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巨响,引来了街上巡逻的兵卫。
    “什么人?”迷茫的浓雾中,响起一道凌厉的呵斥声。
    努巴见大事不妙,跃上屋檐,转身离开。
    梅开芍不想惹事,也不想放任努巴逃离,立即追了上去。
    尘雾散去,呈现在兵卫眼前的是一条破烂不堪的街道,俨然方才在这个地方,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屋檐上的血迹一直蔓延到城北的城隍庙,就消失不见了。城隍庙的附近,是一片荒败的房屋。深夜,某些屋中零星闪烁着火光。可见,这一处成为了城中乞丐的避难所。
    梅开芍落到城隍庙的屋顶,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正准备继续往前寻找。转身之际,耳边陡然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她的目光朝前看去,发现声音是从城隍庙的后院传来的。
    犹豫片刻,梅开芍掠起,悄无声息地跃到后排的屋檐。后院空出一大片空地,有一颗大树,正好遮住了梅开芍的身影。透过浓密的枝叶,定睛一看,梅开芍看见两名男子背对着她,正说着话。
    而院中,摆了一方供桌,一个满身伤痕的人被反绑在木桩上,从他的瘦小的身形可以判断出,此人是一个小孩。偌大的后院插满了黑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鼻的香烛味。
    “国师大人,一切准备就绪。”一名黑袍男子对另一名白袍男子,恭敬地说道。
    国师大人……
    梅开芍瞳孔一缩,扶着树干的手,不由地攥紧。自炼剑大会交手之后,楚域犹如人间蒸发,逍遥无双派人暗中查询踪迹,皆无功而返,原来此人藏身此处,摆列阵法,不知又要打什么鬼主意。
    咔哒一声细微的脆响,院中的两人犹如惊弓之鸟,目光齐齐循着声源看了过来。
    “谁?出来!”黑袍男子厉喝,等了片刻,不见来人动静,他一急,一掌拍向了大树。
    楚域面色阴沉,袖下的双手蓄势待发,此次行动行踪隐秘,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才对。
    梅开芍从茂密的枝叶中跃到另外一处阴暗的屋檐下,借着夜色的昏暗跳到敞开的窗户里。逆着皎洁的月光,她看清楚了黑袍男子的模样,正是逍遥锦。
    早就知道逍遥锦和楚域是一丘之貉,今日一见,原来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浑厚的掌风击落了满树的绿叶,一只野猫从屋檐跳了下来,逃入夜色中。
    “原来是一只野猫。”逍遥锦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国师,事不宜迟,我们要抓紧时间。”
    楚域盯着门口的阴暗,心中不安,方才那气息,分明不对。但哪里不对,他一时间也察觉不出来。
    “国师大人?可是心有顾忌?”逍遥锦见楚域犹豫不决,以为他有所顾虑,“国师大人放心,你布阵施法的时候,我即刻调派暗卫守在四周,为你护法。”
    “也好。”楚域点了点头,走过去点燃了三支香,插在了香炉中,金色的面具逆着月光,泛着深深冷意。他口中念念有词,静寂的院中,陡然刮起了风,大风吹拂着挂在黑幡上面的铜铃,毫无节奏地乱晃,尖锐的声音听得人耳膜发疼。
    逍遥锦立即走出了城隍庙,关上了院门。这时,门前落了几名暗卫,跪拜在逍遥锦的面前。
    “今夜此事重大,尔等一定要时刻警惕地守着。”逍遥锦沉声下令,眸中闪烁精明的亮光,过了今夜,他想要的一切,都尽掌握在手中……
    “是!”暗卫得令,闪电般消失。
    院中,铜铃声越来越大声,被反绑在木桩上的小男孩,终于抬起了头。他的脸,因为压抑着极大的痛苦,剧烈的扭曲着。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小男孩那双眼睛,一蓝一金,亮着光。
    梅开芍在奇书上见过,那是阴阳鬼瞳。根据史书上记载,有阴阳鬼瞳之人,被誉为世间不祥之人,那是受了冥间的诅咒。但凡与之有关系的人,都会死于非命。
    “啊啊啊!!”小男孩发出痛苦的声音,声声入耳,切入人心。
    但楚域恍若未闻,反而是加快了施法的进度。
    到了最后,小男孩的双眼流出了鲜血,他却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
    那倔强的眼神,像极了……那年落魄的云稚。
    梅开芍心灵深处的某根弦,骤然拨动。她余光一瞥,看见身旁垂下一张黄幡。而不远处的佛像下,堆着一摞稻草。她灵光一动,扯下黄幡,拿出火折子点燃,把火折子抛在了一堆稻草中。顿时火势迅速地蔓延,窜上了房梁。
    楚域脸色大惊,好好的城隍庙,怎么突然间燃起了大火……但施法不能停,他硬着头皮守着阵法。
    逍遥锦不是说派人在外头护法吗?那些暗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楚域气归气,但不敢分神,担心阵法反噬,那就前功尽弃了。
    这时,一束火把从窗户抛了出来,好巧不巧地砸中了一面黑幡。那几面黑幡开阵后,都是相连着的。一面被点燃,火舌如灵巧的游龙般,一连串烧了起来。
    滔天的火光与难闻的烟气,逼得楚域浑身狼狈,他不得不终止阵法。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窜了过来,连人带着木桩,一起抱走了。
    楚域眼神是何等的犀利,一眼便看清楚来人是梅开芍。他终于明白,方才不安,是有先兆的。
    “你好大的胆子!”楚域毫不留情地朝着梅开芍消失的方向打出一掌。
    那声巨响,引起了守在门外的逍遥锦的注意。他推门而入,看见漫天的火光,来不及大惊,就被楚域阴沉的声音喊回了神智。
    “二殿下就是这么护法的?真是令本座开了眼界。”楚域声音讥讽,“还不快派人去追,此阵非他不可。”说完,他未看逍遥锦一眼,飞身追了上去。
    逍遥锦怒不可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暗卫,可是精挑细选的精卫,实力都在金级巅峰之上,能从暗卫的眼皮子底下混入城隍庙,究竟是何人……
    逍遥锦不敢耽搁,立即转身离开,部署人手去了。
    由于城隍庙火势太猛,烧到了其他地域,惊醒了夜宿破屋的乞丐,城中巡逻的兵卫,几乎全部出动,焰城进入了戒备状态,街上随处可见带队逡巡的兵卫。
    梅开芍藏身在一处黑暗的小巷中,替小男孩松绑。他满身伤痕,气息微弱,连站都站不稳了。整个人趴在她的身上,睁着一双鬼瞳,目不转睛地看着梅开芍。
    啪嗒,啪嗒。
    小巷的尽头,登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梅开芍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眸光警惕地看着漆黑的尽头。
    近了,隐约看见一抹俏丽的身影。就在那人从黑暗中跨出来之际,梅开芍手中的长鞭窜了出去。
    只见那人旋身避开,绕到梅开芍的面前,压低声音呼唤:“开芍,是我。”
    “萱儿?”听到熟悉的声音,梅开芍立即收了攻势,“你怎会出现在这?”她还以为是追兵,楚域的实力不容小觑,她不得不万分警惕。
    “我还想问你呢,马夫回府告诉我,你遭遇了高手行刺,我便出来寻你了,岂料城中突然戒严了。”文萱走进,看见她怀里拥着一名男孩,迟疑道,“他是谁?”
    “萱儿,先替我照顾他,我去引开那些人。”梅开芍不管文萱答不答应,强行将人塞进她怀里。
    文萱慌忙拉住她,“整座京城都被禁军包围了,你现在冲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我知道附近有一条路通往将军府,你随我一同回府躲避吧。”
    “不,我要躲的人,不是禁卫军。此时说来话长,待我解决了眼前的处境,再与你细说。”梅开芍看小男孩一眼,“切记,此人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尤其是他这双眼睛,你……万事小心。”
    说完,未等文萱说话,梅开芍纵身跃上了屋檐,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罢了,既然她将你交给我,我便尽力做好她的请求。”文萱喃喃自语,“我们走。”
    她把小男孩背到背上,脚步匆忙地离开小巷。
    梅开芍专挑隐蔽的地方走,但形势却比她想像的要来得及严峻,就连偏僻处,都布满了禁卫军。
    “队长,这条街我们已经搜过一遍了,未曾见过刺客的踪迹。”
    “你们都给我睁大眼睛好好搜,二殿下下了命令,今夜一定要捉拿到刺客。刺客刺杀皇上未遂,京城关了城门,他一定藏在京城中某一处。搜过一遍又怎样,再给我仔细的搜一遍,每个角落,家家户户都给我好好搜查。若二殿下和皇上怪罪下来,你我的脑袋,都保不住!”
    “是!”
    相遇的两队人马,再次敲开了民宅,仔仔细细地搜查起来,声势浩大,闹得鸡犬不宁。
    捉拿刺客,恐怕只是逍遥锦为了调动禁卫军寻找她的踪迹,而编造的借口。所谓一石二鸟之计,也算得上高明。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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