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预兆之狼……就真的是一头狼?”宝黛丝一脸茫然。
    伊丝黛尔一根手指立在唇边,以眼神示意宝黛丝不要出声。这时山洞里巨兽之间的厮杀已经接近尾声。巨狼很快占据了上风。冰熊仍然在竭力抵抗,但是它已经饥饿了太久,刚刚摄取的食物还没来得及消化成气力。更为致命的是双方肉体的强韧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冰熊的利齿与尖爪往往只能扯下一大簇狼毛,然而它的对手反手一划拉便能留下几道皮开肉绽的血痕。两个巨大的影子在石壁上翻滚着,不断有新的血泼洒到已经干涸的血肉之花上,将丑恶的花瓣重新涂抹出妖艳的血色。随着花瓣上的血色愈发地凝实饱满,暴君痛苦与不甘的吼声也逐渐低落,最终被蛮横地掐断——翻滚中巨狼咬紧了冰熊的咽喉,将它狠狠摁倒在地,两只前足踏住胸口,刀锋般的长爪从趾中探出,深深地刺入冰熊皮下,而后悍然发力!
    呲啦!
    皮与肉被撕裂开来的声音让藏身角落的宝黛丝打了个寒颤,冰熊的胸口似乎被凿开了一个泉眼,巨狼的上半身瞬间淹没在井喷的鲜血中。从她的角度依稀可见一条淋漓的墨蛇在岩壁上生长出来,一口吞没了两头巨兽的影子。墨蛇狂野地舞动,爬升,最后碎裂成大蓬的血雨在洞穴中瓢泼!
    山洞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寒风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窥视。冰熊巨大的身躯慢慢地瘫软下来,它仍在抽搐,但眼中的光芒却在消逝。巨狼松开嘴,将前爪从冰熊的胸腔中抽出来,“呼哧呼哧”地喘气。先前的搏斗也耗费了它不少体力,冰熊终归是迷雾山中最顶尖的掠食者,哪怕眼前的这一头并非是全盛状态,也给它制造了足够的麻烦。巨狼有好几次都被粗壮的熊掌重重地锤击腰背,脊梁骨险些被砸断。更让巨狼不悦的是环绕在它周围的异味——冰熊的肉极酸极臭,血液更甚,同时带有强烈的刺激性。巨狼摇晃着脑袋,喉咙里发出烦躁的呜咽。直觉告诉它山洞里还有不对劲的地方,之前与冰熊缠斗时就听到几声异样的动静自深处传来,但是浮沉在它周围的恶臭几乎要让巨狼窒息了,它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转身离去。
    看到巨狼消失在洞穴外的风雪中,宝黛丝松了一口气,刚想起身,却被伊丝黛尔拽住了。“等等!”女爵低喝,“你仔细看外面,它还没走!”
    风扬起雪幕的一角,光线在这一刻畅通无阻,洞口前豁然开朗了片刻。宝黛丝看见巨狼蹲在不远处的一棵龙牙松旁,不错眼地凝视着幽暗的洞穴。人与狼的目光相接了片刻,虽然知道对方不可能看见自己,但宝黛丝的心脏还是漏跳了半拍,她从来没有想过一头野兽会有如此深邃的眼神,仿佛迷雾山脉千百年来的积雪都蓄藏在巨狼瞳孔的最深处。如果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那座肃穆的冰川之下,究竟容纳了一个何等沧桑的灵魂,还是说从中折射出来是整座迷雾山脉逶迤的影子?
    “亚历克西斯公爵召集军队,就是要为了进入迷雾山脉猎杀这头巨狼吗?”宝黛丝喃喃地说。
    伊丝黛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猎狼的季节当然指的不是这个……你不是潘德的原住民,解释起来有点复杂——预兆之狼‘杀人者’你总该知道吧?”
    宝黛丝点点头,若是在瑞文斯顿待得够久,这个名号,以及缠绕在它周围的那些古老而血腥的故事终究会如同雷声一般贯耳而过。早在瑞文斯顿立国之前,预兆之狼“杀人者”就已经是北境人民长久的梦魇。一首古老的歌谣如此描绘这位维约维斯的使者诞生时的场景:在极夜走到尽头/白月准备谢幕的时候/凄厉的狼嚎声将她们挽留/山神浩大的愤怒引发了绯红的雪崩/群狼之狼与杀人之人引领着灰色的潮水弥漫过狩神的领地/苍龙愤怒地长啸/猎鹰尖锐地啼鸣/癫狂的舞蹈在雪原上永不停歇……宝黛丝此前也在前线参与过对迷雾山大军的围剿,她的看法与潘德的军事学家并无二致:所谓的“劫掠大潮”不过是规模极其浩大的乌合之众,这些山中野人装备简陋,没有受过正经的军事训练,只要战术得当,适当周旋,便能以极小的代价击溃他们。但如果在“劫掠大潮”之前再加上一个定语,军事学家便会换上另一副口气。出于文明的自矜与傲气,他们会保留一些鄙夷,但同时,也丝毫不会掩饰自己对强敌的敬畏。
    预兆之狼“杀人者”的劫掠大潮。他将乌合之众整顿成严明的军队,将散漫的飞雪整顿成令人震怖的雪崩。上一代预兆之狼入侵还要追溯到第二次龙狮战役末期,那时候宝黛丝还在冯可夫当她的女王储,因此并没有与汹涌的灰潮交锋的经历。但她却见识过预兆之狼的荣誉护卫,那些披着白狼皮的壮汉每一个都是悍勇的战士,每次出现都给伊丝黛尔与她制造了莫大的压力。
    “预兆之狼‘杀人者’从来就不是一个人,是一头狼与一个人。”伊丝黛尔凝视着山洞外雕塑一般静穆的巨狼,幽幽地说,“狼承载着维约维斯的意志在山间行走,人背负着维约维斯的力量在世间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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