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沉舟,既已沉舟,不能自渡,亦不可渡人,何以为?”
    “破釜沉舟,虽不能自渡,却可渡人,正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师太是准备牺牲自我,成全他人吗?”
    “哈哈哈,我早已身在无间,何来牺牲的说法。”沉舟师太毫不介意的说着,“你看沉舟庵中的女子,莫不是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她们连活下去的动力也没有,更遑论渡至彼岸,怕就算是有舟在她们脚下,也不会摇浆。所以要将舟凿沉,一旦看见有水从洞中咕噜咕噜冒出来,就会激发人的生存本能,不停的向前划船。当然,若是连生存本能也失去了,那只能说声抱歉。”
    “为什么不直接将她们运至彼岸呢?”
    “能够拯救一个人的从来只有自己,若是这个人连自救也做不到,渡跟不渡有什么意义,彼岸跟苦海又有什么区别呢?”
    见白庸还想继续说下去,沉舟师太连忙挥手制止:“这种话题到此为止吧,佛学知识我就懂那么几句,再问下去可就要露底了。我倒是有问题想问你,你既然知道了我原来的身份,所以要来缉捕我归案吗?”
    “非也,我并非为此事而来,但缉捕者另有其人,相信近日就会造访。”
    “唉,这可真遗憾,如果是你的话,我还是很有信心能说服,打动你的同情心。”
    “哈,我相信师太的品行,也相信那名审判者会主持公道,不会徇私。”
    沉舟师太用手拍额头,叹息道:“真糟糕,那岂不是彻底没救了,看来我要提前在监狱里定一个风水好点的房间。”
    “若真是这样的结果,我会帮师太预订好的。另外我到此地一共有三件事,第一件已经完成,便是通知师太做好申诉的准备。第二件是想向师太借取贵寺的镇山之宝九阳珠。”
    “九阳珠?哦,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祖师爷的遗物,放在大殿中观音菩萨的水净瓶中的珠子,拿去吧拿去吧,记得写张借据。”沉舟师太豪爽的同意了,仿佛赠送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
    白庸很清楚九阳珠的珍贵,传闻是太古天龙颚下的龙珠,但以对方的性格,会如此痛快的答应反倒在意料中。
    “最后一事,是我方得到的一则小道消息,据说你以前的组织要对你下手了,原因不明。”
    “时隔这么多年,依旧阴魂不散……所以,你是来保护我的。”
    “当然不是,以师太的功夫,哪还用得着我来保护,倒过来还差不多。我们要保护的,是这所沉舟庵中的比丘尼,至少不能让她们成为要挟师太的人质。”
    沉舟师太满不在乎的摆手:“放心吧,这是威胁不到我的,对这里的女性而言,死亡也是一种另类的解脱。只有傻子才会对侵略者妥协,人质威胁法,十年前我就玩烂了,怎么可能再中计。”
    “呃,师太的洒脱真令人望尘莫及,不过于我等俗人而言,还是希望能救下更多的无辜者,可以的话请容我事先在寺庙里布下阵法,以防来袭。”
    “随意随意,我会通知其他人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一切安排也交给你,放开手去干,不必有所顾及。”
    “……虽然由我开口有些奇怪,但师太会对我如此信任,不知有何缘由?”
    沉舟师太将最后一坛酒饮光,视线看向远方道:“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有感觉了,你的气质跟我师傅有点像,同样都是无药可救的老好人。虽然我认为这条路很傻很笨,但也希望你能够继续走下去。”
    之后沉舟师太将事情交代下去,整个沉舟庵立即进入备战状态,所有非战斗人员的比丘尼都被调集到后院,如此一来倒也方便白庸布阵,不用担心会惊吓到人。
    刀少对此事同样没有兴趣,如闲人般四处游荡,好似一名观光客。
    “如何,今天晚上的战事愿意参加吗?”白庸试着拉拢他。
    “参加后你就会告知我魔首的下落?”
    “当然不会,这是志愿者献爱心活动,讲的是一种自我奉献精神。”
    “我拒绝。”
    “我猜也是这个结果,到时候还请你待在后殿,别在前面碍手碍脚。”
    入夜,山顶的夜晚格外清净,冷风透骨。
    没有让人多等,一伙黑衣蒙面人飞速上山,因为白庸事先在石阶上布置了禁空阵法,这伙人不得不登完长长的三千六百级石阶,对于武者而言或许不算什么,可对其中几名术者而言,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然后其中作为头领的那个怪人率先登上了山顶,然后一跃,跳上了迎客大门的木架上。虽然手下尽是一群蒙面人,但这名头领却没有蒙面,甚至没有穿黑衣。从地理位置上考虑,也许他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在鸟无人烟的山顶,完全没有遮掩身份的必要。
    尽管如此,他的装扮还是奇特了点,着装先不论,光是挂在腰间的大斧头就够吸引人目光了。这大斧头的斧柄很短,虽然从客观角度而言是中等的长度,然而对于这把斧头而言实在是短了一些——这柄斧头的斧面大约有门板那么大!这样的巨斧头不像是用来砍人,更像是用来在战争中代替原木攻破城门的。
    如果仅仅武器怪异,倒也不算什么,但这名武器持有者的长相也是非常奇特。一般而言,拿这样巨斧头的应该是一名满身肌肉的壮汉才对,而这个人虽然纵向长度是达标了,但横向宽度却彻底不合格。如果用一件东西来形容,没有什么比“甘蔗”更适合形容他的体型,这个人的瘦弱,比那些身心憔悴的比丘尼更适合用骨瘦如柴这个词。
    “哟哟,虽然早猜到消息已经泄漏,但没想到会受到主人亲自的欢迎,真是不胜荣幸。”
    在宽敞的大殿广场中,站着沉舟师太一人,她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向对方示意。
    “故友来访,虽然当年没什么交情,可总要表现出主人家的气度,那话怎么说来着?贵客来访,未能远迎,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师太用毫无起伏的语气招呼道。
    “真是够敷衍的,好歹说一下蓬荜生辉吧。就个人而言,俺比较喜欢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这句诗。”
    “哈哈哈,出家人的豆腐也敢吃。秦天柱,看来油光发亮的不仅仅是你的脑门,连羞耻心也变得光溜溜了。”
    “杀手留羞耻心做什么?当年杀威赫赫,小儿闻之不敢夜啼的祭天血姬,如今看来也是锐气全失。说实话,听到你去做尼姑头头,俺还以为是手下故意开的玩笑,差点把他脑袋拧下来。”
    这时候,所有的黑衣人也全部爬上了山顶,站在了大门前。
    秦天柱拔出腰间的巨斧,沉声道:“虽然还想继续同你聊下来,但看来时间不够了,手下们也急着回家。最后,俺觉得是没有意义,可出于礼数还是问一下好了,要不要回组织来呢?”
    “过去的组织早已灭亡,现在的组织不过是某人手里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回去又能做什么?还不是死路一条,我知道有人对我体内的神痕窥视已久了。啧,当年将这鬼东西放入我身体中的时候,就觉得是别有所图,没想到是种蛊之法。”
    “就知道会是这种结局,兄弟们,谈崩了,动手!”
    一声令下,秦天柱率先飞扑而出,巨斧轰然斩下,虽被躲开,但此招意在威慑,庞然力道震得整座山峰摇摇晃晃,裂地十丈。
    见首领如此神勇,蒙面人也蜂拥而出,其中有十二人结成阵型冲锋在前。
    沉舟师太将手中酒葫芦向上一扔,冲入十二人阵型中,也不见有多么巧妙的身法,简简单单一人一掌,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轻轻松松杀掉十一人,每一个被打中的,都是胸口塌陷,肋骨插入心脏而亡。只有最后一个,被她抓住脖子用手一折,发出像凳子腿断掉的声音。
    “杀人而已,用得着如此声色俱厉吗?”她将手中翻白眼的尸体一扔,双手拍了拍,像是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就如同吃饭喝水那样,“在新东家混了那么久,你的眼光也没有增长,胆子倒是变大了,明知道我的排名远在你之上,也敢上门挑战。”
    秦天柱冷哼一声,扬起手中巨斧:“不过收拾了几名不入流的喽啰,就开始志得意满,你也高兴得太早了。这七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磨炼着自己,经历血战无数。而你呢,吃斋念佛喝酒?武道修行如逆水行舟,安享和平的你连当年的杀气都没了,怎么比得上现在的我!”
    话音一落,他身上的气势再度拔高,体内溢出来的元功余劲形成无数条锁链,像蛇一样缠绕周身。
    沉舟师太也感意外道:“你居然将冥锁玄气流练到传说中的化形境界!不对,这不是你的力量……原来如此,你身上也种了神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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