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这次就先到这儿吧。你看看笔录,没问题的话,填一句‘以上笔录我看过,与我说的相符’并签字画押就好。
    另外,你看看每张纸下都有页码,页码上摁个指印。还有前边,被讯问人这里,也摁个指印。”
    江阳看守所,赵博将笔录递给黄天成。
    这次讯问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虽然关键性的东西早就问出来了,但讯问显然没那么容易、那么快结束,还有许多细节方面的问题,需要以一问一答的形式进行补充。
    当然三个小时的讯问并不算长,主要是黄天成的状态并不是特别好,所以才选择结束,等他状态好些之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第四次的讯问,直到方方面面都问的清楚明白,针对黄天成的讯问工作才算完结。
    如果其中有些前后矛盾的地方,也得多次讯问,并弄明白他究竟是记忆模糊导致叙述上除了差错,还是为了脱罪而有所隐瞒乃至存在欺骗行为。
    这关乎到对他认罪态度乃至立功表现的定性,认罪与否,是否如实供述,是否存在立功表现等,都会影响到最终的判决结果,所以必须慎之又慎。
    僵坐了三个多小时,齐宏宇只觉腰酸背痛,腹部的伤口也在发痒发烫,难受的很,因此等黄天成将笔录还回来,他看了两眼,确定没问题后,便直接起身离开了讯问室,打算出去稍微活动活动。
    而赵博依旧留在里头,对笔录稍加整理,核对页码,并等管教将黄天成带下去。
    刚到走廊踱了两圈,他便听见身后传来阵阵熟悉的脚步声。
    回头看去,果然是石羡玉,身旁还跟着位身材魁梧,比石羡玉还高大几分的特警。
    正是杜岩
    齐宏宇倒也认识杜岩,尚记得初次与他见面的时候,正是句谷儿被炸残之时。
    于是齐宏宇便停在原地,静静等石羡玉走近,才问道:“事情办完了?”
    “刚开始。”石羡玉停下脚步,叹道:“刚把嫌疑人领回来,马上就要做第三次讯问,今晚恐怕没法睡了……你要跟我一块儿不?”
    说完,他又看看杜岩,瞧瞧齐宏宇,一笑:“瞧我,忙昏了都。介绍下,这位是……”
    “江阳特警支队队长杜岩,我晓得。”齐宏宇伸出手。
    杜岩也伸手与他一握:“三级警长,主检法医师齐宏宇,我也晓得。”
    齐宏宇略一挑眉:“我前年才晋的三级警长你都晓得?”
    “我还晓得你马上要晋升二级警长了。”杜岩面带微笑道:“我一直有关注你。”
    看了石羡玉一眼,齐宏宇大概晓得了什么——这位杜岩,大概就是石羡玉的隐形搭档了吧,石羡玉肯定和向他上级汇报过自己的事,杜岩也因此而关注自己,不奇怪。
    瞧见他的眼神,杜岩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摇头说:“你误会了。我是在那起汽车炸弹案开始就一直关注着你的。至于眯眯眼,他反倒没和我说过你。”
    “噢?”齐宏宇略有些意外:“你关注我做啥子?”
    杜岩摇头说:“没啥子,只是这类案件在国内还是太过罕见,印象比较深刻罢了,加上当时你表现的比较出众,虽然消沉了一段时间,但大体还是令人侧目,我就留意上你了,并晓得你主要和你们支队二大队合作。
    所以从那以后,但凡是你们二大队求援,我基本都会亲自带人过来,没别的,主要是因为欣赏你,另外,你们牟主任也委托我对你多关照关照,把你给保护好。”
    “啊?”齐宏宇更加意外:“牟主任?”
    杜岩嗯一声,说:“是他。他说,已经毁了个徒弟,不能再毁掉你这根好苗子了。自打他徒弟遇害后,你就变得相当拼命,他放心不下。”
    齐宏宇默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脑海中不自觉的想起了牟主任,然后……
    他还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根本不敢动。
    阴影太重了。
    石羡玉也有些意外的看了看他俩,见他们都不再开腔,便岔开话题说道:“唠嗑的话先告一段落吧,谈谈正事儿。师兄,跟我一块去讯问嫌疑人不?”
    “我吗?”齐宏宇回过神来,皱眉问:“为什么不喊小赵?你晓得我没怎么讯问过人,经验不足。”
    “此案涉密,暂不公开。”石羡玉摇头解释,然后宽慰道:“放心吧,对方是自首,态度挺好,相当配合,没什么难度,正好给你练练手攒经验。”
    听他这么一说,齐宏宇当即也无视了自己伤口难受的事儿,点头答应了下来:“得行,什么时候开始?”
    “马上。”石羡玉说:“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把大致案情,以及前两次讯问的结果给你说说……走廊上不方便,去前边那间监督室吧,嫌疑人就在隔壁讯问室里等着。”
    齐宏宇哦一声,当即迈步,跟在石羡玉身侧前行。
    进了监督室,齐宏宇往边上一看,心下了然。
    果然是她,梁惠清,已退居二线的督查总队前队长,来看守所之前,石羡玉还提起到了她,而他先前火急火燎的离开,齐宏宇便猜到大概就是为了她而去的。
    这女人级别很高啊。
    既然连她都已经落网了,是不是意味着,以她为伞的那帮团伙,已经摇摇欲坠了?
    此时此刻,她便坐在讯问椅上,双手被固定在审讯椅上的挡板处,面色麻木,目光呆滞空洞,毫无神采。
    她的白警服倒是还没脱,估计是没来得及,但警衔警号之类的倒是被取掉了,臂章上也绑了块白布蒙着,两边衣领还被剪掉了一角,根本看不出警服的标识来了。
    也对,警服神圣,蕴意非凡,肯定不能让她直接穿着警服接受讯问,且这次讯问结束之后,就得把这件衣服直接脱了,换成便装。
    原则上说,但凡停职,都得将证件与相应的标识等收回,待复职后再重新发放。
    收回目光,齐宏宇又看向石羡玉。
    “从‘术语’上说,她是典型的两面人。”石羡玉开口道:“但实际上,她至少具有三重身份——督察总队二级警务专员、缺牙巴势力的幕后魁首及暴富伞、涉外犯罪集团魁首图安·乌胡所克·托马雷杰安·克洛斯的情妇。”
    听到前几句话,齐宏宇都没有什么反应,因为早有所料。
    但听到她还是那一串名字后,他当真惊呆了。
    “啥子?情妇?”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说道:“不是,虽说以貌取人有点不太礼貌,但她这木头桩子……咳咳咳,应该说真·刀削般的模样,按理说应该不具备给人当情妇的硬性条件吧?更别说同时给四个人当情妇。”
    听完他的话,石羡玉也惊了:“啥子四个人?”
    “你刚刚不是说了四个名?”
    “图安·乌胡所克·托马雷杰安·克洛斯?”
    “对。”
    “这tm是一个人!”石羡玉翻个白眼:“歪果仁的名字,有的就是长的要死。”
    齐宏宇这才了然,轻轻点头:“也就是只有克洛斯一个人……话说这人审美是不是有些异于常人?还是说歪果仁的喜好和我们都不大一样?”
    此时,杜岩干咳一声,说:“梁惠清年轻的时候也算貌美如花,只是后来出了些变故,她脸挨了歹徒两铲子,才变成了这模样。”
    石羡玉也接话说:“大概七八年前吧,那会儿我俩都还没有毕业。”
    “她原先也是个好警察,可惜……”
    齐宏宇若有所思道:“是半毁容后才变了个人么?”
    “那倒不是。”石羡玉摇头说:“她二十二年前,风华正茂的时候,就是克洛斯的情妇了。当时克洛斯刻意接近她,以糖衣炮弹将她俘虏,从她嘴里窃取到了大量的机密,此后她就一步步走向堕落。”
    杜岩接话:“至于七八年前那次,怎么说呢,是意外,但其实也不是。
    据她说,她当时就在现场附近,寻思着正好顺便做场戏,就立刻赶到现场并表明了督察队前队长的身份,并大义凛然的怒斥歹徒,不想歹徒忽然要求,以她交换人质……
    当时在场的兄弟们自然不同意,歹徒便嘲讽说她的命比被劫持的人质金贵的多了,她骑虎难下,只好答应,然后就被歹徒拍了两铲子。”
    齐宏宇听得是津津有味。
    正想感慨两句,又忽然回过神来,问:“为什么忽然说这事儿?”
    “因为那桩案子另有隐情。”石羡玉解释道:“毁容这事她特别在意,所以后来一直没放弃调查,最终查到那俩歹徒与克洛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齐宏宇表示无话可说。
    石羡玉感慨道:“查明这事后,她就与克洛斯离心离德了,只是看起来克洛斯并没发现……这女人也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啊。”
    杜岩开口说:“或许发现了,所以才让她直接解决掉缺牙巴,而她也从这般反常的任务中察觉到,克洛斯打算杀她。”
    “如果发现了,克洛斯就不会再让她杀人了。”齐宏宇摇头说:“可能只是克洛斯觉得她已没有利用价值了吧。
    听你们说的,缺牙巴应当也是克洛斯的马仔,而梁惠清要是没有其他身份的话,缺牙巴一倒,已退居二线的梁惠清对克洛斯而言,当真没大用了。”
    杜岩认真想了想,点头,并说:“这克洛斯,当真是刻薄寡恩,好歹当了他这么多年情妇,说杀也就杀了。”
    齐宏宇斜他一眼:“他大概是个变态——正常人谁会安排歹徒把自己情妇的脸给拍毁容的?话说回来,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按梁惠清自己推断,是为了出气,也为了斩断她的后路。”石羡玉说:“她当时刚退居二线,按她所说,她是后悔了,也厌倦了那样的日子,想渐渐摆脱克洛斯的控制,斩断和缺牙巴的联系。
    于是克洛斯就安排了这么一出,既出了口气,又能逼的失去容貌后的她不得不抱紧自己——毕竟作为朵交际花,失去了容貌,就意味着失去了最重要的资源,必然丢失大量人脉。”
    齐宏宇又侧目看了眼梁惠清。
    然后他晃晃脑袋:“你们说的有些乱七八糟的,能不能给我系统的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是你自己一上来就先问她脸的事的。”石羡玉故意鄙夷的说:“真没想到你也是看脸动物。”
    齐宏宇:???
    “我只是纳闷她为啥子能成为克洛斯的情妇好吧。”齐宏宇翻着白眼狡辩道,然后岔开话题:“她都供了些什么?”
    石羡玉收起笑意,正经的说:“其实重要信息基本都在刚刚交代完了。我再简单系统的跟你讲讲吧。
    梁惠清,女,现年五十六岁,研究生学历,硕士学位,当然这个学历学位比较水。她十九岁即参加工作,自派出所一步步往上走,但一直未婚,就是为了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
    三十四岁那年,她遇到了克洛斯,从此人生就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此前她虽颇有野心,也擅于利用自己的优势,但骨子里还算是有底线的正直的好警察,能力也算出众,但从那以后,她就彻底堕落了。
    这二十二年来,她不止一次为克洛斯提供各类涉密乃至绝密信息,且不止一次为克洛斯的犯罪团伙打掩护,成了可耻的叛徒、汉奸。
    而十年前,克洛斯让她与缺牙巴有了联系,做好缺牙巴团伙迁移至我们山城的准备。
    那是克洛斯第一次让她直接充当犯罪集团的暴富伞,风险比以往大的多,她对此感到畏惧不安,认为是自己渐渐年老色衰,已在克洛斯那失宠了,且不愿意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开始起了隐退的心思。
    然后,就是我刚刚和你说的那挡子事了。也是从那以后,她彻底变了个人。
    那以后,她一面与克洛斯离心离德,暗中想办法搜集克洛斯的犯罪证据,并打算某日想办法脱身离开后,将证据留给我们,将克洛斯抓获,也算为自己报仇,另一面,却又不得不为他办事,乃至坏事做尽,罪大恶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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