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人成为相邦,地位高贵,难道就忘了旧识了吗?”
    来人带着黑色兜帽,刚一进来就笑着开口,语带玩味。
    说着,她脱掉兜帽,露出一张明艳、妩媚的面庞,不过眉宇间却满是风尘之气。
    “原来是姑娘你,郭开见过姑娘。”
    郭开一咧嘴,连忙施礼,毕竟对方虽然是倡女,但终究也是大王昔日睡过的女人。
    “好了,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我知你之困扰,今天来此,便是为你,为大王排忧解难。”
    倡女自信一笑,面对而今的赵国相邦,竟是没有丝毫畏惧。
    “真的?”
    本来还以为对方只是想要借助他的力量去再见大王,重续前缘,没想到对方竟然给他带来这样一个大好消息,郭开顿时眼前一亮,面露惊喜。
    之前以缓兵之计,暂时拖住了赵王,不至于让他立即给出办法,但回来之后,他也一时没想到什么好办法,正愁眉不展呢。
    因此听得此话,郭开一下热情起来,激动说道:“不知夫人有何妙计,快救郭某啊!”
    郭开手臂都在颤抖,情绪激动,就连彼此的称呼都变了。
    之前还带着几分矜持,还称呼对方姑娘,现在立即改为夫人,自称也变成了郭某,转变之快,不愧一代‘名’相。
    “那郭大人准备如何报答我?”
    倡女微微一笑,一甩袖袍,淡淡说道。
    “夫人想要什么,郭某定竭尽全力。”
    郭开咬了咬牙,随即一脸肉痛地道。
    上一次想办法让太子侑质秦,给姚贾送礼,已经是让他大出血了。
    而在他看来,眼前的女子也不过是要一些财物罢了。
    虽然疼惜财物,但是只要能解决眼前的难题,也不是不可忍受。
    “我对俗物没什么兴趣,我要你带我见大王,亲自面见大王,我才会将计划告知大王。”
    倡女一转身,突然坚定说道。
    “这……”
    郭开一愣,面露犹豫。
    就听倡女继续说道:“我还想请郭大人帮我。”
    “帮什么?”
    郭开愣愣问道。
    倡女神秘一笑,“等见到大王,郭大人就知道了。”
    说完,倡女便转身离开。
    郭开目光闪烁一阵,连忙在背后喊道:“好,我答应夫人了,明天我们就去见大王。”
    显然,他明白这是对方害怕他知道计划之后,把她踢出局,因此才要亲自见大王。
    不过无所谓了,这是赵偃的孽缘,与他无关,他只要能渡过眼前的麻烦就行,反正不用他付出任何代价,一想到这里,郭开又开心了,为失而复得的财物感到开心。
    “可!”
    倡女头也不回地道。
    兜帽重新戴起,目中露出惊喜以及渴望。
    ……
    咸阳。
    秦王宫·月宫。
    “绯烟姑娘,我以与紫女姑娘商议过,届时你尽可放心,我会以术法绽放奇花,让你在花海之中纵跃,你无需担心意外。”
    看过绯烟一舞之后,月神有所了然,平静说道。
    “多谢月神。”
    绯烟低头感谢。
    在月神面前跳舞,她极为不自在,但却只能强迫自己冷静。
    好在月神也无暇关注这种小事,所以也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就在这时,有人送来一封信。
    月神秀眉轻佻,疑惑打开密函,眼纱下的眸子微微一缩,“嗯?是东皇要我去关注一个叫甘罗的少年。”
    而在月神看着密函的时候,一旁被招来的绯烟也用眼角余光看着月神。
    以她现在不能暴露的身份,与月神待在一起让她感到格外的紧张。
    好在而今看来她的手段终于有效了。
    月神并未察觉身后的异样,片刻过后,她转过身对绯烟说道:“这几日我有事离开,我会安排少司命前来与你配合,完成这场舞秀。”
    “诺!”
    东君屈身施礼,微微低头,唇角一抹笑意一闪而逝。
    只要不与月神在一起,她就解脱了。
    虽然黑、白是五大长老之一,但对她并不了解,她也不怕被看出来端倪。
    这几日与月神在一起,她格外紧张,精神压力极大,偏偏脸上还要露出轻松才能不引人怀疑。
    这让她这几天都有些失眠,时常做噩梦。
    梦见有一天,嬴政当着赵姬、月神等所有人的面,无情将自己揭露,让她大丢颜面,威信尽失。
    再也无法在月神面前抬起头来。
    想到那种可怕的后果,东君时常从噩梦之中惊醒过来,一头汗水。
    而今,终于要解脱了。
    月神自是不知道绯烟的心思。
    她这几日根本没关注这些事情。
    只是偶尔来看看,应付差事罢了。
    而这段日子,嬴政过的倒也平静,白日与朝臣武将商议攻赵计划,晚上则找紫女谈天说地,或是去甘泉宫陪伴母后。
    而这半个月时间,张唐也带着门客已经出发,前往燕国上任。
    六指黑侠也早已离开咸阳。
    一时咸阳变得无比平静。
    ……
    深夜,咸阳宫。
    嬴政站在一副巨大的架子面前,在他身前则是一张巨大的画布,上面所绘正是地图。
    里面囊括了秦国、旧韩以及与各国边境城池的详细地图,还有各国国都所在,不过其他地方则都不尽详细,很朦胧,也没有标注守备力量。
    在他身后,李斯与李信穿着秦军制式盔甲笔直站在后方,两人的目光同样也在关注着悬挂的地图。
    未来很长时间,他们都要在这张图上谋划。
    这张图,就是他们的战场。
    “太单薄了。”
    嬴政背着双手,突然说了一句。
    身后的李斯与李信望向嬴政的背影,目露疑惑,显然不明白意思。
    李斯斟酌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大王的意思是?”
    “你们觉得,还需要多久,这张图才能被绘满,我大秦的玄旗还需要多久插在山东五国的国都城头之上。”
    嬴政头也不回地说道。
    两人这才明白嬴政的意思。
    李斯斟酌了一下,随即恭维道:“以我秦国之实力,以大王之志向,臣以为二十年内,山东诸国当灭。”
    而今韩国已灭,秦国东出门户大开,毫无阻碍,秦国进军也更加方便。
    “那么你以为下一个目标选择谁。”
    嬴政淡淡问道。
    听得考校之言,李斯忍不住上前几步,站在嬴政右侧稍后一些地方,“臣以为先灭三晋,数百年前的晋国便是横档在我秦国东进之路上的大山,后来三家分晋,才给了我秦国东出的机会。
    因此臣认为我秦国当先笼络燕齐,稳住魏楚,消灭韩赵,如今韩国已灭,下一步当灭赵,再灭魏,三晋一灭,天下泰半尽入大王之手,届时裹挟大势,攻灭地域最广,兵马最多,最为强盛的楚国,楚国一灭,燕齐再无抗衡之力,随手可灭。”
    “届时诸侯灭,帝业成,吾王必将万世传颂!”
    李斯说到最后,情绪激动,大礼参拜。
    听得身后之话,嬴政终于转身,他深深望了一眼面前的人,微微颔首,“很好,你说的不错,但是二十年太久,寡人等不起,也不愿等。”
    嬴政伸出一根手指,“十年。”
    “这个天下乱了太久,寡人欲要十年平定山东,你们以为秦国现在具备这样的力量吗?”
    嬴政双眼凝视两人,沉声问道。
    韩国已灭,嬴政自然不甘于现状。
    这一年多的韬光养晦,不过是为了下一次更大地战争做准备。
    而今联燕即将功成,又分别与魏、楚、齐三国联姻,孤立赵国,赵国现在不灭何时灭?
    现在唯一制约他的因素便是秦国的物资。
    十五年前长平之战,虽然坑杀赵国四十多万兵马,但秦国同样有不少折损,之后进攻邯郸导致的大败更是损失秦军二十万。
    加上白起被赐死,这也是为何这十几年来,秦国并未进行大规模的征战的原因所在。
    以一打六,秦国也是有压力的,尤其后勤。
    因此后来这些年,都是使用慢慢磨,慢慢吞的策略,逐步蚕食。
    在他继位的时候,韩国只剩下都城以及周围的十几个大小城邑,只有一郡之地,名存实亡,这也是为何嬴政能在分化联军之后,从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灭韩的原因所在。
    但凡韩国再大一些,有曾经的疆土,秦国都不能一战而灭。
    而梦中只所以能做到十年灭六国,那是因为秦国为了打这一仗,已经做了十五年的准备。
    吕不韦在相邦位的十年,治国如他经商一般,在后方为秦国囤积了大量的粮草与兵械,让秦国经济繁荣,而郑国渠的成功,又为秦国开拓数万亩良田,保证秦国后勤无忧,兵强马壮。
    加上十余年的不断消磨、蚕食,让赵、魏等国进一步的衰弱,无法恢复元气,这才能一战定之。
    而今秦国后勤自然也能撑持大战,但是想要连续攻灭诸国,却是不易。
    一旦给对方反应过来的机会,就会多出不少变数。
    “十年?”
    因此,听到如此豪言壮语,李斯惊愕抬起头,他说二十年,已经是极为保守了。
    这几日,他也看了不少秦国内部的资料,知道秦国现在的情况,经过计算,因此才会说二十年。
    没想到,嬴政足足提前了一半的时间。
    不过李斯并未否决,因为那样他害怕招惹嬴政不快。
    不过心中终究还是忍不住自语,“大王虽然一举灭韩,但终究还是年轻气盛,以为其他五国像韩国一样脆弱。”
    “殊不知,韩国是因为这些年被秦国不断进攻,导致国土越来越小,实力越来越弱,这才能一战定之啊!”
    心中这样想着,李斯口中却是坚定说道:“大王要十年一统天下,臣必追随大王左右。”
    嬴政深深看了眼李斯,眼前之人的性格,依旧如同梦中一般,太擅长察言观色,逢迎君上。
    不过李斯与谄臣最大的不同是,李斯确实是有着很强能力的人,并非只懂得献媚君上之人。
    李斯的能力,在当今之天下,也是有数之人。
    “臣子当为君分忧,李斯,寡人让你当议郎,不是让你来支持寡人的决定,而是让你来分析可行性,以及该如何行动的。”
    嬴政不咸不淡地敲打了一句。
    “臣知罪!”
    李斯脸上露出惶恐,同样也有些尴尬,知道自己这次终究是错会嬴政的意思了,他以为嬴政也有年少轻狂,因此不敢反驳,没想到对方竟然将他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
    这让李斯内心罕见的有些惶恐。
    对上嬴政的双目,让他仿若面对自己的老师荀况一样,同样的深不可测。
    “臣以为,我秦国如今兵锋虽胜,可以一敌众,但是山东六国多次合纵主要兵力其实都是以赵魏为主干,燕楚佐之,韩国不过是表态支持,兵力弱小。”
    “如今韩虽灭,但赵魏主干军力犹在,我秦国虽能借助颍川郡为后援,及时支援前线,但想要攻灭两国,依旧非是一时之功。”
    李斯在嬴政的示意下站了起来,来到地图前,指着地图继续说道:“赵国与我秦国相争数十年,双方势如水火,面对秦军,赵军必殊死抵抗,而赵国内有廉颇、李牧等良将,想要灭之,难上加难。”
    李斯说着这些,一直留意着嬴政脸上的变化,见嬴政依旧神情平静,李斯目中露出一抹失望,他窥探不出嬴政的真实想法,随即话音一转,“因此,要灭赵,只能从赵国内部攻破。”
    “臣听闻赵王丹已薨,新王继位,却非长子也非太子,而赵太子也从咸阳逃回邯郸,当是乱赵之计,臣虽不知此计是谁排布,但确实是良招,即便赵王能够平定乱局,但也必将埋下隐患,而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听到这一些,嬴政这才微微点头,看向李斯的目光多了几分认可,这让李斯顿时大受鼓舞。
    因为这说明,他这番话,秦王认可了,他也终于初步向秦王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与才学。
    “相邦正在主持联燕之事,联燕之后,秦燕同攻赵国,你以为结果如何?”
    嬴政再次问道。
    李斯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嬴政,这才说道:“臣以为即便秦燕攻赵,也难以灭赵,不如届时让赵国主动割让城池,我秦国适时收手,让赵国与燕国相互攻伐,从而坐收渔利。”
    “如此寡人岂不要背上背信之名?”
    嬴政唇角微翘,平静问道。
    李斯看到嬴政笑容,便知道嬴政非是估计名声之人,心下一定,“这简单,届时我秦国可与邻国爆发冲突,因此才不得不撤兵回援,非是我秦国背信,而是我秦国要抵抗他国入侵,不得不撤。”
    “如此一来,燕国与我秦国岂不交恶?”
    嬴政再问。
    “非也,燕国本弱,又与赵国挑起矛盾,此刻他唯有依仗我秦国支持,牵制赵国大军,断然不敢因为此事与我秦国交恶。”
    李斯越说越自信,整个人头都昂了起来。
    嬴政身后的李信也不禁点头,心悦诚服。
    啪!
    啪啪!
    脆耳的声音传来,嬴政轻轻鼓掌,一脸满意,“李斯,你确实有真才实学,你所言,寡人心甚乐之,来人。”
    说着,嬴政突然对着殿门一喊,“赐议郎斯府邸一处,百金、丝绸、茶叶按规一律送至府上。”
    “诺!”
    门口一个寺人立即行礼。
    同时眼睛扫了一眼李斯,刚来咸阳半个月,就能让大王如此开怀,即便是当初的公子启,而今的内史启也做不到。
    因此寺人立即记住了李斯的名字与相貌,可以想象,这人未来必将是秦国新星。
    而今秦国朝中,大多都是先王以及昭襄王时期的旧臣,而随着大王年长,那么而今大王身边所信重之人,也必将逐渐取代旧臣,成为秦国新的权贵。
    他们这些人,自然要早日巴结着些。
    “臣谢大王厚赐!”
    李斯也连忙躬身拜下,大声喊道。
    他并未推迟,因为秦王赏赐,正是说明对他的看重啊!
    这也将是他的资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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