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看了一眼,道:“这里就是前任越国宰相陈比日特意在此地开辟的千顷良田,他本意是想要让这里的农民练习耕种,保证此地的粮食能够自给自足。”
    虽然这些事已经成了“往事”,事件里的人也早已经化作了一抔黄土,但这件事和这个人的存在还是曾经给他带来了不小的烦恼,甚至需要两国国君会面,他给出满满一车的珠宝和几车的粮食,才能最终解决。所以祝烽提起这件事来,口吻虽然平静,眼中却也闪过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冷意。
    而祝成钧一听这话,眉头都拧了起来。
    他说道:“在这里开垦良田,那如果是冬麦的话,岂不是前些日子就能收割了?为什么姐姐在吃饭的时候还说,越国人缺粮呢?”
    祝烽又低头看了他一眼。
    用一种平淡中带着一点淡淡笑意的口吻说道:“今年天气见冷,陈比日让那些农民种下去的秧苗在倒春寒的时候冻死了一批,之后又种了一批,长得也不快,但之后,被越国上任国君派人全部踩踏了。”
    “哈?”
    祝成钧睁大了眼睛:“踩踏秧苗?”
    祝烽道:“不错。”
    说着,他伸手揉了一把小儿子的头发,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似笑非笑的说道:“你想到什么了?”
    祝成钧一张小脸上满是凝重的神情,想了许久,才抬头看向祝烽,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个李无裕,就算不死,还活着,他也一定赢不了父皇。”
    祝烽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为什么?”
    祝成钧道:“粮食多重要啊,再富裕的时候也不能践踏粮食。他居然让人去践踏那些秧苗?活该他保不住自己的王位。”
    祝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祝成钧虽然身为皇子,倒是并没有什么骄奢淫逸的恶习,尤其是被丢到军营里历练了这段时间之后,身上更有了一些军人的气质。这天底下,最珍惜粮食的人是田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除此之外,便是军中的将士,他们太明白在一场战争当中,粮草占据多重要的位置,历史上也不乏因为粮草不济而失败的先例。
    所以,祝成钧只是听到李无裕曾经让人踩踏秧苗,心里就立刻升起了对这位已经过世的越国国君的恶感。
    不过,他也并没有让自己对一个人的好恶情绪持续得太长,毕竟,眼前这张舆图才是他应该关注的东西。他指着那片地域说道:“那,李无裕让人踩踏了那些秧苗之后,这千顷良田也就损毁了。这片地现在是在做什么?”
    祝烽看着他,道:“你想想呢?”
    祝成钧立刻说道:“儿臣进城的时候听说了,越国大将军陈文枭已经在此地驻扎,越国新任国君又调派了大队人马,连同他的文武百官都调过来了。越国国君肯定是要住在镇里的,但陡北镇那么小,肯定容不下那么多人马,可他们如果离得太远,又不能及时保护国君的安危。所以,他们安营扎寨,应该就是在这里吧。”
    祝烽点头道:“不错。”
    祝成钧看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向祝烽:“那他们的粮食放在哪儿呢?”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在周围军营中无数火光的环绕下,陡北镇也渐渐陷入了沉寂当中。但不一会儿,这片安静便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破。
    陈文枭身着铠甲,觐见国君。
    因为准备随时打仗,这些天,他几乎已经是铠甲不离身。
    书房中,李无伤正坐在桌案后面,房中只亮着一盏烛火,相比起过于宽大高深的房间,这一点烛火明显不够,好像随时都会被周围的晦暗吞噬,而李无伤脸上映出的浓浓的阴暗,也在这一刻显得更添几分阴鸷。
    即便已经与他相熟多年,也是他的心腹,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陈文枭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他立刻抖擞精神,上前行礼:“陛下。”
    李无伤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大晚上的不在营中,又有什么消息?”
    陈文枭拱手道:“陛下,邕州那边的消息,炎国皇帝的小儿子,汉王祝成钧带着一队人马进了邕州城。听说,还带来了刚刚筹集好的十几万石粮食。”
    “祝成钧?”
    一听到这个名字,李无伤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对这个孩子,他并不陌生。
    应该说,这个孩子的出生,还是跟他有关,若不是那个时候他领命进宫保护翊坤宫的周全,这个孩子还未必能在吴氏做乱中安全的出生。
    大概是因为在出生的时候经历了那么大的坎坷,大难不死后福自来,祝成钧才一出生就被册立为汉王,食邑五千户,可见祝烽对这个孩子的喜爱。若不是贵妃司南烟为了稳定朝局,执意进谏皇帝册封嫡长子为太子,祝烽甚至有可能册立这个孩子为太子。
    但不管怎么样,也不妨碍他对这个孩子的重视和栽培。
    哪怕三年前他就被派到了邕州——当然,现在看来,是祝烽有意让他过来,靠近越国边境,给他回归的机会——但,他也很清楚从西北回来之后,这个尚未行冠礼的汉王殿下就被他的父皇丢到军中,这显然是有意栽培他。
    太子仁德,但仁德不足以治天下,唯有文武兼济,才能天下太平。
    祝烽是在为将来做打算。
    这时,陈文枭说道:“微臣并不太了解这个汉王,但,炎国皇帝在这个时候把他的这么小的儿子调过来,只怕是有深意的。陛下久居炎国,想必应知此中缘由。”
    李无伤沉默了一会儿,才冷笑道:“朕当然知道。”
    陈文枭抬起头来看向他,低声道:“那,炎国国君此举是想要——”
    李无伤道:“这些日子,你跟邕州那边打了大小几十仗,可有见到祝烽亲自披挂上阵的?”
    陈文枭摇头:“没有。”
    李无伤道:“他是个兵疯子,当了皇帝之后还经常以万乘之躯上阵杀敌。但现在,他却谨慎得很,不再轻易率兵上阵,你知道为什么?”
    陈文枭道:“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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