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抹干净了唇边的鲜血,遗憾道:“又跑了。”
    他其实一直不是很理解沈秋庭的坚持,明明把那些人都杀掉就好了,偏偏每一次沈秋庭意识清醒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自毁。
    用自己的命换一些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的命,这种赔本的买卖反正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周晓芸听不太懂他的意思,便站在一旁没作声。
    林琅也不是真的想要她听懂,轻轻笑了一声:“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过不了多久,还是会相见的。”
    他站起身来,身子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像是没事人一样招呼周晓芸道:“行了,该走了。”
    这次的幻境破掉之后,终于不是那座长廊了。
    长廊消失之后,终于显示出了白塔内部本来的面貌。
    白塔外面看着不算大,进来之后才发现另有乾坤,里面是一圈石头砌成的回廊,回廊两旁摆满了石龛,石龛中放着一些陈旧的雕像。
    沈秋庭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方才的幻境中抽离了情绪。
    为了防止林琅做什么手脚,他将自己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回过神来,才终于有空关注周围的环境。
    他一边跟白观尘一起检查塔内有没有什么危险,一边戳了戳白观尘,问道:“你方才是怎么找到我的?”
    白观尘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只锦囊,回答道:“你把这件东西落到我这里了。”
    这锦囊瞧着眼熟得很,沈秋庭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来这是燕尽欢临去前给他留下的锦囊。
    那天消息来得突然,所有人受到的冲击都太大,他一时竟忘了这件东西的存在。
    这是燕尽欢给他卜的最后一卦,说里面有他这一劫的破解方法。
    白观尘解释道:“里面是进入白塔幻境中的方法。”
    他在短短的时间内跑遍了小半个秘境也没有找到沈秋庭的影子,几乎都要绝望了。
    幸好他最后看了这个锦囊。
    他没有说这其间的过程,只是单单这一句话,沈秋庭就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劲才能来到自己身边。
    他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能将目光落到了白观尘手上的锦囊上。
    燕尽欢怕是早就算到这只锦囊会到白观尘手里了。
    哪怕是能窥天机的天机道体,哪怕燕尽欢是千年来天机楼最有天赋的楼主,他知道的东西也太过超出这个世界的范围。
    不过斯人已去,再说这些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沈秋庭“嗯”了一声,将锦囊接了过来,妥帖收好了。
    往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这位故友的转世,留着当个念想也好。
    他这两辈子都算得上一句命途多舛,也多亏了他们家小白和这些故友的帮衬,才能平平稳稳活到今天。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问白观尘道:“有什么发现吗?”
    他实力不够可能看不出来,但白观尘说不定能看出一些他看不出的危险。
    谁知道白观尘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危险。”
    在这种情境下,没有危险才是最大的危险。
    两个人对视一眼,纷纷加强了戒备。
    只是这座白塔内部好像真的没有危险一样,两个人顺着回廊走了一圈,也没有遭遇到什么袭击。
    直到两个人重新回到原地的时候,周围的环境才发生了变化。
    右边原本的石龛不知道什么时候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扇精致的石门。
    石门上刻画着一幅精美的升仙图,旁边两阙从云层之上拔地而起,护卫着正中间的天门,散发着隐隐约约的金光。
    上面的仙灵之气太过明显,几乎不可能是魔界的东西,更像是上古某个大能的府邸。
    但这白塔是林琅引他们进来的,里面想也知道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
    沈秋庭打量了门一会儿,皱了皱眉,道:“进去看看?”
    白观尘拦了他一下:“我先进。”
    沈秋庭心中一暖,主动往后退了一步,给白观尘让开了路。
    门没有关,轻轻一推就开了。
    门内的布置像是一座空旷的厅堂,在厅堂的正中间,摆着一座黑漆漆的棺材。
    沈秋庭绕着厅堂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终于把目光落到了那具棺材上。
    棺材是最普通的木质,看起来并不结实,上面的黑漆也刷得很粗糙,不少地方没有照顾到,大咧咧地露出了里面半朽的木头。
    棺材上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花纹,凑近了看才能看出大致是两星花的形状,一团一团杂乱无章地缠绕在一起,像是孩童粗劣的刻画。
    沈秋庭不打算上手,想了想,拔出了迟明,扔到了棺材盖上。
    灵剑和本就不够结实的棺材相撞,棺材盖立刻就被砸出了一道细细的裂缝。
    迟明茫茫然在棺材盖上躺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它那个不靠谱的主人究竟想要它干些什么。
    它思想激烈斗争了一会儿,终于破罐子破摔,开始卖力地撬起棺材盖来。
    一直佩在白观尘身上安静得像是一把死剑的饮雪终于忍不住,主动跳出来跟迟明一起去砍棺材了。
    沈秋庭摸了摸被饮雪出鞘的时候“不小心”削掉的一小段衣摆,摸了摸鼻子:“好端端一把剑,脾气这么大做什么?”
    白观尘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终于无奈道:“你在饮雪面前欺负迟明,它不找你拼命已经是看在交情的份上了。”
    沈秋庭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只能叹了口气:“行吧,下次等饮雪不在的时候再欺负。”
    两把灵剑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把棺材盖撬开了。
    两个人耐心等了一会儿,见棺材里确实没有什么危险,才走了过去。
    棺材盖已经被完全掀开丢到了一边,里面藏着的东西也完完整整地显示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是一具尸体。
    尸体裹着一袭华贵的玄衣,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苍白的脸上五官漂亮而妖异,如果不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简直就像是睡着了,稍微刺激一下就能重新睁开眼睛。
    沈秋庭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喃喃道:“这是……我的尸体。”
    白观尘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
    沈秋庭回过神来,迅速顺着白观尘的力道后退了一步,头疼地揉了揉脑壳:“呸,不是我的,是魔神的。”
    虽然已经从幻境中抽离出来了,但到底浸入的程度太深,稍不注意就有些恍惚。
    或者说,这座塔内部有些问题。
    白观尘拽着他离棺材更远了些,认真叮嘱道:“跟着我,不要离开我旁边。”
    这一趟折腾下来他快被沈秋庭吓死了。
    沈秋庭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没事,我没那么容易被影响。”
    就算真的被影响了,他也不会乖乖让林琅达成目的的。
    白观尘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言不语地又把他往自己身边扯了扯。
    这么干看着也不是办法,白观尘怕沈秋庭靠近尸体又会被影响,将他安置到离棺材最远的角落里不许他过去,自己上前检查起了尸体。
    一会儿功夫不见,尸体的脸色好像红润了些。
    白观尘皱了皱眉,观察了一下尸体身上的衣饰。
    尸体身上很干净,除了衣服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身上唯一剩下的一块灵玉也随着时间流失干净了灵气,变成了一堆灰白色的粉末。
    沈秋庭被白观尘强制留在原地,只能远远看着白观尘的动作。
    他百无聊赖地待了一会儿,忽然动了动鼻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鼻端好像飘来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以为是的伤口又裂开了,便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
    伤口被包扎得好好的,并没有什么问题。
    沈秋庭还在斟酌血腥味的来源,鼻端的血腥味又悄悄浓了些。
    他隐约察觉到不对,立刻出声:“小白,先走!”
    白观尘也闻到了厅堂内渐渐浓郁起来的血腥味,从棺材里摸出个东西,立刻跟着沈秋庭一起走到了门边。
    两个人正想出去,却发现门在他们面前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沈秋庭回头一看,见棺材正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了一棵两星花。
    花扎根在魔神尸体的心脏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顺着棺材攀了出来,上面的茎张牙舞爪地在整个棺材上缠了一圈。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两星花从尸体上长了出来,原本一如生前的尸体很快就化为了一具莹润的白骨。
    吸饱了血肉的两星花生长得很快,没多久就密密匝匝地缠满了整个棺材,将棺材中的白骨整个掩了起来,几乎不留一丝缝隙。
    空气很快就被两星花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充满了。
    沈秋庭跟白观尘对视了一眼,不敢大意,手中蓄了一团灵火试探性地打了过去。
    灵火触碰到两星花,静静燃烧了一会儿,很快就熄灭了。
    两星花不但没有被灵火烧掉,反而整棵花都胀大了一圈。
    沈秋庭脸色不太好看。
    他附着在灵火上的灵力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吸收了。
    这些两星花恐怕不能攻击。
    白观尘见他的模样,明白了试探的结果,低声道:“不要跟它们纠缠,先找出口。”
    厅堂内虽然被两星花的味道充满了,但空气依旧是流动的,就算没有出口,也一定有跟外界连通的地方。
    沈秋庭应了一声,道:“你去挡一挡这些花,我来找。”
    随着两星花越来越多,它们已经不满足于待在棺材附近,而是开始循着本能向着两个人所在的方向缓慢爬动。
    血肉,新鲜的血肉才能让它们生长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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