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大伟说,小钟啊,我和你说,农村工作实际上就是一种情感工作。喝酒就是一种情感的沟通,情感的增进。酒喝好了,感情上来了,工作就好做了。俗话说,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用一句文雅一点的话说,就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你现在不是学生了,是公社干部了。是公社干部就得做农民工作,做农民工作就得喝酒。酒品就是人品,酒风就是作风,酒量就是能量。喝酒直爽,工作就直爽,喝酒尽量,工作就漂亮,喝酒耍巧,工作就偷懒。现在你是公社干部,就是这些大队干部的领导了,你眼里有没有这些大队干部,就看你和大贵支书、增进大队长、席康会计喝酒的力度了。
    易大伟停了停,点燃一根烟后,一边笑眯眯的看着钟国正,一边问那些大队干部,你们说,我讲的,是不是这么一个道道?
    那些大队干部听易大伟这么问,就纷纷附和易大伟,说易书记简直就是一个农村通农村精,对农村的情况实在是太了解了。农村工作就是这样做的,农村干部就是这么直爽!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易大伟开口了,钟国正不敢不喝,只好硬着头皮上阵。他端起酒碗走到易大伟身边,恭敬的对易大伟说,易书记,今天是我第一次下大队,又是你亲自点名带我来的,我非常感谢你,第一碗敬你。钟国正没有等易大伟开口说话,就把一碗酒喝了个一干二净,然后把碗底朝天,双手拿着给易大伟看。
    易大伟原本是想借这场早酒来一个一石二鸟,既喝醉三个大队干部,又考量考量钟国正的酒量和为人处世,没有想到钟国正还挺懂规矩礼貌的,首先敬自己,为了鼓励他,也就开开心心的喝下了那碗酒。
    易大伟喝下那半碗酒后,又对钟国正指示道,县官不如现管,神仙下凡问土地。小钟,你先要把他们三个大队干部敬好,他们才是真正的土皇帝,真正的现管!你今后到神仙头大队工作,就靠他们这些土皇帝出力气。他们如果不出力,你就是苦死累死,也没有屌用。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和他们喝酒,实际上就是磨工作上的刀,只有工作上的刀磨锋利了,你在村子里的工作才能打得开。
    钟国正懂得这个道理,就接着易大伟的话说,我一定按照易书记的期望,竭尽全力把工作中的刀磨好,以后好多砍一点柴,把柴砍好一些!他一边对易大伟说,一边心想,虽然易书记已经发话要自己敬三个大队干部,可如果先敬三个大队干部,又怕同来的其他公社领导生气,就对王安贵他们说道,王书记、李主任、陆部长,我先敬三个大队干部,等一下再敬你们,可以吗?
    王安贵一干人晓得,易大伟已经开口了,肯定得按易大伟讲的话办。几个公社领导听了钟国正的话后,感到这个钟国正才参加工作,年纪轻轻的,还挺老把子的,蛮懂规矩,不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人。于是就都笑眯眯的说,按易书记的指示办。听到王安贵他们这么说后,钟国正才开始一一的敬三个大队干部,敬完三个大队干部后,又从王安贵开始,一一的敬公社领导的酒。敬完一圈之后,钟国正已经喝了足足有两斤多的红薯烧酒了。
    之后,四个公社干部开始了对三个大队干部的猛烈敬酒行动。七个人相互敬完酒后,开始猜拳。猜拳由东道主齐大贵和公社党委书记易大伟开头起闹,公社干部一边,大队干部一边,按照砍通关的办法猜,哪边的人猜输了,就由输的那边的人接着来猜,哪边的人猜拳输完了,就选一个人出来,喝下一碗满酒。
    寒州人猜拳有好几种规矩,有戴一个帽子的,有戴两个帽子的,有不戴帽子的,有唱螃海歌的,还有直接喊添(增)减正的。戴一个帽子的猜拳法是,猜拳的两人同时喊完“全福寿”或“兄弟好”后,直接出一到五个手指,或不出手指将手握成拳头表示零,两人所出手指数相加决定输赢,谁猜准了谁赢。戴两个帽子的猜拳法是,猜拳的两人同时喊完“全福寿呀,福寿全”或“兄弟好呀,好兄弟”后,直接出一到五个手指,或不出手指将手握成拳头表示零,两人所出手指数相加决定输赢,谁猜准了谁赢。唱螃海歌的猜拳法是,犹如唱歌一般的唱完“螃海哥呀,八个脚,两个眼睛一对角”后,再出手指,或不出手指将手握成拳头表示零,两人所出手指数相加决定输赢,谁猜准了谁赢。添(增)减正的猜拳法是,猜拳的两人出指之前,不带任何帽子,直接出一到五个手指,或不出手指将手握成拳头表示零,将两个人所出的手指数相加,按照先添一、后减一、再是正数的次序,计算谁输谁赢。不戴帽子的猜拳法又叫砍毛柴,不戴任何帽子或礼数,直接出手指就是,是最直接最简单的一种猜拳法,它和添减正猜拳法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计算数字的差别,添减正按照先添、后减、再正计算输赢结果,砍毛柴则是按照两人出指的总数,计算输赢结果。
    猜拳表面上看似简单,其实是双方的智慧和灵活度的比拼,是对对方有可能出的数字的预判能力的检验,是双方手指瞬间万变的应对能力的比较。齐大贵和易大伟用的是两个帽的猜拳法,这也是寒州最客气最有礼貌的猜拳法。拳声一响,猜拳为大,万事不管。拳声一起,房间里顿时热闹起来。
    两个人的拳法都厉害得很,喊声时大时小,抑扬顿挫,犹如歌唱家的深情放歌;手指时隐时现,千变万化,仿佛魔术师的现场表演。看着他们猜拳,就如同欣赏两个乒乓球高手你推我接的比赛,聆听两个歌手面对面挑战的对抗赛,观看两个魔术师的同台展演。两人足足喊了十多分钟了,还没有分出高低优劣出来。
    钟国正一边欣赏,一边看着双方手指的奇妙变化,想从中找出他们手指变化的规律。齐大贵和易大伟一直猜了近二十分钟,才在易大伟的一声“四季发财”中输掉了拳法,赢得了喝酒的一个几率。接下来应该是大队长齐增进来,会计齐席康却主动请战,要和易大伟一决高低。
    齐席康先是对易大伟两手一抱拳,表示一个礼节后对易大伟说,易书记,得罪了。接着,又两手抱拳对其他人说“出丑了”后,才正式开始新一轮的猜拳之战。两人开始还是用着“全福寿呀,福寿全”的帽子,猜着猜着,就不知不觉的把帽子变成了“兄弟好呀,好兄弟”。
    听到这里,钟国正才真正理解过来,喝酒也是人与人之间一种情感的沟通,原来在酒战之中,正常情境之下原本不能随意变通的上下级称呼,随着拳声的激昂被逐渐的改变,双方之间的距离被慢慢拉近,最后在不知不觉中,演绎成为了一种暂时的平级关系。虽然是暂时的,但属于“下级”或“晚辈”、“后生”的人,却可以借此开始新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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