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已经晚了。
    裴子均被林琅的神魂拎着脖子掐在了手中,脸上因为血流不畅涨得通红,正在不自觉地痛苦地挣扎着。
    林琅仔仔细细盯了裴子均一会儿,手上用了力,嗓音却带了笑:“师兄,一命换一命,天经地义不是吗?”
    虽然他并不是很在乎一具已经坏得差不多的皮囊,但蝼蚁又凭什么敢杀他?
    他已经对裴子均够好了,为什么他就是不识抬举?
    裴子均艰难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停下了挣扎的动作,闭上了眼睛。
    既然他觉得是天经地义,那就……天经地义吧。
    林琅看着手中那截细长的脖子,只要再微微一用力,就能完全折断了。
    他几乎已经听到了颈骨折断的美妙声音,直到他看见裴子均唇角沁出了一丝血迹。
    他身周的魔气实在太重,就算不动手掐死裴子均,裴子均在他身边待久了也是个死。
    他收紧的手指不自觉地一颤,浑身肆虐的魔气也跟着下意识地收敛了起来。
    林琅像是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气到了,狠狠地把手上的人扔到了地上,顺势打出了一道攻击。
    裴子均委顿在地上,口中的血像是不要钱一样涌了出来。
    祁思南见状飞身过去动手封住了他身上几处大穴,焦急地冲着清虚道君喊道:“师父,你带药了没有?”
    清虚道君也被裴子均的惨状吓了一跳,立刻将随身带的保命用的药掏了出来。
    裴子均气息微弱,已经陷入了昏迷,根本没有办法张开嘴吃药。
    沈秋庭在旁边看得心焦,一咬牙过去把裴子均的下巴给卸了,把丹药塞进了裴子均嘴里。
    清虚道君伸手握了一下裴子均的脉搏,喃喃道:“不行了,晚了。”
    裴子均的心脉已经被方才那一击震得半碎,方才那灵药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替他续半个多时辰的命罢了。
    祁思南闻言怔了好一会儿,将裴子均小心翼翼地交到清虚道君的手中,提起手中的灵剑就站了起来。
    沈秋庭立刻起身拦下了他:“你要做什么!”
    祁思南红着眼睛,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就两个徒弟,这是没了一个还要搭上一个吗?”
    沈秋庭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艰涩地劝阻道:“思南,听话,师父和你二师兄都在,他们都会给子均讨个公道的。”
    祁思南甩开了他的手,嗓音平静道:“师兄,让我过去。”
    沈秋庭看了他一会儿,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继续阻拦。
    白观尘正留在原处代替清虚道君作为牵制林琅的主力,见祁思南过去,回头看了一眼沈秋庭。
    沈秋庭冲他点了点头。
    林琅心神消耗太大,一个不慎被白观尘的灵剑伤到,身形霎时间变淡了几分。
    他捂着神魂上的伤口,半跪在地上,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祁思南站在他身后,声音平静:“林琅,起来。”
    他几乎不过脑子地喊了一句:“师父……”
    花了十几年时间模仿出来的人性似乎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他真实拥有的东西,他低头看向心口的位置,后知后觉地发现那里有些过分空寂。
    林琅循着祁思南的声音站了起来,恍惚地又喊了一声:“师父。”
    他依稀记得,平日里只要他喊一声师父,师父哪怕气得要打他,也还是会把他闯的祸收拾干净。
    那这一次呢?
    祁思南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我不是你师父。”
    林琅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祁思南打断了:“我这次来,是为给我徒弟报仇的。”
    给徒弟报仇?他不是师父的徒弟吗?师父要给谁报仇?
    对……他方才,杀了他的师兄。
    林琅眼睛慢慢红了:“师父,方才明明是师兄先动手的!你凭什么要杀我!”
    祁思南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拔剑向他攻了过去。
    林琅还没有回过神来,不敢回击,只能一边闪避一边后退。
    终于有围观的修士忍不住提醒道:“祁掌教,这魔头已经不是你徒弟了,你且小心!”
    林琅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也顾不上祁思南的灵剑,想也不想地向着说话的修士攻去。
    那修士见状连忙闪开了,不敢再开口。
    趁着这个空当,祁思南的灵剑已经稳稳地插进了他的神魂。
    裹挟着特殊灵力的灵剑一插进神魂就开始摧毁眼前的魂体,不过须臾的功夫,林琅的神魂就变成了一个透明的影子。
    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祁思南的方向,只剩下一个影子的身体突兀落下了一滴泪。
    他并非没有反抗能力,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忽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祁思南的手依旧稳稳地握着剑,像是不看着他魂飞魄散就不会罢休一样。
    就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从来都没有人期待他活着。
    从来都没有人。
    林琅残余的神魂很快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随着林琅神魂的消失,白塔上突兀出现了一间密室,沈秋庭过去推开门,见各家各派失踪的老祖横七竖八地躺在里面,正昏迷不醒。
    其余修士看见这一幕,纷纷冲过来确认自家老祖的安全。
    没有人注意到,在林琅早就被丢到一边的尸体上闪过了一道微弱的红光,红光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悄悄钻进了裴子均的身体。
    裴子均的睫毛微弱地颤动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
    林琅已死,剩余人的目光便全都聚集到了纪明川的身上。
    纪明川裹着黑色的袍子,站在阴影处,神色淡淡地看着方才的一场闹剧,像是完全事不关己一样。
    林琅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在计划进行之前把凌云阁的人叫了过来。
    所以说神一旦有了感情,就不配当神了。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纪明川才微微动了动,偏头冷漠地看了其他人一眼,露出个不达眼底的笑容:“怎么,难道诸位还想要本座恭贺诸位成功除魔卫道不成?”
    他话里阴阳怪气的意思实在太浓,有年长的修士终于看不过眼去,开口道:“纪明川,你现在若是束手就擒说不定还有活路!”
    纪明川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修士,回道:“本座不束手就擒,你肯定没有活路。”
    那修士噎了噎,愤愤地住了嘴。
    魔头果然是魔头,无论什么时候都改不了本性。
    沈秋庭从乾坤袋的底层摸出一截指骨,丢向了纪明川的方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有人托我把这件东西带给你,顺便问你一句,还记不记得韩泽这个名字?”
    “韩泽啊——”纪明川把指骨捏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手指微动将指骨捏成了碎片,“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本座记得?”
    沈秋庭皱了皱眉,却也没有什么表示。
    东西和话他都带到了,剩下的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了。
    纪明川将手上沾上的骨灰一点点清理干净,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就想离开。
    整个大阵的布置都是他一手完成的,他自然有法子离开。
    这世上之人都是些没有意思的蠢货,还不如他回寒潭闭关来得清净。
    眼见纪明川即将离开,白观尘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灵剑。
    纪明川诡计多端,要是让他就这么离开了,怕是以后还会生事端。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沈秋庭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冲他摇了摇头。
    沈秋庭的目光落在一处空荡荡的地方,意有所指道:“他走不了了,因果循环,自然有人来解决他。”
    他说话的时间,纪明川已经走到他看向的地方了。
    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突兀出现了一个人影,没有给纪明川反应的时间,就用手中的利刃划破了纪明川的喉管。
    一道血线很快从他的脖颈上飙了出来。
    纪明川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女,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脖子上的致命伤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周晓芸像是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凑近他的耳朵轻声道:“大祭司以前见过我的,忘了吗?”
    随着她俯身的动作,她手腕上的银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听着这声音,纪明川模模糊糊想起一些事来。
    当年他去找血玉的时候,曾经经过一个镇子。
    他装作路过的外乡人,向镇子上的大户讨了一碗水喝。给他倒水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头上挂着两个铃铛,响起来就是这个动静。
    后来……那镇子好像就被他做成了解开血玉封印的祭品。
    不过这些记忆也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个印象了,他这辈子做的坏事太多,要是桩桩件件都记得,早就夜不能寐了。
    周晓芸嘲讽地笑了笑,也不指望纪明川真能记得,往他心口上又扎了一刀,直接将他踹进了白塔周围黑色的虚空中。
    她看着纪明川的尸体坠落下去,眸中渐渐填满了快意。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直到了这一刻,这份因果才终于划了个句号。
    没有人看到,在坠落的过程中,纪明川的尸体上掉了个血红色的东西出来,那东西随着纪明川下落了一会儿,无声无息地在虚空中化为了灰烬。
    周晓芸收回目光,遥遥对上沈秋庭,郑重地冲他行了个礼。
    原本大家对突然冒出来的鬼修还有警惕,见周晓芸杀了纪明川之后并没有再动手的意思,才渐渐放下了警惕。
    “大家快看!”
    一个修士忽然惊呼一声,众人闻言纷纷看过去,只见原本像是被某种力量抹去的秘境部分渐渐恢复了原貌,土地从脚下延伸开去,一直到视线的尽处。
    白塔身上缠绕的魔气消失殆尽,纯粹的仙灵之气充盈着整个秘境,让人浑身一清。
    仙灵之气越来越浓,在白塔周围形成了一层厚重的雾。白塔在雾气中渐渐隐匿了身形,消失了。
    此处束缚它的力量已经消失了,它可以去往九州的任何一个地方,此后也许不会再有飞升通道的实体,但九州的每一处都可以得到飞升通道的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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