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宫灯一盏盏地亮起,客人们已至大堂。等了许久,主人家才姗姗来迟。
    姜璃面色苍白,换了一身堇色宫装,如锦缎般的乌发上斜插一支金步摇。行步如风,有环佩之声。
    众人看到薄施粉黛的姜璃,皆是一副见鬼的模样。
    “大公主?”有人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姜璃落座,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晏云羲身上。他眸色浓如深墨,冲她轻轻颔首。
    她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成败在此一举,她须心无旁骛。
    她举起酒盏,用微哑的声音道:“感谢诸位远道而来。此事,我想亲自同诸位说,也希望获得诸位的谅解与支持。我,既是先皇长子、汉中城主姜珟,亦是葬身火海的大公主姜璃。”
    尽管之前已有猜测,但听到姜璃掷地有声地道出身份,众人还是难以置信。
    “大公主为何要欺骗我等?”在座的徐王旧部问道。
    姜璃面容肃穆,缓缓开口:“夏末,阿弟接到去玉门关监军的诏令。我陪着阿弟远赴玉门关,入秋之后,父皇身患重病,不久撒手人寰。父皇死后,周襄秘不发丧,拟矫诏杀我阿弟,我来迟一步。为了防止奸人得逞,我只得杀了行凶之人,替代了阿弟,伺机而动。你们问我为何欺骗,一为有朝一日,让真相大白天下,二为阿弟复仇,让他安息。”
    她说得声泪俱下,无人不为之动容。
    “如今,若是问我为何又要将真实身份公之于众?”她举起了左手,露出手上的疤痕。
    她朗声道:“众人为我而来,我自然要以诚相待。”
    “胡闹!你既为大公主,便与王位无缘,你这是逼我等做反贼!姜晟才是唯一的王位继承者,这才是我等该支持的人!”徐王的人开始叫嚷。
    姜璃冷眼而看,徐王的人自然有底气,他们也派了人去了长安,此处撕破了脸,还有后路可退。只是,他们还不知晓长安发生了什么吧!
    姜璃正欲开口,却听门外哄闹声阵阵。
    少刻,满身血污的一男一女走入殿内,裹挟着一股浓重的腥风。
    “秀州?”席上一个男子站起身,一身锦绣华服,有着和陆秀州一致的桃花眸子。正是吴王长子陆秀江。
    少年身后背了一个被鲜血浸透的布包,目光略过他,冲晏云羲比了个手势。晏云羲随之颔首。
    “秀州,你怎么回事?”陆秀江疾步迎了上去,长臂拦住陆秀州,不让他前进一步。他使了个眼色,意图逼迫陆秀州离开,却听得陆秀州的一声冷哼。
    陆秀州解开包裹,扔在了大殿中央。一颗孩子的头颅滚了出来,已经有些腐烂,腥臭味熏天,但是众人依稀辨认出了面容。
    陆秀江大惊失色,勉强镇定了心绪,低声怒斥:“陆秀州,你竟杀了陛下,还把陛下的头颅丢在此处!赶紧认错!”
    “我何错之有?”陆秀州目光落在姜璃身上,默然地看着她。
    姜璃缓步而来,昏黄的灯辉为堇色的宫装蒙上了一层朦胧而温润之色。
    “陛下横死……”周遭传来了窃窃私语。
    姜璃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个腐臭的头颅,眼角微涩。未想到,再相见之时,你竟是这般模样。不知是大快人心还是死得其所呢?
    陆秀江拽着陆秀州的衣袖,向身后拉扯:“殿下,莫要生气。是我管教不当……”
    陆秀州骤然跪地,从怀中摸出一卷王令,呈给姜璃:“临出发前,父王给我和王兄下了一样的王令,凭本事夺王储之位。如今,我们兄弟二人都在此处,请殿下裁定,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秀州!你!”陆秀江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抱拳对着姜璃道:“殿下,秀州失礼了。这本就是我们陆家的家事,不该上台面讨论。我替我叁弟致歉!”
    “涉及王位承袭,怎会是家事?”晏云羲从宴席上站起,接过陆秀州手中的王令,交给姜璃。
    姜璃深深地看了一眼晏云羲,看来是一场早就谈妥的交易。她打开王令,匆匆瞥了几眼,与陆秀州所说无差。
    “陆秀州,”她高声道。
    陆秀州长跪不起。
    “你不负你父王所望,可承王位之重。”
    “殿下!你怎能如此有失公允!”陆秀江怒从心起。
    陆秀州高声道:“我吴地百万军民,从此以殿下马首是瞻!”言毕,他弯下腰,额头贴上地面,深深地磕头。
    众人脸色微变。
    姜璃卷起王令,向前一递。陆秀州带来了姜晟的人头,她该赏。正好也一并笼络了扬州的势力。
    陆秀江瞬间拔出身边侍卫的佩剑,气势汹汹地朝着陆秀州而来。
    “逆贼,你怎么能如此害我!”他的嘶吼声刺痛了众人的耳。
    “护驾!”侍卫冲到姜璃身前,打落了他手中的剑。十几把利剑横在他脖颈间,他发冠凌乱,作困兽犹斗之状。
    “押下去。”姜璃寒着声道。
    一群人押解着陆秀江离去,大堂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韩褚玉随即站了出来,端端正正地跪在陆秀州身边,朗声道:“殿下,我乃韩王独女韩褚玉。我遵从父志,招赘了第一任丈夫。之后,父王为了攀附周襄,杀了我第一任丈夫,让我嫁给姜晟。自古以来,女子飘零无依,明明有自己的家,却有家难回。我恳请殿下,允我回家,也能继承家业,不至于在世间飘荡,靠依附他人度日。”
    她想到了无法掌控的婚姻,想到了夫君之死,那些曾经的过往化作了深深的无力之感。她以为要在无尽的深渊挣扎,而眼前之人就是撕裂黑暗的那道曙光,是千万人吾往矣的逆行者!
    姜璃看着她,仿若看到了自己。在绝望中燃起了一把火,从此烈火燎原,无人可挡!
    “允。”姜璃道。众人神色迥异,面面相觑。
    韩褚玉也弯下了腰,跪地磕头,高声道:“我冀州百万臣子,誓死追随殿下!”
    晏云羲也随之跪下:“我凉州兵马,愿效忠殿下,但有使令,万死不辞!”
    姜璃取出一卷王令,展示给所有人:“这是瑞王亲手所写,荆州百万子民也臣服于我。”
    锦王环顾四周,他的领土夹在荆州和凉州之间,既然晏云羲同李攸都表态了,他便也长跪于地面:“我蜀地,也愿效命殿下。”
    剩下的几位犹豫了片刻,纷纷跪地,表述忠心。剩下的这几位,势力远不如之前几位强盛,自然不愿意节外生枝,从众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至此,周襄彻底被诸侯摒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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