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初升,南梁城中炊烟袅袅。
    仰啸堂后,升起的炊烟之下,安奇生捏着手里的一封信,微微皱眉:
    “钦天监的人走了?怎么会这么巧?”
    这封信,是白仙儿通过大日魔宗的情报渠道所搜集的信息。
    若非是他前后又对白仙儿施展了几次夺魂大法来确认自己百分百控制了她,此时只怕都会以为这是假的了。
    这六扇门又有什么阴谋?
    他心中有些警惕。
    “东门若与赵言言居然都一人被斩断两根手指.......”
    安奇生眸光闪烁。
    仅仅是同行半日,又是大宗门的弟子居然都会被波及,这让他对六扇门或者说大丰朝廷的霸道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想着,安奇生心中一动,掌间信筏已经化作齑粉跌落尘埃之中。
    “老道长,我又来蹭饭了。”
    远远地,云东流的声音传来。
    安奇生抬目看去,云东流提着酒壶走进了后院。
    “云大侠今日起的挺早。”
    安奇生微微一笑。
    这几日以来,云东流夜里都在南梁城中搜寻魔宗之人的踪迹,倒是少有起的这么早的。
    “事情做的差不多了,自然起的早。”
    云东流放下酒壶,微微一笑,心情极好。
    安奇生自然了然于胸。
    南梁城并不大,这几日里,除却早已退走的白仙儿,南梁城的魔宗据点几乎都被云东流拔除了。
    石桌之上,两人对饮几杯之后。
    安奇生缓缓开口:
    “云大侠,老道我想出个远门,家里这两个小家伙,还要容你照看一二了。”
    “道长这是?”
    云东流微微挑眉。
    “这几日,还要多谢云大侠为我打发了那些寻衅之人。”
    安奇生轻轻叹息一声。
    有些事情,到底是瞒不了所有人。
    这些时日以来,所有奔着夺灵魔功而来之人,在经过一阵漫无目的的搜寻之后,还是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孔三习练夺灵魔功之事已经被很多人知晓了。
    自然,他这个唯一的幸存者,就显得扎眼了。
    没办法,谁让他活着呢?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
    能多出这几个月的修行时间,已然足够了。
    真正平淡的生活,从不是靠躲避就能达成,他虽无意与任何人为敌,但谁来找麻烦,他也不介意提前送他们上路。
    原本轨迹中,孔三尚且能杀出重围,他此时比起孔三强出不知多少,又怎么会真的惧怕?
    “道长这却是误会了。”
    云东流端着酒杯轻轻摇晃着:
    “那些人虽然利欲熏心,但到底也不该就这么死了,云某人拦住他们,为的并不是道长你。”
    见过安奇生出手的他,自然知晓,便是此间南梁城所有武林人士一块上。
    多半也只有被面前这个平平无奇的老道士杀死大片后从容离去这一种可能。
    “云大侠够实诚。”
    安奇生笑了笑,才道:
    “既然云大侠已然知晓了什么,老道也不隐瞒了,孔三,是我所杀,夺灵魔功也在我身上。”
    咔嚓~
    云东流手腕一抖,捏碎酒杯。
    即便早已有所猜测,他此时还是心中震动。
    千百武林人士追寻之人,居然就在自己的眼前?
    “云大侠要与我动手吗?”
    安奇生似笑非笑的看着云东流。
    “除却魔宗之人,云某之刀从不轻出。”
    云东流满脸凝重的看着安奇生:
    “道长,我有三问。”
    安奇生摆手:“请问。”
    “第一问,道长可曾杀戮无辜?”
    云东流垂眉。
    安奇生想了想,前世今生,他从未杀过无辜:“不曾。”
    “第二问,道长可入了六狱魔宗?”
    云东流眸光闪烁。
    “老道孑然一身,不入任何宗门。”
    安奇生回答的更利落。
    无论前世今生,玄星还是久浮界,他都不曾加入任何宗门组织。
    “第三问......”
    云东流身子舒缓下来,拿起酒壶小酌了一口:
    “你我不过数日之缘,道长何以将两个小家伙托付给我?”
    安奇生微微一笑,特别真诚:
    “因为你是个好人。”
    来到久浮界数月,他真正信任之人除了两个小家伙之外,也只有云东流了。
    即便是已然被他施展了夺魂大法的白仙儿,都不如云东流更值得他信赖。
    因为,这是个真正的好人。
    至少,他的前半生,是个当之无愧的好人。
    “好人.......”
    云东流咀嚼了一遍,心中升起一丝感叹。
    只觉面前这交往不过几日的老道士,无比的懂他。
    呼~
    他一下站起身,抱拳,平静道:
    “命在,人在。”
    “好!”
    安奇生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杯落,人已消失。
    ........
    七轮红月照耀当空,夜色黑红夹杂,说不出的诡异绚丽。
    夜幕之中的官道之上,一辆马车孤独的行进着。
    “咳咳!”
    马车之中,黄甫脸色苍白,轻轻咳嗽两声,嘴角都有血迹扩散。
    他是真的自断心脉,否则根本瞒不过薛潮阳这样的大高手。
    不过此时虽然心脏绞痛,浑身乏力,黄甫的心中却很是安稳。
    虽然付出的代价很大,却也终于摆脱了那是非之地。
    “大人,您醒了?”
    赶车的中年汉子微微松了口气:“您还是太冒险了,若一个不小心,您可就成了自杀了。”
    “若是旁人,自然把握不好这个度,但你家大人是谁?”
    黄甫挣扎着起身打坐,吞服一粒丹药后,面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十一年前,我黄某人就是以此法躲过此劫的。”
    “您这又是何必呢?有薛大人在,区区一个未成气候的魔头,又能有怎样的危险?”
    马车夫微微摇头。
    虽然跟随了黄甫多年,但他还是极为不理解自家大人的小心谨慎。
    谨慎也不是这样的。
    “你懂什么?”
    黄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脏绞痛稍缓:
    “你我自小跟随师尊学艺,虽然你不通望气术没能成为师尊弟子,但对于诸位师兄弟还能没有了解?
    我资质不比师兄们,长相也不让师尊欢喜,何以能混到如今这个地步?
    不就是因为我足够谨慎吗?”
    “此番回去,监主怕是饶不了你!十一年前,监主将你吊起抽打了十个日夜,你忘了?”
    马车夫摇头不已。
    “归小二你住口!”
    黄甫脸皮一抽,气的心肝一震发疼,险些又喷出一口鲜血来:
    “你也不想想,若非你被师尊分配给本大人,你岂能活到今日?”
    “您说得对,您说的都对。”
    马车夫叹了口气:
    “若是被吊打的只有您一个人,我想来是无所谓的。”
    “你不懂。”
    黄甫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鼓荡着护持在断裂的心脉之上:
    “王上太过急躁了,近些年来,师尊终日郁郁,便是因为与王上有了分歧。本该一战平三国的南田山会猎败了之后,王上就已经变了.......
    他想要快,但有些事,本该是千秋之计,他本该为后世打下基础,却想要千年之计一朝成........”
    黄甫心中很是担忧。
    大丰的脚步迈得太大了,问题绝不仅仅是武林。
    朝廷之上的衮衮诸公,诸多封疆大吏,无数乡绅地主,乃至于大丰那冠绝天下的数百万精锐大军,才是大丰真正需要面临的问题。
    近些年,风调雨顺,无有外敌扣关,民间已经有很多人饿死在这一个个丰收之年了。
    大丰,大丰.......
    马车夫静静倾听,不时长鞭轻甩催动马匹。
    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知晓,黄甫并不是真的无用之人,相反,他的眼光,望气术,是真正得了钦天监主韩尝宫的真传的。
    否则,仅凭胆小,就能在一次次的大战之中活到现在?
    可惜,他太过谨慎,除了他师尊韩尝宫之外,这些话,也只有他一个人听到过。
    黄甫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才又叹了口气:
    “锦衣卫,东厂,六扇门近些年来权势滔天,行事也越发酷烈,即便每每能找到说得过去的理由,但迟早还是会激起武林公愤的.......”
    “你或许不知,那薛潮阳此番慢慢吞吞的行动,是在酝酿........”
    时至如今,黄甫都有些不敢相信。
    薛潮阳居然已经大胆到明目张胆的坑害武林人士了。
    他难道忘记了,那些武林人士是靠什么获得的地位了?
    皇觉寺,极神宗,拜月山庄,真罡道,大龙门,六狱魔宗这些大宗门,可都是有兵器谱上的绝顶大宗师坐镇的。
    除此之外,如侠义门,丐帮,十二连环坞,玉蝉庵,剑冢等等大门派之中高手也是极多极多。
    真个群起而攻之,不说推翻朝廷,尽杀诸多城池的官员却是完全能够做到的!
    真到那时,外敌来犯,朝廷的政令都出不了京都!
    “大人,您遗漏了一点。”
    马车夫突然打断他的话:“您认为,王上便没有考虑过这些吗?或许,朝廷有大人也不了解的底牌。”
    “希望如此吧.......”
    黄甫不再多言,闭目修复破损的心脉。
    他此番自断心脉,并不仅仅是逃离是非之地,也是以此来表达自己对于薛潮阳这个行动的不看好。
    “吁~”
    这时,马车夫突然停下了马车。
    他抬眼看去,只见不远处官道之上,一人负手而立,夜风吹拂起其宽大的衣衫。
    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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