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苗疆谷。
    正值春雨时节,山谷下的平原地带,一排排整齐的木质阁楼从山谷的入口一直延伸到深谷的尽头。尽头处高墙楼宇气势恢宏,一扇朱红色大门齐开,门前立着几名身姿挺拔的哨卫,一袭黑衣更增添了几分庄严肃杀之气。
    这时,一顶素色普通的马车从宫门里走了出来。马车刚出宫门,一骑黑马狂奔而来,陡然拦在车前。白袍男子从马背径直跃到马车上,掀开了车帘。这时,一股杀气扑面而来,银光乍现,男子手中多了几枚银针。
    “我说你的性子就不能改改?当街刺杀当朝太子,你也不怕招来杀身之祸?”男子轻笑,眼中却是无奈。他放下银针,自顾自地掀袍而坐,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苗疆谷里,就属你的茶味道最好。”
    靠在软垫上假寐的梅开芍微微睁开了眼睛,明光潋滟的双眸透着一丝的冷意:“堂堂太子竟连好茶都用不上,着实够可怜的。”
    “这茶一年产量稀少,除了王宫专用,余下可都赏到了你这儿。我堂堂太子的待遇皆比不上你一介医仙,论实力,我自是服气的。”男子嬉皮笑脸地凑近,见女子一脸疲态,当即皱眉坐正,“你一夜未睡?我父王连夜招你进宫,病情可是恶化了?”
    “他体内毒素积压多年,一朝一夕难以根除,一旦饮食不当,稍有差错便能直接要了他的命。此次还好发现得快,毒素未能进入肺腑,算是有惊无险了。”
    梅开芍一扫往日慵懒,正色道,“让你查的东西,可有眉目?”
    坐在她对面的那名长相阴柔俊美的男子,正是苗疆太子,隐巳。
    他已从孩童的身形变成了成年男子的身体,追其根源,却是一言难尽。正所谓宫斗大戏无处不在,隐巳身为太子,自然少不了夺嫡之争。
    三岁时便被人暗中下了毒,导致他身体里拥有成年男子的灵魂,而外形却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儿郎。
    “今天一早刚得到的消息,雀楼一年一度的拍卖会上就有血蟾蜍。”男子皱眉道,“三年前雀楼出了万魔花,使其名声大噪,这邀请函是一年比一年难弄到啊。”说到雀楼的邀请函,他便愁眉苦脸,花重金也未有人愿意出手,眼看着拍卖会时间在即,他已经愁得夜不能寐。
    这也不怪他拿不到邀请函,雀楼的规矩一年一个变化,天潢贵胄在雀楼面前,一律无用。奇怪的是,雀楼的管理制度居然出了会员制,按照消费额度的高低划分等级,分发邀请函,这管理手法像极了现代商业的运营模式。
    梅开芍从一处暗格抽出一张烫金请帖,随意地丢到茶案上。无论今年雀楼是否有血蟾蜍,她都要去一趟的。她要看一看,雀楼背后的幕后操控者究竟是谁。
    隐巳见到茶案上的烫金请帖,面色诧异:“你怎么弄到的?”
    “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梅开芍从袖口下丢出几个药瓶,“这是我最近提炼的金灵丹,老规矩,三七分,起步价一万两白银,少一两都不行。”
    隐巳大掌一收,全部捞进了自己的袖口里:“你那还剩些么?给我留点儿。上回那金息丸效果不错,再给些吧,我收一收,到时候急用就不必再派人寻到你那儿去了。”
    “你当药丸是糕点肉丸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梅开芍伸手弹中他眉心,她从未见过伸手要东西要得这么理直气壮,隐巳可谓是第一人了,脸皮厚得堪比城墙,“金灵丹给我放好了,若是少了半颗,少了一两银子,我唯你是问,以后看病拿药,不要再来烦扰我。”
    “梅医仙,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吧。”隐巳苦苦求饶,脸上仍旧嬉皮笑脸,哪有求饶该有的态度。
    梅开芍嫌吵得慌,她索性闭上眼睛靠在软垫上休息。昨夜被苗江王急召入宫,忙了一夜未睡。好不容易可以出宫,得空在马车上睡一会儿,就被隐巳打搅了。起床气重的人,中途被人打搅,心情都不会哪里去。
    若不是看在隐巳三年前曾经搭救她性命的份上,她不愿踏入宫闱。自古皇族争斗绵绵不绝,一步错,步步错。
    梅开芍是走过两回鬼门关的人,她比任何人都要惜命。三年前雪狱山以元灵珠成功封印梼杌,她亦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没了元灵珠,她以后再也不能习武。雪狱山山体垮塌,她落入暗河中,一路被河水冲到了苗疆河。滚落的巨石压断了她的双腿,三年来她苦心钻研医术,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恢复如初。
    凭借出色的医术,她也在苗疆这片充满皇族争斗的圣地中站稳了脚跟。
    随着苗疆王的身体每况愈下,夺嫡之争愈演愈烈,暗地里党派斗争不断。
    梅开芍对权势不感兴趣,她现居住在太子府。隐巳特意为她辟了一处安静的院落,供她钻研医术。他提供药材,她负责制作药理。制作出来的药丸以高价售出,往往有价无市。
    隐巳见她疲惫不堪,也不好意思叨扰,十分识趣地掀开帘子坐到外面去了。
    “太子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小心得了风寒。”马夫是隐巳安排给梅开芍的暗卫,名叫唐夺,此人其貌不扬,却是一等一的高手,轻功更是用得出神入化。做事谨慎细微,深得梅开芍重用。
    “小声些,莫扰了她的清净。”虽然隐巳是苗疆太子,但他较为特别。从小并不养在宫中,年幼时身体不好,被苗疆王送入深山拜了高人为师。一般平民百姓家孩子干的事,他没少干,吃得苦中苦,终成了名副其实的人上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私下最不愿循规蹈矩做事。
    唐夺不再说些什么,认真驾着马车赶向太子府。
    早晨的雾气重,太阳刚刚升起,街道上没有什么人,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倒是走得极顺,半个时辰后便到了太子府附近。
    “从侧门进去。”隐巳远远一看见太子府门前停了一辆奢华的马车,眉梢一挑,心情顿时不爽到了极点。
    “是。”唐夺一拉缰绳,马匹登时拐进了一个巷子里,停在了一个小侧门前。他正犹豫到底要不要叫醒睡在马车里的人,一双洁白修长的手蓦然掀开帘子,弯身走了出来。
    见侧门半敞开,梅开芍一言不发地下马车,踏进侧门。
    “二殿下又来了?”梅开芍轻车熟路地往自己的院落走,问身旁的隐巳。
    二殿下镜临,隐巳同父异母的弟弟,亦是他的死对头。为人狡诈阴险,心狠手辣,样貌长得与隐巳倒是有几分相似,但两兄弟的性格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苗疆王子嗣凋零,自逝去王后生育了隐巳一子,而镜临本为妃嫔所出,但他的母妃凭借过人的手段坐上了王后之位,所以母子俩才视隐巳为心腹大患。
    其他妃嫔生下的王子不是年幼病死,就是胎死腹中,公主倒是有几个,但大多年幼,还处在蹒跚学步的年纪。
    苗疆在神州大陆上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它不归属任何一个国家,但也不是一个国家,就是一个部落族组合而成的政权,是一个中立的势力。
    正因为苗疆人善用蛊术,其地易守难攻,暗中虽是众多国家拉拢和欲收服的对象,但他们忌惮苗疆蛊术的威力,不敢贸然出兵,多年依靠通商和贸易维持和平和交流,苗疆百姓的生活富足常乐,有几分隐世桃源的意味。
    走过长廊,前面就是玲珑居,梅开芍现居住的院落。
    “你既然不想沾惹朝堂之事,不见为好。”隐巳踏过拱门,看见满地枯黄的枫叶,皱眉道,“我知道你喜静,但没个人专注伺候,诸事多有不便。府中新来了几个粗使丫头,贫苦人家出身,为人老实敦厚,手脚麻利,人也激灵,我让管家带过来让你挑两个。”
    梅开芍落座,洗盏斟茶,动作利落,一气呵成,片刻后,房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她瞥了隐巳一眼,眼中含笑:“太子殿下所言的是苗疆王特意拨来府中的那几名倾城佳丽?”
    那几名女子,梅开芍可是见过的。个个肤如凝脂,样貌出色,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哪是隐巳说的那般,是贫苦人家出身的粗使丫头。那些人是苗疆王费尽心思塞进太子府,明面上说是来伺候太子的,实际上却是小妾,用来暖床的。
    反倒是隐巳故误作他意,将人一收,直接让管家安排进下人房中,当了丫鬟。偌大的太子府,除了下人和侍卫,后院空空如也,隐巳未曾娶妻,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恋爱史更是惨白如纸。
    隐巳担心她不乐意,所以故意将那几名女子的身世说惨了些。
    被人当面戳穿小心思,隐巳依旧面不改色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梅开芍笑了笑,不语。隐巳下了早朝,哪儿都不去,偏偏喜欢往她院子里跑,一呆就是一整天。久而久之,府中难免有闲言碎语。那几名女子把她当成了假想敌,经常趁隐巳不在府中,寻各种借口来烦她。明面上道家常,暗地里拐着弯儿警告她,句句不离苗疆王,她想不知道都难。
    梅开芍走进内间拿了几个瓷瓶出来,看也不看,直接甩进隐巳的怀里,倚靠在门框上哈欠连连,意思十分明显。
    隐巳捏着瓷瓶,笑得开怀:“你要的草药明日一到府中,我就让管家立即给你送来。”说完,他潇洒的离开。
    梅开芍关上房门,走近内间开始补眠,一夜没睡,困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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