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花单人前往矮山,在山脚下,她看着那处正在建筑的工地,秀眉轻皱。
    她算了算距离,发现对方确实没有侵到到矮山的地产,这才作罢。
    虽然明明这座矮山已经送给陆森了,但她看到有人在附近建房子,依然会有种‘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的奇妙不爽感。
    她来到山脚下,却发现上山的路口处有两座轿子,旁边还有十几个家仆。
    顿时那种‘卧榻之侧’的感觉更重了,杨金花走过去,问道:“你们的当家是谁?”
    这些人中有认识杨金花的,立刻站出来答道:“杨小娘子,鄙人等是曹国舅家长工。”
    曹家怎么也来了?
    杨金花越发不爽,她翻身下马,将马匹栓好,再快步走向半山腰。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杨金花听到前方有乐声传来。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曹家请了戏班子到陆森院子里开唱,但等到院子栅栏外的时候,却发现,里边根本没有戏班子。
    栅栏外有几名好手壮汉,应该是曹家的护卫,而在院子里,陆森坐在木楼大厅主位,正与两个年轻人相谈甚欢。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曹家大郎和二郎两人。
    而前木楼的前方,堆了大大小小不少的礼盒子,看来应该是曹家拿来的。
    杨金花出现在栅栏外没有多少息时间,便被陆森发现了。
    他和曹家两位年轻人说了几句,然后三人都站了起来,往院子里走。
    等近了后,陆森向杨金花抱拳微笑道:“杨小娘子,有些日子没见了。请进。”
    骗人的嘴,你前天才看着我出丑。
    杨金花心里腹诽不已,她可是花了一个晚上才勉强把那种想自尽的羞耻感给压下去。
    当然,她表面上是笑盈盈的:“确实是有些时日没见了,这次老太君谴我来,送些礼物给陆小郎。”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院子里,然后这才向旁边两个年轻人打招呼,用的还是万福礼:“小女子杨金花,见过两位曹家世子。”
    曹评和曹诱有个国舅父亲,他们两人是皇家国戚一份子,叫声‘世子’也不以为过。
    曹家两兄弟很有礼貌地给杨金花行礼。
    然后曹评转身向陆森说道:“既然陆兄有客人,那我们兄弟俩就先辞了。若哪天陆兄到城里游玩,请务必到我们曹家坐坐。”
    “好,有时间必定会登门拜访。”陆森抱拳客气道。
    随后曹家两兄弟走了。
    杨金花看着他们两兄弟的背影,还发觉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曹诱手上提着个黑包,里面圆鼓鼓的,似乎装着什么大件的东西。
    她再回头看看木楼门口,那里堆了不少的礼品盒子,便知道曹家肯定是用重金从陆森手中,求走了什么东西。
    杨金花很想知道黑包里装的是什么,但她没有问出来。
    毕竟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能打探私事的程度。
    “进去坐坐吧。”陆森笑道。
    两人进到木楼中坐下,此时杨金花的视线一直停在那个黑色的点唱机上。
    她看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了:“陆小郎,这是何物?”
    这样的问题,展昭问过了,曹家兄弟刚才也问过了。
    杨金花再问也不稀奇。
    陆森和之前一样答复,然后说道:“闲时听听,可以陶冶情操。”
    杨金花连连点头,她之前不爱听曲的,总觉得大宋多数的曲子都软绵绵的,听着很是挠人,这也和她是将门出身有关。
    而现在点唱机中放着的是西班牙斗牛曲,她很喜欢。
    “这曲儿听着提气,用的是七音?”杨家虽然主要教导她学习军阵武艺方面的知识,但乐理也会教一教,知道个基础就行了,毕竟是大门大户的闺女,五音不分出去是会被别人笑话的:“且有好多未曾听过的乐器。”
    现在《斗牛曲》放的是交响乐版本。
    很多乐器都是几百年之后才出现的,她没有见过听过很正常。
    “这些乐曲是我师父以前收集的,我就是听听,也不知道出处和来历,他老人家也没有和我说。”
    陆森不得不把这锅甩到自己那个从不曾存在过的师父身上。
    三千多首纯音乐曲子,首首皆是精品,是后世音乐理论大进步后的产物。
    涉及到的音乐理念类别极多,曲风更是悲欢离合,酸甜苦辣,人百生味无所不包。
    这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做得到的事情,必定是一大群人的智慧结晶。
    现在见过点唱机的人,都是年轻世代,且都不太懂乐理。
    但如果有天,让那些较真的乐理高人听到了,他们势必要问起这些曲子,以及曲子中乐器的来路。
    因为只有真正的音乐人,才知道这些三千多首曲子代表着什么。
    真到那时候,陆森肯定是答不出来的。
    所以提前把锅甩到‘空气人’的身上,是最理智,也是最合理的做法。
    你们真要较真的查的话,就破碎虚空去找‘系统’师父询问吧。
    杨金花漂亮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打着拍子,她的桃花眼一直盯着陆森的俊脸。
    虽然点唱机很有意思,但杨金花对陆森这个人更加好奇。
    听他主动说起自己的师父,杨金花就越发好奇了。
    她忍不住问道:“陆小郎,你是否能说说自己的师承吗?当然,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
    “也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陆森倒是挺高兴杨金花能把这话题问出来的。
    要立人设,首先就要把自己的‘信息’给‘泄露’出去,再由别人帮忙传播。
    知道的人越多,那‘人设’就立得越稳。
    于是陆森就把自己早就想好的‘背景故事’慢慢说了出来。
    什么自小和师父在山里长大。
    十数天前,师父破碎虚空飞升,临走前把陆森扔到汴京城。
    自己这一脉以‘工造’入道,擅长做些有特殊能力的小玩意。
    等等。
    杨金花听完,觉得很有说服力。
    无论是发光的金林檎,还是让人翻跃不过的栅栏,或者是方格子木楼,甚至是这个戏曲黑盒子,都是工造之物。
    这些都是她亲眼所见,确实是真的。
    所以她就理所当然地认为,陆森的师父,破碎虚空这些都是真的。
    她甚至有些怜惜陆森,从小与师父相依为命,转眼间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一定很难受吧。
    少女嘛……情怀总是浪漫些的。
    总爱无端联想。
    陆森突然间就看到杨金花的桃花眼变得水汪汪的,就有些奇怪。
    但好在这时候,小林檎把蜂蜜水端了上来。
    杨金花抿了口,甜得眼眉都弯弯的,整个人一下子就又开心了起来。
    随后她又聊了会,把包袱交给陆森,就在院子里逛了起来,看到小林檎在一旁练箭,便上去指点了下,手把手教后者如何使力,如何瞄准等等。
    小林檎练了阵,便扯着杨金花去草地上玩耍。
    其实进来的时候,杨金花也发现这片两亩的草地了,上面百花盛开,彩蝶环飞,不知道多漂亮。
    她非常非常喜欢这样的景色。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少女在草地上肆玩,扑蝶打滚,不知道有多开心。
    玩到快傍晚的时候,杨金花才记得要回家。
    和小林檎约好过段时间再过来教其使弓,然后杨金花走到木楼厅堂里。
    此时陆森正在练字。
    “陆小郎,两个月后,十月初三便是小女子及笄的日子。若是陆小郎得空的话,可否过来观礼?”
    杨金花脸色有些微红。
    一般来说,邀请他人观礼,得由长辈亲自登门才行。
    但杨家现在只有老太君和自己娘亲两人。
    她们两人一个德高望重,一个守寡美妇,更不合适登门。
    因此只有杨金花自己提出来了。
    陆森听到后,点头说道:“十月初三,某记下了,届时若无要事,必定前去观礼。”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杨金花笑得有些开心。
    正常情况下,北宋少女及笄礼,是不会邀请太多人的,只需有几个亲人见证就可以了。
    但大门大户不同,家中女子及笄,必定会宴请众多的,身份地位差不多的同僚与亲朋好友前来观礼。
    尽量弄得盛大些。
    这本身就是一种宣传:我家有女儿成年了,可以嫁人了。你们身份和我家差不多,如果有儿子侄子合适的,就考虑考虑吧,咱们可以联姻。
    说白了就是隐性政治联姻。
    “原来你在练字啊。字还挺好看的,很硬朗。”杨金花看着陆森的字,极是喜欢。
    一笔一划,笔力粗犷,方方正正,却在笔画转折中带着圆润,看着相当独特。
    “多谢。”陆森笑了笑。
    自己事自己清楚,毛笔字这玩意,他当年在少年宫苦练过好几期。
    字写得还算好看,但缺少灵魂……这是书法老师评价的。
    杨金花扫了下桌面,咦了声:“你用来练字的书我怎么没见过,《淑女玉团经》,这是什么古怪的练气心法吗?”
    她好奇地拿了起来,陆森想阻止已经来不及:“这不太合适你看的。”
    “这似乎只是演义杂书吧,怎么起的书名如此古怪,不过这文才倒是挺不错,写得引人入胜。”
    只是等她翻了几页,脸色立刻变了,先是小粉红,等多又翻多几页,就变成艳红了。
    “你,你怎么能给我看这等污漕的东西。”
    杨金花臊得不行,单手掩面,像风一般冲出了院子,眨眼间就消失在山林间。
    “我的书……”
    陆森轻轻叹了口气,你既然不喜欢那本书,就留下来啊,我还没有看完呢。
    现在活字印刷还没有出来,这些书的成本很高的,而且数量少。
    每一本都有可能成为孤本,你拿走了,以后就可能买不到了。
    杨金花跑下山,一路策马狂奔回家。
    没与长辈打招呼就冲入自己的闺房里,扑到床上,把脑袋埋入被子里,然后左手使劲捶着枕头,就像是在锤着陆森一般。
    力道不轻不重,又百转千绕。
    好一会后,她终于将羞耻感散去不少,坐正身体,正要梳理一下头发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右手还捏着什么东西。
    《淑女玉团经》。
    啊!!!!!
    杨金花抱着脑袋在床上使劲翻来复去打滚,再次羞耻地想自杀。
    曹家这边,兄弟两人进到父亲的书房中,关上门后,三人便看着桌面上的黑色包袱。
    就像是在看着一座金山,三人的眼中都是极度的兴奋。
    曹诱过去,所包袱打开,金黄色的簿片木甲便出现在三人面前。
    “真想不出来,这小小的木甲,半身都遮不完,却可以护人全身。”曹佾叹了口气:“我寻仙问道二十多载,见了不知道多少的奇人异士,结果全是些江湖话术骗子,现在终于见着真仙了。”
    “爹爹,要不要测试一下?”曹评问道。
    “这是自然的。”
    “二弟,你去把木甲穿上。”曹评笑了下,熟练地从桌子底下拿出了把剪刀。
    “又是我!”
    虽然在抱怨,可曹诱还是乖乖把木甲穿在了身上。
    曹评拿着剪刀刺了下弟弟右腚,剪刀发出叮一声清响,再不得寸进。
    “是真货。”曹评把剪刀收了起来。
    “两件甲,你们兄弟两人一人一件。”曹佾坐了下来,微笑道。
    “爹爹,这甲你至少得留一件啊。”曹评急急说道:“爹爹是我们曹家的主心骨,你的安危至为重要。”
    曹佾摆摆手:“曹家迟早得交到你们兄弟俩手上的,就算我死了,只要你们兄弟两人能活下去,互相扶持,曹家就能延续下去。所以你们兄弟两人也得早日结婚生子,为我曹家开枝散叶。”
    曹评弯身抱拳:“可是爹爹……”
    “怎么,评儿你都还没有当家呢,就想不听为父的话了?”曹佾板起了脸。
    曹评只得弯腰抱拳低头。
    旁边的曹诱亦是一样。
    “说到结婚生子,我记得杨家的小娘子似乎快要及笄了吧。”曹佾摩挲着下巴上的短须:“诱儿,你似乎中意杨家小娘子?要不要等她及笄之后,为父遣人帮你说个媒。我们曹家不敢和折、种、狄三家走得太近,可杨家应该没有问题的。”
    曹诱使劲摇头:“大人,我不中意她了,我不想挨打。”
    哈哈哈哈!曹佾无奈地摇头大笑。
    曹评突然说道:“爹爹,我们见陆小郎的时候,杨家小娘子后边也来了,也带着个包袱,而且他们似乎很熟。”
    “哦!”曹佾沉吟了一会,说道:“陆小郎居于矮山,他和杨家必定是有关系的。”
    “杨家现在已经没落,区区一座矮山不值什么。”曹评想了想,说道:“杨家估计拿不出什么值钱的宝物,也没有权势帮陆小郎起势,不如我们曹家主动些,把陆小郎从杨家的手里抢过来?”
    呵!
    曹佾轻轻摆了下桌子,笑道:“谁说杨家没有宝物了……杨小娘子不就是吗?陆小郎正值弱冠,年少慕艾,对他来说,看得上眼的妙龄女子才是真正的宝物。如果杨家不傻,杨小娘子的及笄礼上,这陆小郎必定会出现。”
    曹评若有所思,他觉得自己又从父亲这里学到了许多。
    所以说言传身教真的很重要。
    “可惜我们曹家没有女儿啊!”曹佾颇是苦恼地叹着气:“否则倒是可以试试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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