
    譬如说成汉政权的奠基者,李特的名字。
    当然,此时的李特,还是在益州刺史赵廞后面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名字而已。
    益州刺史赵廞叛乱。
    益州乱成了一锅粥。
    而李特,是讨伐益州刺史赵廞的一支。
    当然,此事要说起来,还得从齐万年的事情说起。
    元康六年,氐人齐万年造反,关西一带兵祸扰乱,再加连年大荒,略阳、天水等六郡的百姓流亡、迁移,寻找粮谷进入汉川的有几万家,其中便有李特兄弟。
    路上处处见到有病和穷苦的人,李特兄弟经常救助赈济、保护这些人,从此得到众人之心。
    流亡的百姓到汉中后,上书请求在巴、蜀寄食,朝廷议政时不允许,派侍御史李宓持节前往慰劳,同时监督他们,不让他们进入剑阁。
    李宓到达汉中,接受流民的贿赂,上表说:“流民有十万多人,不是汉中一个郡所能够救济,如果东往荆州,水流湍急危险,而且没有船只。蜀地有粮食储备,百姓丰足富裕,可以让流民前往那里解决吃饭问题。”
    朝廷听从李宓的意见。
    从此,流民散布于梁州、益州。
    至于益州刺史赵廞造反,说实在的还是洛阳朝廷的问题。
    贾南风失势后没多久,司马遹便开始了洛阳的清洗活动,而益州刺史赵廞虽然是封疆大吏,但依然受到了皇帝的‘关怀’。
    朝廷下诏征召益州刺史赵廞入朝担任大长秋,让成都内史耿滕代替赵廞任益州刺史。
    赵廞与贾南风是姻亲关系,听闻朝廷征召任命,非常害怕,加上他看到朝堂的衰微败乱,心里已存有占据蜀地的愿望,就拿出仓库中的粮食,赈济流民,来收买民心。
    因为李特兄弟材力勇武,手下都是巴西郡人,与赵廞同郡,赵廞对待他们非常优厚,作为自己的爪牙。
    李特等人凭仗着赵廞的权势,专门聚众作强盗,蜀人十分忌恨他们。
    耿滕曾多次秘密奏报司马遹:“流民剽悍骁勇,而蜀人怯懦软弱,主人对付不了客人,一定会造成祸乱,应该让流民还归本土。如果让他们留在地势险要的蜀地,恐怕秦州、雍州地区的灾祸就要转移到梁、益地区。”
    赵廞听说后非常憎恨耿滕。
    前些日子,益州接到司马遹的诏书后,派文武官员一千多人迎接耿滕,耿滕率领众人进入州城,赵廞派徒众迎击耿滕,在西门交战,耿滕战败而死。
    这下子,就是益州刺史赵廞公然与皇帝撕破脸了。
    一不做二不休,赵廞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安排设置僚属,改换所属的郡守县令,以前朝堂所任命的官员,没有敢不听从赵廞的。
    强龙是强但拗不过现在的地头蛇,更何况,现在朝廷西征,根本没有余力管顾蜀中的事情。
    李特的弟弟李庠和兄弟以及妹夫李含、任回、上官惇、李攀、费佗、苻成、隗伯等人率领四千骑兵归附赵廞。
    赵廞任命李庠为威寇将军,封为阳泉亭侯,把他看作亲信心腹,让他募集六郡的强壮勇武的人,发展到一万余人,以截断北来的道路。
    李庠为人骁勇,很得人心,号称东羌良将。
    赵廞逐渐忌恨他,但没有明说。
    十二月,长史杜淑、张粲劝说赵廞道:“将军刚刚起兵,就仓促派李庠在外掌握重兵。他不是我们的族类,一定不会和我们一条心,这是倒转长矛交给别人让他向我们攻击,应当尽快设法对付他。”
    正碰上李庠劝说赵廞称帝,杜淑、张粲告诉赵廞这是李庠大逆不道,便把李庠与他的儿子侄子十余人一齐杀害。
    当时李特、李流都在外带兵,赵廞派人去安抚告慰他们说:“李庠说了不应该说的话,应判死罪。与你们兄弟不相干。”
    并任命李特、李流为督将。
    李特、李流怨恨赵廞,便带领兵马回到绵竹。
    之后,李特养精蓄锐,击败了赵廞精锐,现如今是直接打到了成都了。
    像这么仔细的上奏文书,不是在皇帝这里,王生根本是看不到的。
    不仅仅是益州。
    像是许昌,邺城,乃至于长安,奏章的内容,都是第一手的资料。
    王生此时在太极殿中,就像是一块干瘪的海绵,源源不断的吸取着这些有用的知识。
    他相信,这些知识,终有一日是会用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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