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前,钦天院东土巡查高功,观大司南震动数分,便知又有星阵启动,将此事告知我桃符院,多方巡查,这才锁定了你凤山地界。”
    厢房之中,王六福狼狈起身后,那活灵活现的山怪,便带着一股强烈不满,絮絮叨叨的说到:
    “本怪本在南荒雁荡池那边逍遥快活,突然就接了召唤,千里挪移过来这个穷乡僻壤,就为这星阵震动之事。
    原因为是你墨霜山治下星阵出了问题。
    谁知本怪过来一看。
    霍,好家伙。
    竟是一群凡夫俗子在操弄个刚刚现世的古星阵。”
    山怪丑萌丑萌的脸上,露出一个不知是笑是哭的表情,它叉着腰,一个前空翻跳到桌上,震得茶碗抖动几分。
    又活动开翅膀,像是伸了个懒腰,将爪中钢叉指向王六福,尖叫到:
    “本怪且问你,你知不知道,如意坊的凡人挖出了古星阵阵盘?他们开星阵,有没有提前给你墨霜山报备?”
    王六福木着脸,不说话。
    五日之前,他还在凤阳郡城中醉生梦死,哪里会知道凤山这里的情况?
    不过这事吧。
    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
    到底是存真境修士,王六福的惊慌很快散去,心境平稳下来后,大脑便快速思索起来。
    这一次,如意坊在未曾通知墨霜山的情况下,私开星阵这事到底严不严重,取决于他们开了星阵后,是不是带来了严重的后果。
    胖修士的目光,在眼前山怪身上停留一瞬,又向外看去,院中有几个穿着本地衣服,但行为古怪些的战士。
    那是苏他们,正在进行战后统计。
    他最后看了一眼江夏。
    心里便有了然,事情看样子并不严重。
    否则此时质问他的,就肯定不是眼前这个战斗力基本为零的山怪,而是专司征伐,铁面无私的明理院执法修士了。
    “敢问监察,这些凡俗战士,可是自星阵另一侧来的‘飞升者’?”
    王六福并没有正面回答山怪的责问,而是喝了口茶,静了静心神,问了另一个问题。
    眼见这奸猾的胖修士,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山怪那边立刻就更不满意起来。
    但它也没办法。
    它能如此骄横,都是仗着自己桃符院监察的身份,可桃符院也只有监察天下职能,却没有执法的权力。
    再说,若真要动起粗来,眼前这个胖修士虽然修行低微,但也有的是办法欺负它。
    没办法嘛。
    山怪这一族,天生体弱,威能不显,本就不是个擅长打架的。
    听到王六福询问,山怪哼哼唧唧,不想回答,如此对峙好几秒之后,它撇过脸去,以很扫兴的语气说:
    “对,他们都是从另一界过来的。
    且如意坊的凡人无知,见域外人过来就慌了神,又没有修士在旁指导,竟要强行拔下正运作的灵石。
    结果导致星阵被破坏,碎裂开,引发了矿坑塌方,当场死了好些人,至于这些域外‘飞升者’,星阵已毁,他们回去的路便断绝了。
    不过倒也无所谓,这苦木境因各种原因滞留的飞升者多得是,也不差他们这点人了。”
    说到这里,山怪的语气更尖锐些,它对王六福说:
    “然,此次事情,虽并未造成严重后果,但你墨霜山驭下不力是逃不掉的,依然要被问责!
    本怪欲要把此事上报我桃符院中。
    嘿嘿,你和你的宗门,就等着仙盟责罚吧!”
    “唉,监察莫急。”
    王六福听到山怪所说前言后果,并无丝毫怀疑,普天下都知道,山怪这种精怪虽顽劣,但遵循天地灵物耿直个性,是极少说谎。
    更何况这事事关桃符院监察职能,给这山怪几个胆子,它也不敢说谎。
    胖修士这会其实也回过味来。
    这山怪处处与他刁难,倒不是说看他不顺眼,故意找事。
    结合之前山怪说自己在南荒雁荡池,那处精怪聚集之所里逍遥快活,却被突然发配到凤山这个穷乡僻壤,想来是心中有不爽在作怪。
    它有不爽。
    自然也不能让其他人爽了。
    这些精怪就是这样的。
    心思单纯,根本藏不住事。
    想到这一层,胖修士立刻来了精神,他对山怪说:
    “其实监察不知,这些如意坊的人,开星阵前,是给我报备过的...”
    “胡说!”
    山怪当即梗着脖子,跳着脚,尖叫到:
    “本怪去现场看过,根本没有属于你的灵气残留!你就是玩忽职守!逃不开干系!”
    “那是因为我临时有要事,便先行离开了。”
    王六福左右看了看,从袖里取出一物,放在山怪身前,啪的一声打开,木盒中那些未竟切割的精品灵石熠熠生辉,幽蓝色的灵光如水雾一样逸散开。
    那小山怪深吸了一口,石头一样的脸上也露出舒爽的表情,好像是磕了药一样。
    但它爽完,却猛地后退一步。
    一双小眼睛警惕的看着王六福,说:
    “你,你这是莫不是如本怪那些见多识广的兄弟说的,要用好物贿赂本怪不成?我桃符院可是不吃这一套的!”
    “哪里,哪里,监察莫要多想,我一个小小存真境修士,哪敢违背仙盟规则?”
    王六福见山怪如此表现,就知道,这是个刚从山里出来的乡下山怪,对人情世故还一窍不通,纯洁的如白纸一样。
    难怪还一心怀念雁荡池呢。
    那南荒精怪聚集之处,王六福虽没去过,但想想也知,一群傻妖怪聚集耍乐的地方,哪里有外面的花花世界来的精彩?
    他心里顿时更有底气,笑眯眯的说:
    “我知道桃符院的规矩,如监察这般被分配到新地方,没有个一二十个年,是不会派驻他处的。
    这就是说,虽然本地那星阵已毁,但接下来一二十年,监察都要待在凤山这个地方了。
    咱们就是邻居。
    凡人都知晓,邻里之间要互帮互助,这几块灵石,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哪里谈得上贿赂?监察这刚过来,又无随行之人,凤山也不是灵山所在。
    我猜,监察你要做巢,怕都寻不得材料,对吧?”
    山怪撇了撇嘴,点头说:
    “确实,本怪在这里转了好几圈,连块有灵气的木头都没寻到...这里比雁荡池差远了!”
    “所以嘛,这就是给监察造巢用的。”
    王六福将那木盒向前推了推,又摸了摸下巴上那几缕胡须,说:
    “造巢用的灵木什么的,我这里也有些,明日就送过来,也省的监察到处去寻,浪费时间不说。
    这整日风吹雨打,到处跑,让监察做不好本职工作,万一出了岔子,说不定还要被上司责罚呢。”
    山怪有些犹豫,它低声说:
    “这,这不好!
    临行前,镇山婆婆告诉本怪,不能乱收东西,还说你们人族狡诈,让本怪少和你们接触,要用心做事,谋个前程。”
    果然是个傻妖怪。
    这话一说,王六福和旁坐的江夏顿时心里了然这山怪的底细,不过还挺有原则,明明已经有所心动,还能抵住诱惑。
    “这不是收,也不是拿。”
    江夏也开腔说到:
    “这是借,既然是借,就要还的。
    你只是拿去借用,你离开的时候,再把这些东西还给王修士,不就相当于你干干净净,没收任何东西吗?”
    王六福听到这话,顿时以欣赏的眼光看了一眼江夏。
    而小山怪那边,歪着脑袋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这一进一出,自己就不算是收了东西,也没有违背桃符院的规矩。
    它想通这一点,也不客气,当即就把那灵石合上盖子,抱在怀里,但还是吹胡子瞪眼的对王六福说:
    “但那矿坑里,就是没有你的灵气残余,本怪也不能就这么搪塞过去!”
    “有的,许是星阵破损时,倒冲的灵气冲散了我的残留气息。”
    王六福说:
    “这种情况,倒也符合常理,对吧?”
    “呃。”
    山怪抓了抓光秃秃的脑袋,说:
    “确实有这种情况,但是...”
    “监察莫要纠结了,我那一夜就在星阵边。”
    江夏这时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主动起身,开口说道:
    “如意坊的贼人把我丢进星阵探路,结果在那边遇到了这些战士,便带着他们杀了回来,星阵也是在那时候破坏的。
    我可以作证,那一夜,王修士确实来过的。
    监察若不信,还有旁人可以作证!
    老四,过来!”
    江夏往门外喊了一句,刘老四立刻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他很是好奇的看着怪模怪样的山怪,又站在江夏身边。
    “你把那一夜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监察,不可有丝毫隐瞒!”
    江夏对刘老四吩咐了一句,同时在芯片通讯中加以提点,老四当即了然,便由着江夏的叮嘱,将事情改头换面的说了一遍。
    山怪听完,还是有些狐疑,便又去找几个废土战士询问了一番。
    这倒是挺符合精怪们一根筋的作风。
    但有芯片通讯彼此连同,众人说辞便是天衣无缝,种种细节都对上之后,山怪这才作罢。
    “这事,确实是我疏忽所致,我甘愿受罚。”
    待山怪回来后,王六福很是真诚的对它俯身行礼,情绪真切的说:
    “但监察已知真相,就请上报时,不要再牵连到我家宗门,仙盟责罚,我一力承担就是。”
    包着木盒的山怪飞在空中,见王六福甘愿认错,态度诚恳,又看了看怀中灵石,既然借了人家的东西,心里总要念点好的。
    它想了想,便说道:
    “那行吧,本怪如实上报,只是你这人族胖修士,可要提前做好准备了。
    以你这玩忽职守,差点酿成大祸,便要去明理院受罚,最少也得挨三十灵鞭,那些执法修士铁面无私,下手狠着呢。
    你这身肥肉,怕都要被打没了。”
    “应该的,应该的。”
    王六福一脸牙酸肉疼,却也只能自认倒霉。
    好在是宗门那边,总有交代了,不至于弄出更多的祸患。
    他和小山怪约定好送灵木的位置,目送着它飞也似的飞离,这才回过头来,看着身后面带笑容的江夏,表情复杂。
    江夏也做了个“请”的姿势,对王六福说:
    “王仙人不急走的话,不妨再留一会,喝杯茶可好?”
    几息之后,胖修士叹了口气,说:
    “好,那就喝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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