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城柳府上,柳老爷子听着手下人的汇报,稳坐钓鱼台,下人画蛇添足正说了句要不要小人去提醒下公子,话没说完,便被老爷子给瞪了回去,大手一挥,让那些原本想通过此事来讨好赚点开心酒钱的下人都给撤了回来,不仅如此,还给训斥了一顿,老爷子是个精明人,如今家里老二渐次长大,不像以前,一长一幼,这个柳家也就柳三思能当家,即便他在青楼楚馆旁边开了个书铺,下人们也都是公子长公子短的,如今不一样,二公子大了之后,他在知道长子无心经营家业的时候,重心自然而然的就偏向这个小儿子,下人们一个个心思活络,那名女子也是澄澈,安分守己,他这个掌舵人也是心知肚明。
    下人有此考究那是应当的,等他百年之后,若是早年在他这里为未来家主说过几句好话的,到时候自然也就会舒服许多,他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此也该有个度,如今下人显然是超过了这个界限,而这番情景,下人肯定是得到过谁的授意,老爷子手上转着两个玉珠,算着是时候去后院敲打敲打那名多想的女子。
    心思落定,正是起身想着往后院过去,又是一青衫下人过来喊了声老爷,凑在耳边说了句小声话语,老爷子愣了一下,细细询问之后,继而心情愉悦,大笑道大事可定。
    原来早在当年还曾落魄之时,柳三思才出世,那会遇见过一位老道人,给过一方缄语,凤栖柳,入世栖梧桐。后来似乎是为了安他的心,便让他不用着急,人世之间,柳暗花明是三载,老爷子将信将疑,果不其然,三年后辽金南下之时,朝中从西蜀抽调商队,当时柳家就在当中,一事之后,便也借此在李安城站稳跟脚,柳府名声也是打响出去。
    要不是有此箴言在此,就算柳三思有着如何放浪心思,老爷子也不会同意,任由他胡来这么多年,毕竟怎么说,他也是那位女子的唯一子嗣,不成材,他也会逼着柳三思争点气,然后把家业交到他手上,算是减少一点自己的愧疚,可即便是如此,这么些年过来之后,也是半信半疑,至于朝廷当中,倒是认识几个人,官不大,勉强能站金殿的那种,打点起来也容易,可用处也就那么点。
    之前询问过下人之后,闻听到道人相貌,先是一愣,因为二十多年前柳三思出生之时,老道人已然就是那副清癯相貌,且不说二十年相貌未变,光是二十年还能存于人世,就很能让老爷子意外,而今过来,哪怕房梁上没有喜鹊,他也知道是喜事,若是个江湖骗子,二十年前的话能不能记着是一回事,若是信口开河有没有脸再来那是另外一回事,快步出门。
    世上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冤家路窄?徐江南现在脑子里的念头就是这个,不过幸好遇见的这伙人不是生死仇敌,而是黄梁生醉生梦死时候得罪过的公子小姐,公子刘若云,有些个城府架子,就是不知道底蕴如何,女的刘馨,典型的刁蛮女子,胸大无脑,不过后来徐江南也顺着刘若云的眼光偷瞄了几次,也不算汹涌壮阔。
    徐江南对这伙人好感没有,恶感也没有,也不是过来故意生事,本来瞧见这伙人的时候,拉低了下斗笠,想着悄悄过去,可惜天不从人愿,要不怎么说是冤家路窄?刘馨本对一个路人倒没太过在意,而是徐江南背的剑匣太过显眼,当场就被刘馨抓在当场,阴阳怪调的说是不是被自己公子给抛弃了,是实打实的尖酸刻薄,跟卫月一比真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后者刀子嘴豆腐心,尤其在徐江南身上,豆腐都快化成一滩水了。
    徐江南悻悻然没有说话,没有和她计较,这等年纪的女子,要说噎人的话语,不比他这种十多年的江湖游子要差,刘若云上前给了个台阶,笑着说道:“少侠也是心慕北地之事?”
    一边说着,一边将刘馨往后带了带,徐江南轻轻一笑,少男少女,儿女情长的场面作为一个局外人是真容易看清楚,不过同样,也是有些高看一眼刘若云,至少敢站出来,不过刘馨这趟江湖之行似乎走的顺风顺水,没有零星半点的危险觉悟,反而是瞪了一眼刘若云,又是想着上前讥讽徐江南。
    徐江南没给她那个机会,从头上将斗笠扯下,扇了扇风,冲着刘若云一笑说道:“公子说笑了,是我家老爷,说不放心家里,特意派小的回去看看,毕竟整个家业在那里。”
    刘若云将信将疑哦了一声,刘馨轻哼一声不屑一顾说道:“什么老爷,怕是觉得脸上无关想出来的折子吧。”
    不过就在这时,之前一直站在刘若云身边的老人却是站了出来,捋了捋袖子不在意的询问道:“敢问你家老爷家住何方?”
    徐江南假装没有听到女子的话语,朝着老人作了个揖,不卑不亢说道:“回老前辈,老爷姓秦,家住凉州璧城。”
    璧城,老人默念了一下,又是抬头深深看了一眼徐江南,刘若云回过头给了个晦涩眼神,老人点了点头,女子自老人开腔之后,也安分不少,似乎对于老人的作态有些忌惮,刘若云了然之后回过头,似笑非笑说道:“少侠,相逢不如偶遇,若是不嫌弃,就同刘某一同过去?璧城也算去北地的必经之路。”
    徐江南闻言抬头,转而看向一言之后已经带着女子转身回到背后人群之中,刘若云眼神隐晦,想必算是在这趟江湖砥砺出来的渐显道行,徐江南倒是能拒绝,这伙人真要打起来也拦不住他,不过仅凭这点言语过失就伤人却也不占道理,况且也是自己欺瞒在先,人家只是防备在后,将他留在队伍里,有个前辈看着盯着,总比走在前面通风报信的好,而露出来的马脚其实徐江南也知道是什么,秦晨口音倒是地道璧城腔调,可他虽说也能操着一副凉州调,可凉州千里之地,百里一城,风俗都能不同,可况言语方面,再者家业这样的大事,且不说找个心腹,至少也是那种呆在身边十多年的老实人吧,他这种连语调都不对的外来户,身上真的会有如此使命?
    哄骗刘若云这种小江湖还凑合,那老人显然深谙此道,一物降一物,小狐狸套路再是深,也逃不过老狐狸的火眼金睛不是,这会算是栽了,不过当下之势,他又没有法子拒绝,若是强行离开,老人定然不会放,如此之下,似乎也就只能杀人,徐江南倒不是怕手上沾腥血的信佛人士,而且他杀的人定然是该杀之人,像这种为求平安口里一套心里一套的江湖人,他也没办法指责,毕竟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再者又说,这些时日下来,他愈加觉得自己在摸着九品的屏障,差的就是一个契机,心境之上,不想受到任何纷扰,假装为难的望了眼北地,苦笑说道:“公子厚爱了。”
    刘若云还没开腔,背后老前辈的言语已经传了过来,“放心,耽搁不了你多少时日。”
    刘若云也是笑道:“小兄弟,你也是个会家子,不瞒你说,钱老可是七品前辈,若是他能大发慈悲指点你一下,那可是天大福分,够你几十年裨益了。”
    老人面不改色,眼神却是得意,跟在后面的女子满脸不屑,似乎不相信徐江南也是会点武功的江湖人士。
    徐江南苦笑点头,眼下似乎也就只能这样,再者这些日子赶路着实也是受累,若是真来不及,那怎么也来不及了,若是能来得及,这点时日也耽搁不了什么,微叹说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之后,深深看了眼北地,紫气东来三万里,圣人闲游出关西,这当下何止是圣人,这些神仙打架,不知道要折损多少气运。
    而刘若云在徐江南点头之后便回过头,没有注意,似乎对自己的做法很是受用,以前在自家倒也是威胁过人,不过都是表面功夫,要说畅快,倒也畅快,却独独没有如今这般打机锋之后自认高人一等的阴谋快感。
    转过头,老人已经在收拾东西,刘若云大手一挥,十多号会点功夫却没机会在武道上留名留姓的武仆也都是站起身子,人如活尸,老人莫名其妙的觉得有股子高人气息,不过转瞬即逝,老人停下手上动作,转过身子,之前受他威胁入队的年轻背匣人像是没有察觉到,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望着北地浓云所在,他也不相信会是这个背匣的年轻人,只当是自己这些时日赶路累着了,徐江南也是转过头,朝着老人和善一笑。
    老人摇了摇头,眯着眼往前路看去,询问说道:“小兄弟知道前路是何地吗?”
    徐江南摸了摸挂在马脖子上的铁马铃铛,入手滚烫,没有抬头,“郑县。曾经有过一个大才逃亡此地,因谋反罪名被杀,车裂于世。”徐江南笑着回头,“小子真是个老实人。”
    老人哈哈大笑,不容置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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