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平随着许念圣一道,在一处田园阡陌的村镇旁停下了脚步,收起赤红马车,两人沿着田间乡路慢慢前行。
    这是古平第一次真正近距离观看中州凡人的生活,果然与在海州和宁州之时所闻大不相同,青山绿水,鸟鸣虫叫,柳翠花香,远处还有农夫在田间劳作,妇人在溪畔浣衣,间或几个稚童正在欢笑打闹。
    想起自己在宁州海州的所见所闻,古平不由心生感慨,此处凡尘中人生活的倒还是不错。
    许念圣似乎对此地并不算陌生,左拐右绕,毫不犹豫,一路来到了一处学堂之旁,其内朗朗诵读之声清晰可闻。
    守仁书堂,古平看着眼前学堂上的几个大字,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师尊,
    “师尊,我们为何要前来此处?”
    许念圣径直朝着学堂后面走去,头也不回,
    “我不是说过了吗,此来中州,不过是看望几位老朋友,此处就是其中一位朋友所在。
    这间书堂就是其所创建。”
    是这样,古平旋即想到,既然是师尊的朋友,应该也是修行中人,再加上身处中州,更是亲手创建了此处学堂,不由眼前一亮,
    “师尊的那位朋友,莫非是儒门中人?”
    “不错,的确是位儒生。”
    果然如此,古平接着揶揄到,
    “我记得当初师尊谈论儒门之时,不是说过其中大部分都是迂腐之辈,而师尊你此生又尤为讨厌此类修士。
    难道你这位朋友,就是儒门修士其中万里挑一的例外不成。”
    许念圣摇了摇头,
    “不是,确切来说,他应该算的上是儒门之内最为迂腐的修士之一。”
    古平一阵不解,此时他跟随着许念圣在拐过一个弯后,又走了两步,许念圣蓦然驻足,
    “好了,我们已经到他这里了。”
    古平环顾四周,渺无人烟,再看向师尊所对的方向,继而眼眸微缩,紧紧的盯着眼前不远处一捧不起眼的小坟茔,有些不可置信,
    “这里,难道就是那位前辈所在?”
    许念圣点了点头,
    “不错,他只有筑基修为,早在两百多年前就逝世了,此后就葬在这里。”
    言罢,许念圣俯身,轻轻拔去了坟茔上的一株杂草,更是取出赤红酒葫,把自己视若珍宝的酒水倒在了坟茔之前,
    “后来,我每隔几十年就会来此看望其一下。”
    好歹是长辈,古平也恭恭敬敬行了下礼,接着又好奇的问到,
    “师尊,你不是不喜欢儒生,更兼讨厌迂腐之辈吗,怎么会和这里这位前辈成为朋友的?”
    许念圣站了起来,眼神中略带有一丝追忆之色,
    “是啊,我其实最讨厌这等人,当时我初入中州,在此地遇到了他,好好一个修士,整日不思修行,偏偏混迹在凡尘俗世之内,和这些凡人为伍。
    我当时年轻气盛,很是看不惯这些,就出言冷嘲热讽了几句,甚至一度和他吵了起来,结果,这位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水火不进,我最后感觉无趣,也就径直离去了。
    后来,我在中州游历了一段时间,也见多了儒门修士,渐渐明白了他们和普通修士也没什么两样。
    一样追求长生久视,骨子里还是自觉修士一属,所谓红尘炼心,其表象之下,也只不过是修行方式的一种罢了。
    再加上我还和他们其中一些打过几架,对其观感更差,尤是鄙视。
    直到我第二次遇到他,已经是几十年后了,惊诧的发现其修为竟然毫无寸进,仍旧停留在我第一次看到时的水平。
    我心生好奇,便悄悄隐匿身形,尾随其人,其后更是现身讨教。
    这才算是明白,儒圣当年创立儒门之际,所谓教化万民,究竟是怀着怎样一份悲天悯人的情怀。
    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仍旧认为其是迂腐之辈,为了所谓教化,完全舍弃了自身修行,殊为不值。
    不过能够迂腐一辈子,一生践行自身信条,从未改变,也值得我辈尊重了。”
    古平恍然,再次向坟茔看去,不由得心生敬佩。
    就在此时,旁边学堂似乎已经授学结束,传来一阵稚童喧闹嬉戏之声,而后一位身着青色儒衫的青年文士走到了这里,看着古平二人,一脸愕然。
    青年儒生不过筑基初期修为,看着古平两人正对着前方的坟茔,有所明悟,试探性的问到,
    “两位莫非是冲着守仁师祖所来,在下徐清尘,乃是师祖的弟子。”
    听到此言,许念圣方才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其一眼,不过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古平径直离去了,只是临行之际,淡淡的留下了一句,
    “只希望你不要像你师祖一样迂腐就好。”
    古平不知道师尊为何连多说几句话的欲望都没有,只得对其歉意一笑,连忙跟上了许念圣的步伐。
    等到赤红马车再次停下,已经是七日之后了,许念圣带着古平来到了一处青翠的山峦之旁,站在山脚之下,对着其上遥遥眺望。
    古平望着前方蜿蜒的山路,有些不解,
    “师尊,是要进入此处吗,难道是您另一位朋友所在,为何不走上去呢?”
    许念圣轻轻一笑,
    “的确是我另一位朋友所在,不过我可没有上去的打算,再说,莫要看着此处普通,实则全是法阵幻化所致。
    此山名为枫桦山,为中州一家苏姓修士家族所独占,苏家专擅阵法一道,整个枫桦山被一名叫云霄九曲阵的法阵笼罩,没有此处主人允许,即使是元婴修士也根本无缘一入,更何况我等。”
    专擅阵法,又是师尊朋友,古平眼前一亮,当即想到了那本记录阵法之道的古籍,和其上娟丽秀气的苏字,一时耳朵也竖了起来,
    “不知此处到底是师尊的哪位朋友?”
    许念圣站在山风之中,脸上浮现出一丝追忆之色,眼神一时有些飘忽不定,
    “我之一生,自认行事无愧于心,唯独曾经对不起过两人。
    其一是我的师尊,我自幼上青霖山,被师尊收入门下,自此修行一路坦途,练气,筑基,结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结丹之后,我欲要挑选一门主修功法,不过我是土系天灵根,可惜的是,门内并未曾存有适合我的极品功法,后来师尊从外为我换取了一门稍显逊色的功法。
    但我自视甚高,根本看之不上,我自认天赋不在历代祖师之下,功法都是修士所创,既然宗门没有,我就自己创造一门直指大道的极品功法。
    在此期间,因为是根骨资质问题,青霖山才没有特别适合我的功法,故而我下定决心,想要创建一门,无论何等资质根骨,都能够以此进阶元婴,直指大道的功法。”
    古平目瞪口呆,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师尊还是有些太轻狂了,自高自大,抑或是好高骛远,也难怪最后功亏一篑,甚至未能结婴。
    想了想,毕竟事已至此,古平还是选择出言婉转安慰,小心斟酌着言语,
    “师尊毋须感怀,毕竟此事之艰难,不易于摘星射日,人力所不能及也实属正常。”
    许念圣轻轻闭上了眼前,旋即再度睁开,言语间带有一丝莫名的意味,
    “不,最后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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